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到空曠的房間,跟夜月色的寢宮有的一拼,但卻遠遠沒有寢宮的精緻和舒適,完全是典型的北方粗獷豪邁的風格,一床、一幾、一椅再加上一個大大的暖爐就是房間裡的全部擺設,東西雖然少,但均是上好的黃花梨木製成,床頭桌腳包鑲著厚重的黃銅,處處雕著細緻的連枝卷花紋,屋裡唯一的窗戶上掛著厚厚的棉質簾子來阻擋寒氣,以致於分不清此刻是白天還是黑夜。房間四角的牆上鑲著青銅的仙鶴飲水銜盤壁燈,跳躍的火光在青灰色的石牆上投下詭異的影子。
因為空曠房間更顯得寒冷,好像那個大大的黃銅暖爐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夜月色抱著厚厚的被子坐在床上,不驚不惱靜靜的打量坐在自己對面的男子。
那人坐在寬大的交椅中,身子微微後仰,雙手在身前交叉一派安適悠閒,手裡長長的銀針在燈火照耀下閃著寒光。青碧色衣衫銀紋翩翩,年紀倒不大應該不過三十,只是眉目太過冷峻漠然,薄薄的唇亦是無情線條,下頜中間的小小銀環表明他蒼狼族人的身份。這個男人很英俊,但,很冷。
他眸光淡淡與夜月色對視,不言不語卻有著隱隱王者之氣。夜月色突然覺得熟悉,這人幾乎和蕭淩天是同一類型的,當然等級上還差了一些。
意識到自己被綁架了之後,夜月色並沒有太驚慌。她很快意識到自己暫時並沒有生命危險,而且待遇看起來還不錯,只是不知道對方綁架的目的為何。她打量對方時稍稍想了一下,認為憑自己的能力逃出去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暫時在這裡安心呆著吧。
「我該怎麼稱呼你?」打量過後夜月色淡淡的問。並不刻意,但周身清貴之氣流瀉,看的對面那人眉頭一皺。
「白飛麟。」那人答道。
白飛麟?夜月色面上古井不波,心中卻著實驚詫,沒想到她竟被擄來了蒼山城城主的地盤,而且眼前這個冷峻的青年還是白飛鸞一表三千里的哥哥。
再來漠北的遙遠路途上,蕭淩天總是在馬車裡陪著她說話,自然也會講起漠北的形式。前景庸皇朝白氏正是起自漠北,破國之後其遺族又倉皇退回到祖地蒼山城。本來該趁勢將他們一網打盡的,但那時聖文帝夜深寒正陷入和蕭長空的糾葛之中無暇旁顧,白氏一族本來就是漠北蒼狼族的領袖,在族人的掩護下也就趁此機會休養生息站穩了腳跟。只是正統的皇室嫡系血脈已經斷絕,最強大的旁支取得了支配權成為新一代的蒼山城主人。
白氏回到漠北之後低調行事,聖文帝雖然也曾派兵圍剿,但整個漠北蒼狼族人都為他們的宗主作掩護。當時吟風國初建百廢待興,聖文帝不好大開殺戒,這隱患便一直這樣拖著。到後來歷代蕭氏掌權,也並不趕盡殺絕,只是一點一點派兵逼近漠北,控制一切經濟往來,慢慢將這個原本就冷僻荒涼的地方封鎖的更加貧窮。
到了蕭淩天做主的時候,他不喜歡有不在自己掌握之中的事物,有心收復漠北。親自調教出來的四十萬銀甲軍有一半都撥在了漠北地區。他不在乎血流成河,必要的時候屠盡蒼狼全族也在所不惜,只待時機成熟就要全面進軍漠北了。
既然準備要打仗,情報當然是要好好收集的。早在蕭淩天成立天星宮的頭幾年他就派了人潛伏到了漠北,就像孫鬍子他們一樣。只不過外族人要融入到蒼狼族人之中顯然非常困難,他們不信任外族人,因此收集情報的工作進行的異常艱難。
天星宮的探子在漠北潛藏了十幾年,也不過是查到一些皮毛。眼前這個白飛麟正是前幾年上任的白氏的新當家,為人很有些神秘,鮮少在人前露面。當家三年不知是不是因為被族中長老壓制的原因,一直也沒見他有什麼大作為。但是在天星宮弟子的回報中卻說他是「寒劍深埋、雲煙不透」,意思是他是個深藏不露的主,建議蕭淩天好好提防。
嵐城之行,因為白飛鸞的出現,蕭淩天回宮後又將漠北的情報梳理了一遍。本以為白飛鸞身後是白飛麟指使,沒想到原來是白飛鸞那一支旁系不滿一直被白飛麟一支壓在頭頂所以擅自做的行動,白飛麟就這樣看著白飛鸞送死卻沒有一點動作,由此可見白家現在內鬥也到了很嚴重的程度。
三年無作為,一出手就把吟風國的皇帝陛下綁了票,這是有意為之還是純粹的無心之舉?
「能告訴我你把我綁來的理由麼?」夜月色稍微回想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情報,認為現在自己的身份是關鍵,只要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她就還有機會。
「你的男人,我想會會他。」
說這話的時候,白飛麟沉沉的眼眸中閃過一道幽暗的光。齊心剛的話讓他想探探蕭淩天的底,但真正對蕭淩天起了興趣則是因為面前的這個女人。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卻能有如此高貴氣度,澄如秋水皎如明月,發現被人綁了也不驚慌,倒像是被請來做客一樣。如此特別的女子,能擁有她的會是什麼樣的男人?
果然還是衝著蕭淩天去的嗎?聽他的口氣好像還不知道他們的身份。
「我能知道你想要什麼嗎?」既然是綁票,就一定會有想要的東西,她想知道他會提什麼樣的條件。
「這要看看他能給我什麼。比起這個,你不是更應該擔心自己嗎?我可沒給他留下線索,三天之內如果他找不到你就沒有與我談判的資格了,到時候你的下場我可不敢保證。」
三天?蕭淩天如果三天還找不到她那他也就不是蕭淩天了,所以她對於他的威脅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倒是有另一件事更讓她擔心。
「我的身體不太好,這個房間太冷了,請幫我換一個暖和點的房間。」這是比較現實的問題,她可不想在蕭淩天來救她之前就因為感冒死掉。
她說話很有禮貌,但到底是君王,有意無意之間便帶上了命令的口氣。白飛麟也不生氣,緩緩的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蘇小姐是嗎?在你的男人來之前,請安心的呆在這裡吧。」又看了看她單薄的身子,「我會讓下人多送幾床被子來的。」
「如此多謝了。慢走,不送。」夜月色倒也沒有太在意,繼續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目送他離開。多床被子也是好的,而且蕭淩天應該很快就回來吧。
白飛麟出了房門輕輕一招手,立刻有一條人影躍至身前。普普通通的家僕打扮,普普通通的眉眼叫你看了一百遍可能也記不住的長相,卻是白飛麟手下的中堅力量——影組的一員。
「他們三個回來了嗎?」他指的是去帶夜月色回來的四個人,除了一個帶了人回來另外三人都留下來阻敵,但是好像一直都沒有回來。白飛麟此刻面色深沉如水,內心的血液卻在沸騰叫囂。從夜月色的態度意識到自己想要招惹的人可能比自己一開始估計的更難纏,不過這也讓他更加興奮。
「回稟族長,還沒有回來。」
「是嗎。」他頓了一下,嘴角竟彷彿有了一絲詭異的笑意「他們恐怕是回不來了。讓人好好看著那女人,再派人仔細查那個姓蕭的底,他們可不會是普通人。」
在齊心剛告訴他蕭淩天的存在後,他就開始想見見這個還未交手就嚇到齊老大的人,自己的地盤來了這樣的人總是要上心一些的。幸好齊老大雖然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但這樣扎眼的外族人要找也實在容易,只是他派人調查的結果除了他們的姓氏以及住處有人防衛之外沒有一點有用的情報,。
白飛麟也不是魯莽之人,他沒有貿然直接找上蕭淩天,而是選擇了從蕭淩天重視的女人下手。只是沒想到會綁來這樣一個女人,讓他對蕭淩天的身份更加起了疑心。
那人領命而去,白飛麟回身看看那關了夜月色房間,微微沉吟一下便轉身離去,在滿地的白雪中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
白飛麟走後,夜月色裹著被子下了床走到窗邊,掀開厚厚的棉簾的一角,看到了天上的皎潔明月和院子裡的一地銀輝。觸目所及沒有一點植物的痕跡也看不到人影,這院子冷冰冰的好像沒有生命存在。
裹著被子又回到床上去,也許是迷藥的效力還未完全過去,她又覺得有些睏倦。裹緊了被子迷迷糊糊的閉上眼,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手腳都是冰冷的,不禁萬分的懷念起每夜都把她緊緊摟在懷裡溫暖她的那副軀體。
蕭淩天,我會乖乖的等你來救。所以,你可要快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