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上古名劍神思,吹毫斷髮、削玉切金,被前景庸皇朝白氏奉為聖劍,為歷代帝君所佩,前朝覆滅之時在戰亂中不知所蹤。

  嗜血神器秋泉,冷如冰、澄如水,與另一神匕春水互為短長,於二百年前的亂世之中橫空而出成為無敵神兵利器,為吟風國的開國奉獻上最鮮豔的一抹血色。

  春水秋泉,是曾被誦為風神的蕭長空的隨身武器,跟隨蕭長空南征北戰十幾年未嘗一敗。蕭長空成為開國將軍之後便在也未曾現身人前,但是毫無疑問的,這一對神器除了蕭氏後人,無人再能染指。

  白飛麟心中劇蕩,血液似乎開始沸騰。是他嗎?那個身處青雲之上,自己一直遙遙看著卻從未曾觸摸過的人?僅僅是因為姓氏他們從出生之時就成為彼此的敵人,自己二十五年來的生命每一天都受到來自於他的家族的無形的逼迫。如今的蕭氏成為這個帝國最高處俯看一切的神,而曾經的神祇白氏卻落入卑微的塵埃,在這貧瘠荒涼的一隅艱難的維持著生計。

  是他嗎?當然是他!早就應該想到的,眼前的人與世間傳說的、影衛們刺探到的分毫不差。天人風姿修羅手段,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輕易的就找到了要找的人,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人就潛入了白家大宅最險要的所在,此刻如此悠然的站在他的面前,看他迎接這突如其來的宿命的對決。

  白飛麟沒有準備,蕭淩天的出現如此突然,他一直以為自己會和他沙場相見,然後和自己的族人們一起走向那不可抗拒的命運的結局。但是他又是有準備的,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在為了今天做準備。

  「蕭淩天!」他問的很肯定。頸部的血脈怦怦的勃動,一種從未有過的激烈的情緒從心底爆發,他險些無法控制。

  「正是。」他神情倨傲,似乎並未將白飛麟放在心上。事實上,雖然白飛麟視他為宿敵,但是在蕭氏後人的眼中真正的宿敵是夜姓子孫,至於白氏,只不過是沒有徹底清理乾淨的塵埃而已,根本不配與他們為敵。

  「很好!很好!沒想到今天竟然會在這裡見到你。」激動到了極致的白飛麟已經開始奇異的冷靜下來,注意到一些他早該注意的事。蕭淩天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不會是為了戰事,漠北的戰事其實並不能對銀甲軍構成真正的威脅,這一點他們都知道。那麼他這樣張揚狂妄的人肯掩人耳目的潛入漠北,到底是為了什麼?

  心念一動,白飛麟看向靜立在門前的夜月色。寂靜風中,一身紫貂裘的夜月色瑟瑟如花,皎月清輝下氣質清貴高華,只是那樣一站便像是立在了天際雲端,讓人無法觸摸。

  「攝政王殿下在此,這是蒼山城的榮幸,倒不知這位小姐真容為何?」如此風姿,她不可能單純的只是蕭淩天的女人。

  「她?」蕭淩天淡淡一笑,神清中有著睥睨天下的高傲。「她是帝國之明月,凡人不可觸摸。」

  凡人無法觸摸到的帝國之明月,只有天才有資格擁抱。

  白飛麟握劍的手又是一緊。夜月色,他知道這個國家帝王的名字。蕭淩天說的沒錯,她確實是這個帝國的明月,可恨的是她曾被他摘下卻沒有及時的毀去。

  如果把她毀去了,這個他所憎恨的國家是不是就會陷入永夜?跟他和他的族人、他的仇恨、痛苦、永遠無法推卻的責任一起沉入黑暗,也許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結果吧。

  他們為什麼而來已經不再重要了,眼前這兩個是吟風國至高之處的兩人,蕭淩天他沒有把握,但是夜月色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他是無論如何也要留下的。

  手腕微動,神思長鳴,劍身反射著白雪照亮了白飛麟明亮的眼。

  「既是如此,我倒要試試能不能把這月亮摘下來!殺了那女人!」冷喝一聲傳令給在院門外待命的影衛們,白飛麟自己則身形飛動長劍直刺蕭淩天而去。

  話音落下的一刻,幾十個灰色衣服的影衛破門而入直朝夜月色方向攻去。蕭淩天不待白飛麟攻到身前便已飛身急退到夜月色身邊,一把摟住她的纖腰低頭飛速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乖,跟他們走。」他的眼睛亮的像盛了水,勝過天上的繁星。

  夜月色妙目一掃,只見翔風院兩邊懸空的牆頭上突然翻進十幾條幽靈般的人影悄無聲息的朝灰色的影衛迎了上去。清一色的黑衣但沒有覆面,她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是二十八伴星衛裡的人。蕭淩天摟著她的手將她向旁邊一帶,就有一人隔著袖子扣住了她的手腕。

  「這裡!」溫文清朗的聲音,轉頭迎上林挽衣明亮堅定的雙眸。

  他也穿著黑色的緊身夜行衣,身材修長挺拔像一株青松一般英挺。這兩日因為擔憂夜月色的安危而緊皺的眉頭此刻終於舒展開,帶著一如既往的溫柔看著她。

  他帶著她一下子躍上牆頭,風立刻將她的衣衫吹得獵獵舞動。夜月色低頭一看,腳下是一片漆黑,翔風院離地至少三十米,她甚至無法看到地面。她有些驚疑的看了林挽衣一眼,不會是——要跳下去吧?

  林挽衣對她笑了一笑,帶著安慰的意味:

  「別怕,都安排好了,你只要閉上眼睛抓住我就行了。」

  夜月色對蹦極沒有任何嘗試的慾望,但是顯然此刻的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她在這裡只會成為他們的累贅。狠狠心一把摟住林挽衣的腰,回頭時正看到神思秋泉雙劍相交時四濺的火花閃亮蕭淩天峻冷無雙的面容。

  然後回頭閉上雙眼,任林挽衣攔著她的腰一躍而下,躍向黑暗中的大地。

  神思舞動時的青白寒光將白飛麟映的眉發皆寒,他後躍一步卸去秋泉劍上傳來的強大力道,卻仍然被剛才那相交的一劍震得氣血翻湧。蕭淩天並未趁勢追擊,只是劍尖垂地帶著一絲傲然的冷漠看著他。

  蕭淩天冷冷無言,看著白飛麟狼狽退後緊閉的唇角溢出一線紅痕。夜月色被擄所激發的戾氣再也不加掩飾,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白飛麟走去。

  黑色長袍的下襬隨著他的走動而在風中翻飛,上面華美的金色波紋隨之激盪。蕭淩天走得不快,但是每一步都好像重重的踩在白飛麟心上。鋪天蓋地的殺氣迎面而來,白飛麟用盡了力氣才能站直身體與他對視。

  眼前這個一步一步向他走來的男子,黑暗強大猶如神魔的男子,是終結了白氏王朝神話的男人的後裔,是這些年來漸漸將蒼狼族的人民逼向滅亡的罪魁禍首,是從小就壓在白飛麟心上的夢魘。白飛麟血液中狼一般的凶狠和堅韌爆發出來,一聲狂吼又持劍飛身而上。

  蕭淩天毫不退卻的舉劍相迎,一陣金鐵交鳴之聲,白飛麟知道自己的內力遠不如蕭淩天,雙劍一交便借力在空中一個後翻,電光火石之間又刺向蕭淩天面門。蕭淩天冷冷一笑,長劍順勢上挑劍尖挑開神思,又順勢劃過白飛麟的胸膛。

  白飛麟半空中勉強提氣扭身躲過了這一劍,落到地上時胸前的衣裳已經被劃開。還未等他站穩,蕭淩天的身影已如幽冥一般逼近眼前,劍氣如針馬上就要劃破他的頸項。白飛麟狼狽後仰,在地上一個翻滾才堪堪躲開,只是頸上已多了一條血痕。

  蕭淩天的武功已經出神入化,要殺白飛麟不過是動動指頭的事。但他並不著急,不急不虛的逼迫著白飛麟,帶著貓戲老鼠的心態一次次把他逼到絕境再留給他一線生機,每一次都給他留下一些不致命的傷痕,看他漸漸脆弱崩潰,以此來熄滅自己心頭的怒火和平復嗜血的慾望。

  殺了白飛麟?不,這遠遠不夠。從他的身邊帶走夜月色,讓她置身於危險之中,這樣的極度重罪絕不是簡單的死亡可以贖清的。

  白飛麟越戰越心寒。蕭淩天黑衣如墨,腰束金色絲帶,手中秋泉寒光逼人,劍氣如風絲絲割面。他的劍勢淩厲步步相逼,動作卻仍然從容不迫,優雅的就像在舞蹈。回身旋轉矯若蒼鷹,攬劍如歌,氣貫長虹。淩空一躍若帝子驅九龍於天,寒劍一揮如皎月凝星光於內,千鈞之勢竟讓白飛麟不敢直視。倉皇后退之時又見那無雙的公子靜若寒潭,深不可測的望著自己,心頭一熱,又發狠沖上去與他纏鬥在一起。

  蕭淩天所習的劍法乃是蕭長空集畢生心血所創,既有自己師門武功的輕靈詭異,又有血戰沙場時的凶狠冷冽,大開大闔霸氣無邊,偏又攻防有度滴水不漏。再加上蕭淩天天資過人,從小就接受魔鬼訓練,又少年投身軍旅在軍營中磨練了鋼鐵一般的意志,武功造詣早已登峰造極,區區一個白飛麟哪裡會是他的對手。

  白飛麟性格堅韌深沉,也是從小接受魔鬼訓練長大的,天資不可謂不出眾,但是比蕭淩天就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再加上所習的武功本來就比不上蕭氏傳下來的武功霸氣,此時只有被蕭淩天耍的團團轉。看著蕭淩天雍容不迫的用劍一次一次將自己逼得狼狽不堪,唇邊那一絲嘲諷的笑意化成一根針狠狠的刺進了白飛麟的心裡。

  這算什麼?白飛麟無法忍受被當成老鼠來耍弄,怒火狂熾終於使出了兩敗俱傷的打法。不再躲避蕭淩天迎面刺來的長劍,微一扭身秋泉從左肩直穿而過,用肩胛骨夾住秋泉人已經與蕭淩天面對面。右手神思直刺,寧死也要和蕭淩天同歸於盡。

  蕭淩天唇邊冷笑更盛,左手春水出袖順勢向上一削。鮮血噴濺而出,竟將白飛麟右臂齊肩削斷。

  白飛麟悶哼一聲面色變得慘白,黃豆大的汗珠瞬間滲出,踉蹌著後退幾步。秋泉順勢而出寒芒依舊,連一絲鮮血都不沾染。蕭淩天並未追擊,只是冷冷的看著白飛麟勉強穩住身形,左手艱難的想要撫住失去臂膀的右肩。

  雪地上,那孤零零的手臂依然緊緊地握著神思,暗紅的血和墨綠的衣袖形成了一幅詭異的畫面。

  「怎麼?你不知道秋泉一向是和春水成雙成對的麼?」

  白飛麟抬起頭,蕭淩天就在他面前不遠處冷然而笑,王者之風令天地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