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間漠北的天黑的很早,狂風夾著厚厚的黃沙吹的格外的兇猛,嗚嗚的好像要把窗戶都吹散。在寒冷中趕了一天路程的夜月色早就疲累的睡著了,厚厚的被子上搭著狐裘,露出睡得粉紅的臉頰。
蕭淩天和衣坐在床邊,藉著搖曳的燭光看著她,手無意識的撫摸著她的長髮。很疲憊,但是睡不著,看著她漸漸的心就痛了起來。
兩個月前在聚義山莊他和鳳鳴山人的那次談話中,他很直接的問了關於那個盒子的事。也許是林挽衣先向鳳鳴山人打過了招呼,他很痛快的就把得到那個盒子的原委告訴了他。原來那個盒子是有一次他在大漠中救了一個被追殺的淘金人之後收下的謝禮,那個人是大漠中一個靠淘金為生的部落的族長,那次他和幾個族人在沙漠中遇到了馬賊,幸虧鳳鳴山人露了一手武功嚇退了馬賊救了他們,作為感謝他們招待他到部落裡住了一段日子,並送了那個奇妙的盒子給他。鳳鳴山人見那盒子一半至陽一半至陰甚為奇特,就好奇的問了來歷。那族長說自己的祖先其實是南疆某個部族的祭祀,後來受到其他大部族的追殺,迫不得已遠走漠北避禍以淘金為生。那個盒子原先裝著他們部族的聖物,但是在兩百年前早已經獻給了當時的皇族,只留了這個盒子作為紀念。
蕭氏一族多年來追查天地蠱的來歷,因為知道出自南疆所以在那裡派了很多人手,去沒想到他們要找的人竟然避禍去了遙遠的漠北,難怪兩百年來都沒有什麼進展。
雖然有了天地蠱來源的消息,但是蕭淩天並不急著尋找。現在夜月色就在他的身邊,除了不能有孩子和每年要喝一次血之外並沒有什麼不便,解蠱之事可以從長計議,所以他們決定先回宮作新年的準備。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夜月色回宮之後身體漸漸開始變得虛弱,心疾的症狀發作的越來越頻繁,有幾次甚至暈了過去,全靠蕭淩天餵食血液才能挺過去。蕭淩天急召無傷入宮診治,無傷查閱了所有能找到的關於蠱術的記載,最後得出的結論果然是夜月色體內的天蠱在作怪,必須要盡快解除蠱毒才行。
其實按照常理天蠱在宿主的體內是沒有任何影響的,它的存在只是對地蠱的一個制約,但是這只是針對男子而言。夜月色是夜氏皇族兩百年來第一個女性後裔,因為以前沒有先例,所以誰也不知道天蠱對女子的身體有什麼影響,但是照夜月色目前的情況來看,恐怕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歲尾之時正是最忙碌的時刻,蕭淩天再怎麼減少她的活動很多祭典還是要夜月色親自參加。看著她的面色日益蒼白,蕭淩天意識到解蠱之事不能再拖,必須盡快把這件事解決掉,於是等正月十五一過便立刻以祭天之名帶夜月色離宮北上尋找當年祭祀的後人,希望能從他們口中得到解蠱的線索。
漠北一直是吟風國的不安定因素之一,因為生活在這裡的蒼狼族就是前景庸皇朝的原族。所以自從吟風國建國後他們就一直沒有真正的臣服過,也因此受到朝廷的殘酷鎮壓,直到現在在郡山一帶還常年駐有重兵,四十萬銀甲軍分出了一半兵力盯著漠北,連戰雲城的戰鬥都沒有調用他們,足見蕭淩天對漠北蒼狼族的提防。
因為這個原因,蕭淩天此次進入漠北刻意掩飾了行蹤。他此行要盡快的找到沙漠中的那個部落,不想節外生枝,因此只通知了小部分潛伏在這裡的天星宮弟子。他的二十八個伴星衛此次全部出宮提前潛入漠北,暗中為他護航。而他只隨身帶了滄海、月明、無傷和淩似水幾人直奔漠北而來。
因為對沙漠中的部落不熟悉,他派人去請鳳鳴山人前來幫忙,現在就在這進入沙漠前的最後一個小鎮上等待鳳鳴山人和林挽衣師徒前來會合。
一路行來路途辛勞,漠北天寒地凍風刀霜劍,眼見著她身心疲憊卻還總是對他微笑,他的心就覺得疼痛,疼到窒息的痛。
燭光下的她安靜的睡著,窗外的風吹的淒厲。睡夢中的她忽然皺了皺眉頭瑟縮了一下,不知是冷還是做了噩夢。蕭淩天脫下身上的長衣滑到被子裡,伸手將夜月色攏在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夜月色的眉頭舒展開,迷迷糊糊的咕噥了一聲,像是一隻睡著了的小貓一樣在他的胸前拱了拱腦袋,滿足的嘆了一口氣又穩穩的睡了過去。蕭淩天忍不住微笑著吻了吻她的發心,讓她那清淨的蓮香浸入自己的肺腑,深深地鐫刻在靈魂之中。
三更的時候下起了雪,狂風夾著雪花在漠北的天空上肆虐。雪勢極大,到了黎明的時候已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反射出茫茫白光。
夜月色半個月來旅途疲累,昨晚終於睡了一個好覺。只是她一向淺眠,清晨時分又感到一絲寒意,於是自然的就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沒有溫暖的臂彎和熟悉的氣息,她的心小小的慌了一下,但隨即便想到也許他只是出去了。窗外透過的白光讓她認為天已經亮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月明沒有來伺候她起床,但她仍然自己起身穿衣,簡單的洗漱了一下之後拿起搭在錦被上的貂皮斗篷披上推門出去想看看蕭淩天在哪裡。
出了門才知道原來天還沒亮,落雪映的天地間一片銀輝。天空中的雪還在紛紛揚揚的下著,風倒是差不多停了。透過純白的雪幕,夜月色看到那人在落雪之中躍動的矯健身影。
黑色闊修長袍隨風獵獵舞動,上面的攢金雲紋隨著他的動作似乎有生命一般流動著燦爛的光華。長劍寒芒閃動劃破雪幕風簾,激盪的真氣帶動雪花在空中旋轉飛舞卻完全沾不了他的身。身形舞動間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如流水行雲般自在瀟灑奪人眼目,彷彿天地間再無其他一切,只餘這一道身影而已。
當年的蕭長空在成為開國大將之前就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經過軍中的血腥殺戮磨練,劍勢更是大開大闔淩厲無匹。傳到蕭淩天這一代他本就是天縱英才,又從小受到魔鬼似的訓練,武功修為更是深不可測。但他自坐穩了攝政王的位子之後手下猛將如雲,暗衛時時刻刻保護的滴水不漏,他近年已鮮少有親自動手的必要。但這次他帶著夜月色深入險地,雖然二十八伴星衛都帶了出來,但終究不好大肆行事。如果真的有了什麼狀況,緊要時刻還要靠他護她的周全。
「秋泉」長劍澄明如水,握在手中心隨意動劍氣縱橫天地。縱身飛躍復又落下,雪地中連腳印都不曾留下。真氣凝於丹田,劍氣帶動雪花在周身盤旋然後激盪四散,劍尖劃過一個半圓,旋身時他看到了屋簷下微笑著的她。
收起長劍,蕭淩天縱身躍至夜月色身前。厚厚的黑色貂裘和直垂的烏髮更襯得她面孔的蒼白,尖尖的下頜昭示著她近來的消瘦。只是那笑還是猶如珍珠般柔潤美麗,瞳凝秋水淺淺淡淡的望來,愈發顯得那模樣,如寒風中瑟瑟的白梅又清又冷又惹人憐。
「怎麼站在外邊,著涼了怎麼辦。」蕭淩天微皺著眉頭輕聲的責備她,順手把斗篷的兜帽給她戴上。夜月色淺淺一笑順勢靠在他的懷裡,撒嬌一樣把頭往他懷裡拱了拱。
「我以為天亮了呢,所以出來看看。你在練劍嗎?我第一次見呢,真是帥啊!」
「帥?」蕭淩天疑惑,什麼意思?
「就是英俊瀟灑的意思。」她仰起頭向著他笑,像一朵盛開的桃花。
「真可愛。」他喃喃低語,忍不住低頭吻上她粉白的唇,將她的笑、她的嬌盡數封存。
靈活的舌沿著她的唇線遊走,然後輕輕地含住她的下唇溫柔的吮吸。反覆的試探、挑逗,細細的品味不放過任何一絲甘美。
在這雪白的天地之間,他們互相擁抱著彼此,感受對方勝過世間一切的存在。這一刻世間萬物只餘他們兩個人溫存雋永,彼此眼中銘刻對方的模樣,相視一笑便是歲月靜好,別無所求。
良久,蕭淩天放開她,看著她微紅的面頰微微的笑。夜月色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臉上更覺得著了火,只好轉頭看向院子裡的雪。
「雪,下的好安靜啊。」
「是,好安靜。」他柔聲的應著她,然後雙手摟著她的腰微一用力就把她抱在了懷裡。她的手攔住他的脖子,他的頭深深地埋在她的頸窩。
「我愛你。」他低低地說道,仿若嘆息。
她用力的環抱住他,微笑著落下一滴淚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正式說這句話呢。
「我也是,愛你。」
靜靜紛揚的雪中,他們如此擁抱著,不管前路有什麼荊棘,他們二人總是攜手,至死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