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落楓庭裡的楓葉在瑟瑟的秋風中飄搖著落下,地上鋪滿了厚厚的一層,走在上面沙沙的作響。院子裡寂靜無聲一片蕭瑟,夕陽映著這如血的殘紅,別有一種驚心動魄的頹敗之美。

  白生生的玉足踏在落葉之上,夜月色感覺到葉子在腳下斷裂。疑惑的望望四周,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到了這裡。蕭淩天呢?他不是一直在自己的身邊嗎?怎麼一直找不到他?

  剛想開口喊人,一抬眼就看到含朱亭裡紫衣華服的慕容思睿看著自己笑得邪魅,他的頸間不知怎麼有一道細細的紅線,鮮紅的血液像河流一樣靜靜的流淌。天地間突然變得血紅,一波一波的紅色血水漫過夜月色的口鼻讓她無法呼吸,透過黏稠的猩紅血液,那少年的臉突然改變,變成了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孔。空洞的眼神,被抽空血液後蒼白的像紙一樣的肌膚,她朝夜月色伸出手來,嘴裡似乎在喃喃:

  「還給我,還給我。」

  夜月色無法呼吸,心口熟悉的疼痛襲來,一下緊似一下。她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叫了一聲:

  「淩天!」

  心臟部位尖銳的疼痛讓她豁然睜開眼睛,轉瞬便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蕭淩天剛處理完白飛鸞的事,一踏進寢室的門就覺得有些不對。本應在床上安睡的夜月色似乎被夢靨著了,不安的翻轉著。他疾步過去,就聽見她微弱的叫了一聲自己的名字,然後緊皺著眉頭睜開了眼睛。

  將她摟進懷裡,突然發現她的身體冷得不像話,滿身的冷汗不說,還緊緊地摀住心口大口的呼吸,像是疼痛難忍的樣子。他心中一驚,這是怎麼了?

  「月色,月色,」他緊緊的摟著她,拿起錦被將她牢牢裹住,細碎的吻落在她的秀髮上,他無法控制自己恐懼的情緒。

  「月明,快傳大夫過來。」

  向外間匆匆喊了一聲,他復又輕輕地拍著夜月色的後背,柔聲問道:

  「月色,不怕,我在這。只是夢靨著了,現在沒事了。」

  夜月色搖搖頭費力的呼吸著,她知道有事,而且是很嚴重很熟悉的事——心臟病。原本以為是夢裡的錯覺,但是現在這壓榨感的疼痛依然清晰,她覺得每一次呼吸都要花費掉她全身的力氣。她前世病了十幾年,這樣的小發作經歷過無數次,這種感覺不會錯。

  即使費力,她仍然努力的調整自己的呼吸,心頭卻覺得陣陣的苦澀。原以為躲掉了,原以為是健康的身體,本來一切不都是好好的嗎?為什麼突然又回到了原點?

  和前世不同,前世的她沒有什麼留戀,死亡對她而言更像是痛苦的終結,沒什麼可怕的。但是現在不一樣,她有了傾心相愛的男子,有了揮之不去的情絲,如果現在離去,叫她如何放得下。

  蕭淩天越來越擔心,懷裡的夜月色呼吸急促,臉色越見蒼白,眉頭皺得緊緊的摀住心口,倒像是心疾發作的樣子。他沒有忘記她說過她前世就是死於心疾,心裡一下子慌亂起來。

  外間傳來紛亂的腳步聲,緊接著是月明的通傳:

  「公子,大夫來了。」

  「快進來。」

  簾子被掀起,一個青衣白髮的老先生走了進來,出人意料的身後還跟了林挽衣。蕭淩天沒時間計較為什麼林挽衣也來了,只是連忙招呼那老先生給夜月色診脈。

  老先生細細為夜月色把脈的當口,月明向蕭淩天道:

  「公子,這位先生是莊裡的大夫,平日裡只給莊子裡的人瞧一些普通的病症,我已經打發人到城裡去請最好的郎中了,只是要稍等些時候。林公子說他也略通些醫理,所以奴婢也把林公子請來了。」

  蕭淩天抬頭看了林挽衣一眼沒有言語,只看向那老先生。恰巧此時那老先生抬起頭來,正對上蕭淩天的目光,那不怒自威渾然天成的氣勢壓得老先生一陣心慌,冷汗刷的就流了下來。

  他有些發抖的把手從那白玉琉璃般的皓腕上拿下來,顫巍巍的躬身一鞠:

  「這位公子請恕罪,老朽覺著這位小姐似是心疾發作,但是老朽從未斷過如此病症,所以不敢肯定。」

  蕭淩天面如沉水,若是在宮裡便是二話沒有要將他拖下去問斬的。好歹他還記得眼前的只是一個普通赤腳醫生而不是太醫,勉強壓住了火看了一眼林挽衣。

  林挽衣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替過老先生的位子,把手指輕輕搭在夜月色的腕上。

  手下的皓腕感覺有如凝脂,林挽衣卻心無雜念。剛才看到夜月色的臉色極為不好,比起終於碰到心上女子的肌膚,他更在意夜月色病情。

  仔細的感受指尖的脈動,林挽衣的眉頭漸漸的皺了起來。片刻之後他將手拿開,起身向蕭淩天一揖。

  「如何?」蕭淩天的聲音裡有一絲無法察覺的緊張。

  「像是心疾,但是不是。」

  「什麼意思?」蕭淩天皺眉。

  「小姐的病乍一看上去像是心疾,但是細摸脈象卻並不是,倒像是蠱毒發作。不知道小姐是不是中了蠱。」

  夜月色蕭淩天聞言俱是一愣,他們中蠱一事乃是極為機密的,上次夜月色癸水初至之時就連無傷都沒有查出來,怎的林挽衣一下子就知道了?難道他的醫術竟在無傷之上不成?

  林挽衣一看他們的臉色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也看出他們的疑惑,於是給他們解釋道:

  「其實我醫術一般,此次能夠知道小姐中了蠱是因為在下的師傅與南疆幾位祭司交好,他通過這幾位祭司對蠱毒知道了不少,也教了我一些。但是蠱術極其神秘複雜,所以我也只能大概知道小姐是中了蠱卻沒有辦法化解。」

  「是嗎。」蕭淩天低低的笑開,即已知道原因那就好辦了。袖中帶著的春水握在掌間,抽匕出鞘一室光華。

  「不知尊師現在何處,孤王有些許疑問想要請教。」在林挽衣驚訝的眼光中蕭淩天毫不猶豫的劃破手腕,殷紅的血一下子湧出。蕭淩天將手腕湊到夜月色唇邊:

  「喝下去。」

  林挽衣對此舉感到驚訝,但是夜月色卻知道蕭淩天是想用他的血來壓制自己體內的蠱毒。她張開嘴輕輕地含住他的腕,他的鮮血流進她的咽喉。

  林挽衣起先見他們如此呆了一呆,但是很快反應過來他們這是在解蠱,心中咯?一聲。照這樣看來夜月色不但中了蠱,而且他們二人都知道暫時的壓制之法,這麼說她已經中蠱很久了。他覺得心臟一陣抽痛,不知道自己能為她做些什麼。

  「我與家師早就約好了在此處見面,只是家師行蹤飄忽不定,不知道具體到此的時間。二位若是不急就在此等等,我想家師一定可以幫到二位的。」

  蕭淩天的血液一流入咽喉,夜月色便感到心中那尖銳的痛楚開始減輕。喝了幾口之後她的面色已經恢復如常,甚至帶著一絲嬌媚的桃紅。蕭淩天細看看她這才放下心來,不顧腕上的鮮血還在流淌,就要安頓她躺下。但夜月色固執的要幫他包紮傷口,只得取了老先生藥箱裡的紗布來給她。夜月色接過紗布細細的為他包紮,眼淚卻不知為何突然就掉了下來。

  「怎麼了?嗯?」蕭淩天用另一隻手溫柔的抬起她的臉,墨色瞳眸中滿是柔情,「怎麼哭了?」

  她不說話只是搖頭,眼淚紛亂如雨。蕭淩天低嘆一聲,滿是心疼。

  「別哭了,」復又摟她入懷,毫不避諱眾人的眼神輕輕親吻她的唇,唇齒廝磨間輕聲呢喃,「乖,別哭了,我一點都不疼的。」

  夜月色點頭,努力收住眼淚為他包紮仔細。蕭淩天眼中噙著憂心笑意看她動作,卻對林挽衣說道:

  「尊師確實能幫到我們,我們在這裡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