鵜飼杜夫偵探事務所處在車站背後的一幢大樓內。從車站出來,向東北方向走,經過一條小道,再繼續穿過一條狹小的便道,就會發現。這一帶都是這種破舊大樓,大樓外面掛著一些酒吧、俱樂部的霓虹燈牌,彷彿在彰顯自己的存在一般。而偵探事務所,就在這些聲色場所附近。
戶村流平也說不好這個地理位置算好還是不好,那些能給人「安心與信賴感」的大型偵探社是不會在這裡辦公的吧。不過「歡迎麻煩事」的小事務所在這裡安家倒是挺合適。
戶村流平付了出租車費後,穿過商業街,向偵探事務所走去。
路上,他被打著領結的瘦削男人詢問需不需要「晨間特別服務」。不知道晨間服務到底是什麼,這個時間該吃早飯了,可對方提供的明顯不是出售麵包和咖啡的早餐服務,所以果然無視是正確的選擇,以後再說吧。
戶村流平按照鵜飼所說的,準備從大樓的後門進去。他一邊注意著周圍的情況,確認沒有任何人監視之後,以脫兔一般的動作,迅速跑進樓裡的安全梯。不幸的是,這幢大樓裡裝的是螺旋梯,當他好不容易一口氣跑上三樓,打開生鏽的鐵門,將身體塞進走廊裡時,已經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平時不愛運動的後果,都在此時表現了出來。
出現在流平眼前的,是冰冷而陰暗的走廊。聽說這幢大樓裡有一半的房間空著,雖然晚上會很熱鬧,白天卻是寂靜一片。流平來到走廊中間的一個房間門口。
門上掛了一塊白板,上面用黑字寫著:「鵜飼杜夫偵探事務所」。
果然,這行字的旁邊還寫著「Welcome Trouble」的字樣。可能主人認為,只有事務所的名字有些單調吧。
看了這個就知道,裡面的偵探對做生意毫無熱情。
戶村流平按響了門鈴,門馬上打開了一條縫,鵜飼那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流平面前。
實際上,從外表來看,鵜飼杜夫是個很適合從事偵探行業的人。他中等身材,毫不顯眼,臉上的表情缺乏喜怒哀樂的變化。不管是眼睛,還是髮型、鬍子,都可以根據情況弄成嚇人或溫和的樣子。他可以是講台上的老師,也可以是睡在公園長椅上的流浪漢,還有可能變成上班族,當然,要扮成警察也毫不費勁。如果穿著舊西裝走在路上,幾乎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如果穿上當季最流行的服裝,弄不好也算是個超帥的大哥。
鵜飼杜夫曾經自豪地說過:「不顯眼就是偵探最大的武器。」不過在流平看來,他是想搶眼卻做不到罷了。
「喲,來得真早,沒被人看到吧?」
「嗯,應該沒事。」
戶村流平說著,火速踏進事務所。事務所裡的暖氣開得非常足,這也讓流平一直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下來。而後他將身子沉入身邊的一把椅子裡。
「看來你累得不輕啊,那就來杯咖啡慢慢說吧。警察剛走,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回來了——啊,你餓了嗎?」
戶村流平的頭迅速地低了下去。
端到流平面前的咖啡看起來就像墨汁一般,味道也是又濃又苦。而法式麵包則像厚紙板般硬邦邦的,怎麼看都吃不下去。不過馬上,咖啡和麵包就都進入了流平的胃袋。對於現在的流平來說,哪怕是泥土和箱子,他也可以當成美味吃下去。不記得是誰曾經說過一句至理名言:空腹就是最棒的廚師。
「那就來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你好像惹上了什麼麻煩事?」
「沒錯。我這就說給您聽。」
戶村流平開始講述昨天發生的事情。只要是他記得的,全部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在語言能表達的範圍忠實地再現出來。除了語言,還有部分肢體語言,簡直可以說是「一個人的電影」了。
鵜飼杜夫偵探坐在攤著書籍和辦公用品的桌子前,頗感興趣地聽著。偶爾也會打斷流平的講述,插入幾個問題。
「總而言之,就是這樣。」
鵜飼杜夫聽完流平的講述,總結了一下。
「昨晚七點,你來到茂呂耕作家。他住在白波莊一樓四號室。你先去洗了個澡,然後從七點半開始,一直和茂呂耕作一起,在家庭影院房看錄影帶。電影是河內龍太郎導演的《殺戮之館》,看完電影是晚上十點左右。」
「是的,沒錯。」
「看完電影后,茂呂耕作去酒館買東西,途中碰到高野公寓的墜樓事件,十五分鐘後回來的,也就是十點十五分。接著你又和茂呂一起喝酒,喝到十點半左右,一邊喝一邊聊著墜樓的事。之後茂呂耕作一個人去洗澡,你則在房間裡一個人看雜誌喝酒。到了十一點,你覺得茂呂洗澡的時間過長,就去浴室看情況,結果發現他被刺身亡。而你則因為受了很大的刺激,暈了過去。這就是昨天發生的事件的經過,對吧?」
「是的。」
「那我們再來說說今天。早上九點半,你醒來時再次確認了屍體,本來打算去派出所報警,結果發現玄關的門被鏈鎖從內部鎖上了。而後你又檢查了房裡的窗戶,也都從內部上了鎖。房間裡沒有任何潛入者,也就是說,成為了所謂的密室。你想到求助於人,於是給牧田裕二郎打了電話,卻聽到了紺野由紀的死汛。最終你擦去了茂呂家可能遺留的指紋,並收拾了東西,在離開的途中將昨晚吃剩的酒菜丟到了幸町公園,然後給我打了電話,來到我這裡。沒錯吧?」
「基本上是這麼回事。這是語文考試嗎?」
「語文考試?」
「『用三百字總結故事大意』一類的感覺。」
「你還真是沒心沒肺啊。怎麼像事不關己,連點危機感都沒有?」
「確實不關我的事啊!」流平有點嘔氣地說,「真的和我沒關係啊。」
「警察可不這麼想。總之,這個案子非常有趣。」
「因為是密室殺人嗎?」
「是密室,但同時又只有你我兩個人知道是密室。警察還不知道呢。這種狀況很有意思啊,我已經躍躍欲試了。」
「咦?鵜飼哥,你有處理密室殺人的經驗嗎?」
……
「看來是沒有吧。」偵探就是喜歡把「密室」一類的字眼掛在嘴上,「沒問題嗎?」
「沒問題,就交給我吧。雖然我們只是個小偵探社,不過本著『歡迎麻煩事』的宗旨,不會辜負客人的期待的。」
「那可是我想出來的宣傳語好嗎?」
「哦,對啊。別在意嘛,」鵜飼撓了撓頭,「總之,你能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嗎?」
「你說吧。」
「你能想到有什麼人對紺野由紀懷恨在心嗎?當然,除了你以外。」
幹嗎非要加上最後那句啊。
「我不恨她啊。」
「那是誰在車站引起騷亂的啊?是誰抱著車站站牌大喊『我要殺了那個可惡的女人』什麼的……」
「啊,求求你別說了!」流平趕緊打斷對方的話,「我應該沒說『可惡的女人』吧?」
「你確定?」
……
「你看,不說話了吧。」
「可惡!」
「你心裡剛才一定在喊著『可惡的偵探』一類的吧?你還真是沉不住氣啊。」
「混蛋,你這是誘導提問,故意揭人短處!」
「你也承認自己對紺野由紀懷恨在心吧?」
「……好吧,我就姑且承認。但人不是我殺的啊!」
「好吧。那麼,除了你以外,有沒有其他對她懷有恨意的人?」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過仔細想一想,她會不會在甩了我的同時,已經和別人搞上了啊。和其他男人發生了什麼爭執,這就有動機了吧?」
「但前提是她有其他男人。你這個推測完全不可靠,有更具體一些的嫌疑人嗎?」
「我想不到了。」
「所以警察才會追查你啊。明白了。那我們再來看看茂呂耕作的案子。你知道有什麼人跟他有過節嗎?」
「我之前就想過,不過怎麼都想不出。他不是那種會招人恨的人。」
「他有戀人嗎?」
「茂呂前輩嗎?」
「我倒是想問你的戀人呢,可不是死了嗎?」
真是的……非要說得這麼直接嗎,流平心裡有點受傷。
「……我想茂呂前輩應該沒有戀人吧,」流平心裡產生了一點報復心理,補充道,「就和鵜飼哥一樣。」
……
「啊……」
看來鵜飼先生受傷了,這種話對於離異的男人來說可能確實有點過分了。流平在心裡稍微反省了一下,現在不是損他的時機,對偵探來說,有個好心情才能好好調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