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程家陽

  這個城市的春天不期而至。可惜並不是美麗的季節,內蒙古刮來沙塵,我跟喬菲改變了去郊外的計畫,在這個週末的中午在一家新開的泰國餐廳吃飯。

  餐廳佈置得很好,綠意盎然,瀰漫著竹葉的清香和佛教音樂,菲很新奇,四處看看。

  「還不錯吧?」我說,「我跟朋友來過一回,估計你會喜歡。」

  「果然不錯。」侍者送上來打開的椰子,菲喝了一口,「好喝。」

  「你要是喜歡,我們五一去那邊旅遊?」我討好的問。

  她看看我:「也好啊,有時間就去。」

  我很高興,心裡也祈禱,我這沒出息的一幕可別讓別人知道。

  菲看著我後面微笑,有人同時拍拍我的肩,我回頭,是旭東的前任情人,女明星吳嘉儀。

  「你好,家陽。」女人跟我熱情的打招呼,「跟朋友吃飯?」

  「你好。」我不善應酬這種場面,正思考怎麼擺脫,喬菲卻拉開一張椅子:「請坐。」

  「謝謝。」女明星坐下來,跟菲握手,「你好,我是吳嘉儀。」

  「我知道,我是你的影迷,我叫喬菲。」

  行,讓她們先聊,我暫且思考對策。要是她問起旭東怎麼辦?要是他讓我傳話給他怎麼辦?要是她說「你們男人沒一個好餅」怎麼辦?……

  「你叫菲?」吳嘉儀說,「家陽曾經向我要過簽名,是給你的吧。」

  背台詞的果然有素質,記憶力真的好。

  「沒錯。」

  「那是在……」

  我等著她一點點把話題往旭東身上引。

  「我的一部片子的首映禮上,家陽是朋友的朋友。」

  「對對對,都是朋友。」我打哈哈。

  「對了,家陽,旭東怎麼樣了?」終於步入正題。

  我跟她說什麼?我說旭東要跟名門淑女結婚了?這麼殘忍的事,我可做不出來。再說,她也未見得就不知道,這種話不用我來說。

  「好久不見了,也不知道他忙些什麼。」

  女人在這個時候悠悠的嘆了口氣:「哎,他這個人是這個樣子的,好的時候,恨不得時時掛在你身邊;壞起來,連個電話也沒有。」

  這話說得真是楚楚可憐。我眼看著喬菲一眨不眨的看著這位准影后的表演。

  「算了,」吳嘉儀站起來,「我那邊還有幾個姐妹等我,家陽你看到他記得替我問候。」

  我站起來送她走,接下來這一頓飯完全貢獻給了這個話題,或者說,貢獻給了喬菲的好奇心。

  「也沒怎麼。」我儘量說的輕描淡寫,「就是我的朋友曾經跟這位吳小姐交往過,現在,我的朋友要結婚了,揮慧劍,斷情絲。要結束這段關係。」

  「就這麼完了?他對她連個交待都沒有?電話也不打一個?」

  說起來,我覺得旭東這樣做也不好。他們好的時候,真是一幅愛的水深火熱的樣子,全世界也沒別人了。可是,現在,對這個女人,他竟連起碼的風度都不講,這倒不是他平時的風格。

  「唉,」我看看菲,她一直看著我,「我也說不清楚。」

  「切,我當你能說什麼。不過,真是的,連吳嘉儀這種人都能被甩。」

  「你不用惋惜,他們結婚,不可能的。」

  「為什麼?」

  「出身。」我脫口而出。

  菲沒有再往下說。

  「快點菜吧。我餓了。」我說,「你喜歡吃什麼?」我把菜牌給她,不小心將小茶碟碰落在地上,摔得聲音清脆。

  

  「你怎麼見到她的?你怎麼說我的?」旭東知道我見到吳嘉儀,緊張的向被踩到尾巴的老鼠。

  「我說我沒見到你,反正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就是這麼說的。」

  他喝威士忌鎮定情緒,半晌方說:「她呢?她怎麼說?」

  「她說,你好的時候,恨不得天天黏著,壞的時候,連個電話也沒有。」

  旭東揉太陽穴:「唉,算了,算了。」

  我過去拍拍他的肩膀。

  「以後再見到她,就這麼回答啊,還說沒看見我。」

  「世界這麼大,我到哪去經常見到這個女明星?」

  「難說她不是找不到我,又去找你。」

  事情至此,真的是讓人沒話說了。我是眼見著這兩個人愛的如膠似漆,旭東有些時候還不如吳嘉儀瀟灑,一幅怨夫的樣子,如今怕見這個女人居然怕成這樣。感情,讓人感嘆無常。

  

  喬菲

  周賢福說:「小喬,你準備一下,今天下午有個會談,你跟米歇爾做翻譯。」

  「什麼會談?」

  「法方企業和煙台地方領導探討合資事宜,你上網查查資料。」

  終於被我等到這一天,可是來得這麼突然,我並沒有時間做足夠的準備。上網,翻字典,找資料,中午吃飯的時候終於等來中方的介紹情況的傳真,起碼不會太倉促了,我很高興,呵呵笑起來,看見對面的楊燕燕。斜著眼睛看著我,頗瞧不起的表情。

  我在這次會談中,終於被此人陷害。

  我們的分工是我作中翻法,她做法翻中,起先進行的還挺順利,我很快進入角色,因為事先也作了準備,翻譯得挺流暢。不過,會談中途還是遇到了難點,中方代表介紹給予外資企業的稅務優惠,提到「三免五減」等政策,中文我都不太瞭解含義,只好硬著頭皮翻字面,說完之後看看老外的表情,基本上是雲裡霧裡,他們也看看楊燕燕,希望這個年紀較長的更熟練一些的翻譯解釋得更為充分一些,可是她低頭做出做筆記的架勢,事不關己的樣子。

  會談結束,老外對中方說:「感謝您的介紹,我們會回去研究,盡快跟您聯繫。」

  法國人很知道給中國人面子的,這樣說話,合作事宜基本泡湯。

  我跟程家陽說起這件事,眼前還是楊燕燕的那張臉。我此時已經出離憤怒了,只覺得莫名其妙,別說我跟她還是同事,就算是從沒有合作過的陌生人,都是翻譯,也應該有協作精神啊。

  「我知道這個人,」家陽說,「啊,原來去了那裡,你原來也沒有提過。」

  「我覺得不值一提。」我說。

  「她還算過得去的一個翻譯,因為出了事故,被調離了。真沒想到,這麼多年了,這個脾性居然不改。」

  「她出過什麼事故?」

  「她原來在我們部作同聲傳譯的,有一次兩人一組跟人做搭檔給一個國際會議做翻譯,另外一個還是她的學姐呢,結果那個學姐做的時候,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能是身體原因吧,做不下去了。」

  「楊燕燕沒頂上去?」

  「沒有,她一直等到輪到她的時間,才張嘴說話。那次會議,法文同傳中斷六分鐘。」

  「哇歐。這麼拽。後來呢,怎麼處理的這件事?」

  「那個學姐因為身體原因,調離高翻室,去駐比利時大使館了。楊燕燕卻挨了處分,被調離我們部了。」

  「誰讓她這麼不合作。」

  「哎,不過話也不能這麼說。」家陽說,「你沒有做過同傳,不太瞭解,身心都好像崩在弦上,一刻鬆懈不得,精神壓力極大,所以每次翻譯時間都不能超過15分鐘,然後馬上休息,我想那天楊燕燕也是超負荷了,否則怎麼會那麼沒有責任心。」

  「……」

  「知道嗎?上海有個英文的同傳,工作了一年,掙了三十多萬,累得摘掉一顆腎。我聽說,原來在部裡的時候,楊燕燕在專業上挺鑽的,不知道現在結沒結婚。」

  哎,說得我對這位大姐還挺同情,我想,算了,誰讓我技不如人,準備不充分呢?如果我會那個「三免五減」怎麼解釋,也用不著指望別人了。

  「嗨,姑娘,來日方長,你慢慢熟練,我對你有信心,你肯定能成為傑出的翻譯。」家陽說。

  「你這麼想?」我聽了挺受用的。

  「當然,你這人特別能三心二意。」他笑嘻嘻的說。

  這人說話,我從來都弄不清楚是在誇我還是諷刺我,我一下子把酸奶塗在他的嘴上。

  「來來來,一起吃。」他要把我摟過去,吃他嘴巴上的酸奶,被我用胳膊隔開。

  「老夫老妻的了,害什麼羞呢?」

  「討厭。」

  「哎說起來,菲,你想不想出國進修一段時間?」

  我看看他。

  「我認識了一個留學生同學。」

  「男的女的?」

  「女的。」我瞪他一眼,「從蒙彼利埃來的。說那裡可好了。地中海邊,離尼斯,戛納,馬賽都很近,城市漂亮的不像話。」

  「蒙彼利埃啊,確實不錯,第三大學有很著名的翻譯培訓中心。而且城市確實很漂亮,是成都的友好城市。怎麼,你想去那裡嗎?」

  「說說而已。」我坐起來,「我現在只想把國內的書唸好,畢業找一個好工作。賺夠了錢再說吧。」我抻一個懶腰,親親程家陽,「哥哥,你為我做的事夠多了,你不用再替我忙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