第 65 章

  清風夾著絲絲細雨,有如刻骨相思纏綿。瑟風亭上垂下的月白色紗幔隨風輕輕翻飛,如煙似夢半掩著亭中人清瘦的身影。

  林挽衣一身天空般的藍,手執著素色油紙傘緩步而來。透過雨幕紗簾看到那撫琴的少女心中一痛,竟有些不敢再向前。

  是早已知曉的結局,在看見他們對望的那一刻。眼中的親密情意從來不曾隱藏,他們似乎天生屬於彼此。

  但是,那本來生長在高山雲霧中的花朵卻不小心被他看見,輕易的奪去了他的呼吸心神。明知道要不到、要不到,但還是忍不住伸出手來,哪怕只是碰觸,僅僅一次的碰觸也可以,能將碰觸時的感覺刻在心裡便已經是此生最大的安慰。

  駐足在亭前,斜風細雨綿綿濕了他的藍衫下襬。那端坐撫琴的少女看見了他,指下不停,流水般的琴聲傾瀉而出。飛花濺玉、珠落銀盤,絲絃纏指、琴音繞樑。幽鳴處如冰下流泉,激越處如暴雨疾風,纖纖玉指勾挑抹摘,便是一曲人間天籟。

  如何不知他的心,從那無法隱藏的眼神。只是她的心太小,除了那一人再也裝不下別人。即使他溫良如美玉、謙和似春風,到底也只能一曲酬他心意,自此天上人間兩不相見罷了。

  無言佇立,得她一曲相贈,此生又有何求?待最後一絲顫音裊裊散去,他輕嘆一聲轉身離去,自此將那玉色容顏冷清身影收入心底最深的角落,只由自己細細描畫,再不予他人看見。

  煙雨飄搖之中,此心亦零落於風雨,如煙四散。

  林挽衣的身影消失不見,錚錚琴音復又鳴起。清澄若水、自在如雲,寄她心意遨遊於天地,看這錦瑟紅塵如許。心自由,這天地間便任她馳騁,又何必太在意這皮囊。

  一曲終了,抬眼看見蕭淩天一身黑衣在亭外已不知站了多久。也未撐傘,被雨打濕的黑髮貼在面頰上,越發襯得一雙星眸流光如水。一身錦衣已經濕透,滴答的落下水來。

  她愕然,連忙起身要迎出來,卻被他揮手阻止。蕭淩天舉步進了瑟風亭,隔了人間風雨再看眼前這一汪清泉。

  夜月色連忙拿出錦帕為他拭去面上的雨水,蕭淩天不語,只是對她深深凝視,眉間似有隱憂。

  夜月色不曾見過這樣的他,她所見過的蕭淩天總是意氣風發傲視人間,從沒有他無法掌握的人或事,不論何時只要他微微一笑,動動小指便可以勝券在握,如今是什麼事讓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這是怎麼了?」她一邊為他拭面一邊問道:「出了什麼大事嗎?怎麼也不撐傘就站在雨裡了?」

  「沒事。」蕭淩天輕輕擁她入懷,在她耳邊輕聲道:「沒什麼事。」

  他在擔憂什麼,夜月色馬上想到剛才他和慕容思睿的會面,難道是出了什麼他意料之外的大狀況?

  伸出手來環住他的腰,在這些事上她無法為他做些什麼,但是如果可以成為他的安慰,成為他疲憊時可以棲息的港灣,那麼自己也不算是一無是處的吧。

  「我把你弄濕了。」話雖這樣說,卻仍然擁著她不願放開。她的香清清淡淡置入心間讓他不願放開。

  「沒關係,我喜歡你抱著我,即使是濕的。」她語帶輕笑,同樣沒有放手。

  良久的沉默之後,蕭淩天突然問道:「剛才聽了你的曲子,突然覺得你想要飛走了。你以前也說過想要去看看這一方天地,現在雖然身在江湖,但到底還是被桎梏在我的手裡。有的時候我會想,我只希望你幸福,但是不是我的心反倒束縛了你,讓你無法過自己真正想要的日子。」

  夜月色一怔,從他懷裡抬起頭來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你就是為了這個而煩惱的?」

  看他緊抿著嘴唇,露出孩子般惱怒倔強的表情,夜月色驀然展顏。

  「如果我說是,你會讓我走嗎?」

  「雖然把你弄濕了,但還是要抱著。即使對你是束縛,我也決不會放開。」蕭淩天瞳色深深,眼中的堅決不容質疑,「如果你痛苦,我會用自己的痛苦來賠償,但是放你離開,我無法做到。」

  「我以為你會說只要你幸福,我就會放你走。愛一個人不是只要她幸福就好了嗎?」她略帶著埋怨的口吻向他撒嬌。

  「那是好人的標準,你見我第一眼就該知道我離好人這個詞差得很遠。」他有些不屑,如果他能做到那樣的事,那他就絕對不會是今天的蕭淩天了。

  「我曾經求過一支籤,」她笑著抬手將他的濕髮順到耳後,想起那年風神祭上求到的簽。「『煙籠寒水月籠沙,天下無處不為家』。那時候我一心想要逃離,以為這簽是說我可以逃出牢籠四海為家,但是現在看來,也許是說我的家從來就在你的羽翼之下也不一定啊。」

  「就像你給我的名字,逐月、逐月,既可以是驅逐,也可以是追逐一樣?」他臉色稍霽,眉間雲開。

  「沒錯,」她抓住他的手,「我很幸福,真的。我從來不是心存大志,為了自由可以拋棄一切的人。對於我來說,和我想要真心相守的人過平靜安寧的生活,比起四海漂泊不定要幸福得多。雖然我害怕皇宮裡那種規矩森嚴的生活,但是我相信你不會真的用那些規矩束縛我讓我不快樂,對嗎?」

  「你這鬼丫頭,這是拿話來套我?」蕭淩天做出沉下面色的樣子,眼中的笑意卻遮擋不住。

  幸好,她說幸福,幸好,她不想離開,幸好!

  她笑著牽他的手奔入雨中,蕭淩天手上微微用力想要拉住她。

  「幹嘛呢,要著涼的。」

  她不依,依然拉他。「反正也被你弄濕了,索性濕的透徹一些。」

  手勁放鬆,終於被她拉進雨裡。罷了罷了,就如她所說,索性濕的透徹些罷了。

  月明看著雨中笑鬧的兩人,急得連忙打傘上前,卻被夜月色輕輕推開。

  「好月明,這雨也不冷,不如你也來玩玩吧。」轉頭看見滄海自雨中走來,便叫道:「滄海快來,給我把月明的傘卸了。」

  滄海走上前來,卻並不與他們笑鬧。

  「啟稟公子,白飛鸞自稱是滄海遺珠,帶了一群名為復燃堂的人已經到了聚義山莊的前廳了。」

  蕭淩天眉頭一皺,難得夜月色如此開懷,他不想她被這些事情掃了興。

  「於我們無關,不必在意。」

  「可是公子,白飛鸞對白家公子和莫大先生指名說要拜見公子您。公子您看?」

  「膽子挺大,」蕭淩天冷笑一聲,眉間煞氣頓現。「屋裡剛擒了一個慕容思睿,現在又來了一個送上門來的滄海遺珠。也好,今日裡一併解決了,也省的我回宮後再為此事操心。滄海。」

  滄海應了一聲走上前來,蕭淩天吩咐道:

  「我和小姐回房換衣服,她若是要拜見就讓她等著好了。」

  「是。」滄海應道,轉身又出了松嵐院。

  細雨中蕭淩天一把將夜月色攔腰抱起,大步向屋裡走去。月明撐著傘急急的跟在他們身後,夜月色乖巧的埋首在蕭淩天懷中,任他抱著進了屋,經過了正廳偏廳一直進了寢室。

  摒退了月明,蕭淩天為夜月色脫掉外衣、中衣。原本只是單純的換衣服,脫著脫著就變了味道。蕭淩天貪戀她細膩溫暖的肌膚,忍不住撕咬啃噬。原本被雨澆的冰涼的身子像著了火一樣越來越熱,終於還是忍不住將她壓倒在錦榻之上,狠狠的要了她。

  風月無邊,抵死纏綿。待蕭淩天重新整理好衣冠出現在白飛鸞面前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以後的事了。

  「蕭公子!」白飛鸞穩穩下拜。靜若幽蘭,絲毫沒有等了兩個時辰應該有的火氣。

  她不是不氣,這個男人竟讓她在這裡枯坐了兩個時辰。但是她聰明的選擇了不發作,畢竟以後很多事還要靠他呢。

  「白姑娘久等了。」吃夜月色吃的飽飽的蕭淩天心情不錯,此刻靠在椅子上分外慵懶迷人。

  「蕭公子」白飛鸞抬起頭來,一雙水眸含情默默的看著他。

  好一個楚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