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天定風流之金甌缺·姑娘請你溫柔一點

  那手一搭上來,君珂渾身便一僵,心中大叫不好,怎麼怕哪樣來哪樣?

  她一抖肩,便將那手甩落,剛剛向前一步,那手又搭了過來。

  君珂一急,反手抓住那手,狠狠一個過肩摔。

  「砰」一聲,身後的人被騰雲駕霧地摔出去,重重摔在帳篷邊緣。

  君珂一出手就開始後悔,納蘭述神智現在應該還沒有恢復,那就武功受限,怎麼經得起她一摔?

  身體撞上地面的沉悶聲響驚得她迅速回身,想也沒想就撲了過去,腳下絆到凌亂的被縟往前一栽,啪一下栽到納蘭述身上。

  彷彿瞬間聽見轟的一聲,屬於納蘭述的氣息霎時蓬勃升騰,像一團火般將君珂包圍,君珂腦中一暈,並沒感覺到身前到底是什麼,只覺得忽冷忽熱的身體,突然遇見了溫和柔軟的港灣,冷的時候對方溫熱,熱的時候對方清涼,真是人間至善至美去處。

  她歡喜地呻吟一聲,下意識地就往那懷裡拱,拱了兩下意識反攻,覺得不對,趕緊又要掙脫,手剛撐著納蘭述胸膛起來一點,新練的武功反噬,她一暈一軟,又不由自主地靠了過去。

  靠上那胸膛她就舒服得要暈,將臉貼上去磨蹭又磨蹭,貪婪地吸取屬於純陽功的外洩氣息,她畢竟武功底子不弱,心中意識還算清醒,此時感覺到納蘭述似乎沒什麼動靜,也鬆了一口氣,心想反正他不曉得,姑娘就佔點便宜,蹂躪蹂躪,等好了,立即放開他,以後抵死不認便是!

  就這樣。

  君珂心中想定,覺得沒多大事,自己先前還是太緊張了,事情的發生,自己完全可以遏制在苗頭狀態嘛。

  何況現在的狀況,和當年戚真思納蘭述練功時明顯不同,那時候兩人互相吸引練功,現在納蘭述沒這個問題,是她單方面躁動,一個巴掌,怎麼能拍得響?

  她放下心,氣一鬆,立刻就被體內忽熱忽熱的感覺所包圍,納蘭述的氣息濃烈吸引,她的臉靠上去,左蹭蹭右蹭蹭,不知不覺間,已經將納蘭述衣襟蹭開。

  上衣微解,臉下光潔瑩潤彈性飽滿的肌膚觸感,和那種感覺更深切的體內散發的吸引氣息,令君珂快活地嘆息一聲,八爪魚一般往上一竄,便抱緊了。

  她往上一竄的時候,隱約覺得自己碰到了什麼東西,硬硬的,心想納蘭述真警醒,什麼時候都不忘記帶著武器,這大概是他的玉杖吧。

  君珂壓納蘭述壓得歡快,漸漸便覺得咯得有點難受,她皺皺眉,不想被打擾那種體息灌流的美好感覺,伸手摸索想抽去玉杖,摸來摸去,摸到什麼小小的硬結,她用力一抽,什麼東西解了開來,落在掌心,她隨手拋掉,又趴了下去。

  但是這一解似乎解得不對,腰下還是發硬,君珂迷迷糊糊讓開了點,她身子一歪,緊靠著納蘭述胸膛的身子,頓時將他的上衣扯得更開,納蘭述眼睫,突然微微顫動了一下。

  君珂並沒發覺,下巴擱在納蘭述胸膛上,按照書上的要求進行吐納,她微甜的氣息,正噴在納蘭述下頜上。

  納蘭述微微睜開眼。

  身上有人的感覺,讓他第一反應就是最近總騷擾他的戚真思,下意識手便按在了那小小軀體的背心,準備把她給拎出去。

  這一拎,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剛一猶豫,君珂已經察覺他醒來,頓時大驚,趕緊翻身要坐起,一低頭看見納蘭述竟然不知何時上衣都沒了,連腰帶都被解開,腦中轟然一聲,第一反應是逃,第二反應是得給他穿好再逃,不然他若神智未醒躺在帳篷裡,堯羽衛們隨便誰進來看見,肯定猜到是她君珂幹的好事,那這輩子她也不要活了。

  君姑娘思維累贅,這時候還記得面子,要面子的後果就是她沒有立即逃,一伸手就先去攏納蘭述的衣襟,想要給他把剝了的衣服再穿上。

  她一伸手,隨即發現自己遲了。

  納蘭述一手便掐住了她的腰,一個翻身,便將她壓在身下!

  君珂第一反應還是——好舒服!

  隨即驚覺過來——混賬!

  她一頂膝,便要將納蘭述頂開,納蘭述身子竟然橫向一扭,那種詭異的扭法,就像一個人生生彎折成兩半,妙到毫巔地躲了過去,下一瞬再次轟然壓上。

  軀體緊緊相觸那一刻,君珂第一感覺——好爽!

  隨即反應過來——流氓!

  她啪地一掌擊在納蘭述肩上,打得他向後一仰,君珂順勢滾了出去,撞在帳篷邊緣的褥毯上,她剛要爬起來,身下褥墊被納蘭述一抽,骨碌碌又滾了過來,納蘭述就在最合適的地方等著,雙臂一張,又把她摟在懷裡。

  他濃烈清郁的男子氣息流水般浸潤過來,君珂發出一聲幸福的呻吟——太陶醉了!

  下一刻她柳眉倒豎——人渣!

  納蘭述再次將她放倒,按住了她的肩,君珂肩膀一晃,想將納蘭述震開,納蘭述計算卻極精準,頭一偏就讓過她的暗勁,順勢一口咬在她的頸上。

  隱約「嗚」地一聲,君珂給他咬住,肌膚一觸,渾身如電流一顫,內息騰騰奔流,如大河滔滔卷掠,痛快得讓人想高歌,君珂喉間發出低低喘息——太奔放了!

  下一刻她怒火熊熊——納蘭述你個強姦犯!

  身上的人死死壓住她,唇舌如春雨纏綿,一路從雪白的頸項往上延伸,忽然撩開她耳際的亂發,黑髮底耳垂精緻如珍珠,耳後雪白一彎,似一泊從未被世人踏及的雪湖聖地,靜靜等待有緣人邂逅,他喉間也發出幸福的呻吟,一頭便紮了上去。

  熱油遇上滾火,冰雪相逢暖陽,或在激越爆發,或在無聲消融,爆發的是屢受女性接觸一直抗拒如今終於願意放開的他,消融的是被奇特內功反噬一時無法控制的她,他俯下的臉帶著滾燙的熱度和凶悍的力度,似要熨進她靈魂深處,不知何時唇舌已經相接,一反平常溫柔的納蘭述,近乎霸道地啟開她的唇齒,齒間相撞清越有聲,她微微一麻,他已經暢快地游了進去。

  便如魚兒歸了大海,自此放縱悠遊,挑逗翻攪,追波逐浪,他的氣息源源不斷湧入她的天地,清涼灼熱,都是她此刻歡喜,她在微微眩暈裡,意識一邊大喊舒服舒服,一邊大叫不行不行,上一刻還沉溺在彼此的甜蜜裡慇勤接受,下一刻就怒氣勃發想狠狠咬斷那個流氓的舌頭,牙齒還沒磕下去,突然一波溫柔氣息衝進,她又失去自我,在美夢雲端浮沉。

  這種忽然糊塗忽然清醒,意識和身體互相背叛的奇特感受,難受得讓她想哭。眼底漸漸盈了淚,身體卻在微微游動,這種少見的怯弱可憐,楚楚韻致,似一朵不勝涼風的花,開放在昏暗天地裡,反而更激起男子掠奪和侵略的本性,他一聲低吼,她胸前一涼,不知何時衣襟已經扯開,納蘭述的手指奇妙地一勾,內衣已經飛了出去,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埋頭栽了進去。

  軟玉溫香,血脈綻放,納蘭述喘息發狂。

  君珂頭一仰,下頜到頸項仰出繃緊的弧度,意識在尖叫——暢快啊!

  叫完之後猛醒——去死吧!

  唰一下她猛地翻身,將正沉迷於她的芳香的納蘭述騎在身下,二話不說一拳就轟了過去,擊向納蘭述胸膛,她不確定此時納蘭述到底武功狀況怎樣,只用了三分力氣,但也毫不猶豫。

  納蘭述胸腹忽然往下一陷,像一個小小的漩渦,頓時陷住了君珂的拳頭,君珂一拔竟然沒拔出,拳頭反而在他光滑平實的肌膚上一滑,落向他的下腹。

  那位置靠近下丹田,正是納蘭述內息流轉中樞之地,君珂帶著內力的拳頭一過去,兩邊內力搭橋,一股氣流自相接端湧過,君珂舒服得覺得從拳頭到人都飄了起來,忍不住攤開手掌摸上去抓了一把——幸福啊!

  下一瞬她寒毛一炸——尼瑪!我摸了哪裡?

  「主子你怎麼了?」身後忽然有人大喝,隨即帳簾一掀,一堆人衝了進來。

  君珂和納蘭述在狹窄的帳篷裡一番廝打,動靜極大,還有肉體撞擊聲響,堯羽衛們害怕君珂怒極生恨對此時的納蘭述下手什麼的,趕到了。

  君珂心底發出一聲巨大的尖叫——完!蛋!啦!

  她慌忙要抽手,但此時哪裡還來得及?

  堯羽衛們怔在門口,一瞬間都成了木雕。

  驚悚!

  太驚悚!

  太他媽的驚悚!

  帳篷裡被縟凌亂,一地狼藉也罷了。

  一地狼藉上面,君珂騎在他們主子身上也罷了!

  騎在主子上面,還脫了主子衣服,連腰帶都給惡狠狠扔了也罷了!

  問題是!

  把主子壓了,騎了,扒光了,還手伸在某個重要部位,貪婪地,像久經花場的採花大盜一樣,淫邪地,無恥地,兇猛地,蹂躪主子!

  堯羽衛們哭了。

  太讓人他媽的激動了!

  以前總覺得戚老大女人奇葩,世間最牛,現在看來,不顯山不露水的君珂,才是女中霸王、女中牛人、女中第一狼啊!

  納蘭述正對著帳篷門口,君珂背對著眾人,堯羽衛們只看見狼狽半裸的納蘭述,沒看見君珂衣衫扯開,在他們眼裡,君珂「完好無損,狼性大發,上下其手,正在吃他們家主子。」

  「君老大。」許新子腳尖呲著地,絞扭著雙手,瞟一眼,又瞟一眼,才怯怯地道,「那啥,咱們知道你心情不好,要說主子和戚老大這事確實也不對,你既然想用這種方式懲罰下主子……那個……咱們會當沒看見的……請,請,您繼續請……」

  一群人一個個溜了出去,最後出門的許新子,還小心地把帳篷簾子拉好,末了想了想又探進頭,「那啥……主子內傷在身……需要人愛惜……老大請你溫柔一點……」

  「砰。」

  一個枕頭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臉上。

  許新子狼狽逃竄,充滿憐憫的眼神留給帳篷裡的納蘭述——主子,俺盡力保護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帳篷裡君珂欲哭無淚——這世上事果然都是這麼的,你最怕什麼,就來什麼。

  手一抬,此刻漩渦不見了,輕輕鬆鬆就拔了出來,君珂又哭了。

  尼瑪,早一分鐘能拔出來也好啊!

  拳頭一拔,心頭一鬆,體內氣息也隨之平復,經過剛才那一番體氣相接,君珂的要命狀態,也解了。

  這得歸功於兩人在內功上的不同步,君珂初練,而納蘭述已經練習了很多年,內力渾厚遠超君珂,並不需要和君珂形成互等。

  但他和戚真思之間,因為是同時練功,內力相差無幾,甚至他比戚真思猶有過之,所以戚真思要想解決他的問題,就必須完全地賠上自己。

  這也是戚真思為什麼需要犧牲自己,而並不要求君珂犧牲的原因——君珂現在想犧牲,也未必能完全解決納蘭述的狀態,只能慢慢控制。

  不過此刻的君珂發現這種狀態,只想嚎啕痛哭一場——納蘭述你丫的為毛要醒?你就老老實實躺著給我佔點便宜不就成了?多大點事呢?你還是個男人不?

  納蘭述又睡了過去,如果醒著八成得無辜地嚎啕一句——不趁機睡你才叫不是男人!

  無限懊惱的君珂爬起來,順帶還踢了納蘭述一腳。

  踢完了想了想,還是替納蘭述把衣服穿好,摸到腰帶時候她一頭霧水,這腰帶是什麼時候解了的?

  想了想,她差點嘔血三升——果然無知最可怕!

  她蹲在納蘭述身邊,日光從帳篷縫隙裡射進來,射在納蘭述臉上,泛出一片青青的胡茬,君珂手指小心地撫了撫,指尖堅硬的觸感,讓她微微嘆息一聲。

  這一刻她的眼神,有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憐惜。

  半晌她起身,整理好衣服,緊緊臉皮,一本正經地走了出去——天塌下來,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的。

  帳篷外靜靜立著一個人影,四面堯羽衛們經過他身側,雖然都肅然行禮,但走遠了,就開始擠眉弄眼。

  大師喲,剛才的好戲你沒見著哦,百年一遇哦,你咋死活不肯靠近呢?

  梵因衣袂如流水,拂過灰黃的山崗,靜靜看著君珂向他走近。

  她出來時臉色古怪,眼底光芒躲閃,梵因看在眼底,笑意如常。

  君珂迎著他走過去,神色漸漸平復——眼前的人,是這個世界裡,最能令她心情迅速平靜的人,不同於看見納蘭述的內心波瀾,看見沈夢沉的警惕不安,看見納蘭君讓的無奈惆悵,這個已經脫離凡塵牽絆的男子,他給出的關懷和幫助,讓她在這寒苦人世如邂逅溫泉,不熾烈,不迂迴,默然存在,寂靜歡喜。

  「我是來向你告別的。」梵因先開口,笑意淡淡,「我要離開了。」

  君珂若有所失地「哦」了一聲,有點惆悵地道,「為我的事,耽誤了你的雲遊了。」

  梵因笑了笑,沒說話。

  不會告訴她,他沒有雲遊,專程趕來。

  不會告訴她,燕京出事時他在閉關,為她在數月內再次出關。

  不會告訴他,因為她,閉關中斷,咫尺可得的大境界擦身而過。

  不會告訴她,一身蓮華與她共享,從此他不再是原先的他。

  ……

  一生不聞人間言語,原以為不過軟紅過客,終將歸於大光明,此刻卻恍惚覺得,掌握在掌心的定數,突然飛出了指間。

  他輕輕笑著,虛空對君珂指了指。

  君珂又覺得體內一亮,眼底金光一閃,眼前似起了一層白霧,隨即消逝。

  「你體內有一層般若功內力,只是你一直不知道怎麼用。」梵因道,「我把口訣傳你,這是佛門第一清心功法,有了這一層內力,你終生應該都不會走火入魔。」

  君珂聽見「清心」兩字臉上就一紅,和尚不會剛才知道什麼了吧?

  接過梵因給的心法,她感激地道謝,猶豫了一陣還是忍不住悄悄問,「呃……大師,納蘭述的狀態,還是不太清醒吧?那個……什麼都不知道吧?」

  梵因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經地道,「那是自然。」

  君珂舒了口氣,眼看梵因含笑一點頭,飄然而去,微微有些悵然。

  那人離去的步伐還是那麼飄逸若在雲端,她卻覺得此刻他的背影和往日似有不同,而轉身時那微笑,也恍惚迷離,似近實遠。

  梵因……也許今生很難再見了吧。

  君珂慢慢地向回走,一路上堯羽衛看見她紛紛躲閃,君珂滿腹心事,一開始還沒在意,漸漸就發覺不對勁,一把抓住在面前竄來竄去的許新子,「瘦猴子,晃什麼晃哪?」

  她氣勢洶洶,先發制人——當你理虧的時候,你一定不能表現出心虛,你要顯得比有理的人還要有理,別人自然就沒了理;就像當你出醜的時候,你先趕緊自嘲一樣,別人本來想嘲笑你看你尷尬,你先自嘲了,別人就沒趣——景橫波教的。

  果然瘦猴子嚇了一跳,在她手上縮成一團,半晌苦著臉往她身上一撲,「老大!君老大!兄弟我今天拚死為主子說句話!你不能吃乾抹淨就拍屁股走人,你要對他負責啊啊啊啊——」

  「砰」一聲,瘦猴子給送出了三丈外……

  ※※※

  君珂惱羞成怒之下,這一拳力道不小,她知道許新子內力在堯羽衛中列第一,也沒留手,瘦猴子給這一拳揍得飛起來,越過納蘭述那個帳篷,啪一下砸到了另一個對面的帳篷上,他身在半空下意識一抓,嗤啦一聲,那帳篷抓裂。

  帳篷一裂,許新子落地,回身一看,神情便一變。

  君珂此時也趕了過來,她原本就奇怪這個帳篷是幹什麼的,堯羽衛露宿紮營,不用帳篷,這多餘的一個,除了納蘭述還有誰用?

  帳篷撕了個大豁口,裡面的情景一覽無餘,君珂一眼看見,臉色也變了。

  她正要叫人收拾起來,突然覺得四周氣氛不對,對面,每個堯羽衛都瞪大了眼睛,而背後,涼颼颼的。

  君珂慢慢回身。

  納蘭述,站在他的帳篷口。

  他並沒有看君珂,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那個撕裂的帳篷,君珂心中一緊,想要用身體遮擋住豁口,已經遲了。

  「妹妹!」

  一聲淒厲的呼喊驚得每個人渾身一炸,黑影捲過,呼啦一下捲起君珂的髮,納蘭述已經刮過她身邊,奔到了那個破碎的帳篷裡。

  他半跪於地,抱起了帳篷裡那個小小的軀體。

  君珂閉上眼睛。

  這個帳篷,存放的是成王的屍體和納蘭邐,堯羽衛逃亡之中仍然將他們帶著,一直想等納蘭述清醒後,看如何將父親屍首處理,之後納蘭述神智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戚真思便沒敢將這事立即報給他處理,只是一直努力保存著成王屍首,並試圖救治納蘭邐。

  可惜納蘭邐的傷太重,她一直未醒,高燒不斷,殘肢斷口不知道曾經被上了什麼藥,始終無法癒合,並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也不斷化膿腐爛,爬出蛆蟲。

  納蘭述轉醒,風將簾子掀起,正好看見了對面帳篷裡的妹妹。

  此刻他將納蘭邐抱在懷裡,腐臭的血肉立即沾了他一身,他卻渾然不覺,拚命將臉貼在妹妹高燒的額頭上,低叫,「邐兒!邐兒!你醒來!醒來!」

  君珂立在他側面,眼見他眼神漸漸狂亂,正要上前以心法相助他鎮定,忽然想起戚真思信中的話。

  「我給你一個建議,不破不立!破而後立!你給我刺激他,狠狠地刺激他!刺激到他徹底面對!徹底發洩!」

  納蘭述的紊亂狀態,他曾經出現的選擇性失憶,都說明他那晚受刺激太深,內心深處人為地試圖封鎖,卻又執著地不肯忘記大仇,這種苦痛交織的心境,直接逼亂了他的內息,如果這樣繼續下去,遲早有天能逼瘋他!

  沈夢沉用心何其惡毒,單單家破人亡的噩耗,也許還不足以令納蘭述倒下,但是他設計他跪了仇人,設計他親手毀了父親屍首,更設計他為救妹妹不得不救仇人,這層層泣血捶心打擊,換成他人,早就瘋了。

  重症還需猛藥醫!

  他不想逃避,卻被迫逃避,那就助他面對,讓他把心底的自責和積鬱,徹徹底底,痛快發洩。

  他真正穩下心神,才有可能從內而外調理自己。

  堯羽衛們衝上來,想要抱走納蘭述手中的納蘭邐,君珂突然橫步一跨,攔住了。

  「相信我,就退下去!」她頭也不回,冷冷道。

  「這……」許新子猶豫,不僅擔心納蘭述,也擔心君珂,這要哪裡出了岔子可怎麼辦?

  「我。」君珂指著自己鼻子,眼神裡晶光閃動,「對你們主子負責!」

  許新子立即歡喜地把其餘人都遠遠趕走……

  「納蘭述!」君珂手指握在掌心,努力逼迫自己聲音平穩近乎冷漠,「看看你的妹妹!聽聽她在說什麼!」

  納蘭述渾身一顫,下意識將臉俯下去。

  納蘭邐在高燒的煉獄裡,隱約感覺到親人的氣息,發出低低的呻吟,納蘭述將耳朵貼近她的嘴,依稀聽見,「哥哥……救我……救我……」

  她四肢已殘,在半空中徒勞地揮動,如果還有手指,想必就在努力抓撓,試圖抓住期盼的救援,「哥哥……娘……你們去了哪裡……你們為什麼不來……救我……」

  「邐兒!」

  納蘭述仰天發出一聲痛吼,卻還是沒有眼淚,他的眼睛佈滿血絲,渾身顫抖,神情可怖,不敢抓住納蘭邐渾身傷痕的軀體,便用手指拚命抓住堅硬冰冷的地面,手指被地上沙石磨得血肉模糊。

  君珂強迫自己硬著心腸轉開眼光,一把抓起納蘭述,拖著他往成王冰棺去,「見見你父親!」

  納蘭述一眼就看見了成王的屍首,雖然努力掩飾過,但胸腹位置明顯塌下來的屍首。

  「父王!」納蘭述砰地跪了下來。

  君珂眼睛微微發紅,咬牙站在他身後,手掌虛虛往成王胸腹位置一按,那個驚心的塌陷,便落在了納蘭述的眼底。

  納蘭述渾身一顫,抓住冰棺的手指嘎嘣一聲,竟然生生將堅硬的棺身掰下一大塊,他眼睛裡的血絲似乎轉移到了臉上,血氣連閃,卻依舊不落淚,不說話。

  極致悲慟至無聲,空氣都似因為一個人的抵死沉默而顫慄,氣壓低得讓人希望來一場狂猛的爆發,好衝破這般噩夢的壓抑。

  君珂牙齒深深陷進下唇,到這時候她也有點為難——還能給什麼刺激?怎不能去翻成王屍首和動納蘭邐吧?那又太過了。

  帳篷外突然有動靜,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隱約聽見許新子低低道:「要不要報主子……」又有人猶疑地說,「別吧……」君珂閃身出去,卻看見一隊堯羽衛扶著一個滿身血跡的男子,那人手裡高舉著一個小包,人已經半暈迷了過去。

  「怎麼回事?」

  人人面色哀戚,垂頭不語,還是晏希道:「王妃骨灰送到了。」

  君珂一震,目光落在那個小包。

  眾人神情慘痛,在堯羽衛心中,真正在乎的從來都是成王妃和她的骨血納蘭述,其餘人的遭遇,他們同情嘆息,卻還不至於動搖根本。之前雖然得了王妃自焚消息,但出身堯國的堯羽衛,對於他們的鎮國公主,有種無法動搖的信心,那來自於堯國人對於叱咤風雲的鐵血公主的內心膜拜,在他們的意識裡,王妃會死,但絕不會悄無聲息無所撼動的死,更不該是自焚這種方式!

  身處逃亡中,無法進行消息探聽,他們自我安慰——這一定是沈夢沉攻心毒計,捏造事實!

  然而今日,千里迢迢送來的成王妃骨灰,輕飄飄一小包,打碎了他們最後的堅執。

  有人開始發怔,眼神失去光彩,更多人埋頭蹲下,將自己縮成一團,許新子一頭衝出去,將大頭在樹上狠撞,撞到樹木轟然連倒,他額頭鮮血淋漓。

  但是,沒有一個人哭。

  君珂震動地望著悲憤無倫的堯羽衛——他們和納蘭述一樣,痛到極處寧可自殘,但是,不哭!

  天語族當初是怎樣的訓練,封閉住了那群孩子人生的本能?

  小包托在那滿身血跡的人手裡,那人暈迷卻還記得緊緊抓著成王妃最後的遺骨,君珂輕輕走過去,將小包取了下來。

  包裹一入手,那人身子一軟,委頓在地,頓時氣絕。

  君珂閉上眼睛,心中再次湧起對成王妃的敬意——這是怎樣的一個女子,令屬下歸心如此。

  晏希在一邊靜靜地道:「這位兄弟,剛才轉告了王妃的遺言,王妃說,郡王務必為她和王爺尋一處埋骨之所,建制不得低於王侯。」

  沒有憐惜,沒有不捨,沒有哀哀切切的母子絮言,她的最後一句話,是一個近乎不近人情的要求。

  君珂卻從這句話裡,感受到了那個母親的深沉的愛。

  「他會的。」君珂淡淡答,隨即抱著小包轉身,進了帳篷。

  納蘭述仍舊跪在暗影裡,成王的冰棺已經被他毀得到處都是抓痕,他喉間有低低嚎啕之聲,眼睛卻依舊是乾涸的,這種焚心的感受令他忍不住抓撓自己的胸口,面如金紙,內息又有走岔之像。

  君珂走了進來,跪在他面前,將小包往兩人中間一放。

  納蘭述的眼神一定,隨即掠過黑色的恐懼,霍然向後一退,君珂哪裡肯讓他退,她本來就跪在納蘭述袍角,用身子死死壓住,飛快地把小包一解。

  焦骨白灰,赫然零落。

  納蘭述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嚎叫。

  在他昂頭死命長嘯的那一刻,君珂的聲音,像冰珠一樣,不容拒絕地落了下來。

  「這是你娘的骨灰。」

  「啊!」

  布帛撕裂之聲響起,納蘭述一竄而起,不顧袍角被君珂壓住撕裂,身形一卷,已經狂奔了出去。

  君珂唰一下蹦起來,一掠間也跟了上去,一轉眼只剩了個人影,聲音遠遠拋下。

  「趕快收拾東西,立即離開!放心,我會追他回來!」

  他們已經在這裡盤桓了這麼久,現在又這麼大動靜,再呆下去,難保冀北追兵不跟蹤而來。

  堯羽衛匆匆收拾,君珂狂追而去,納蘭述奔得飛快,像一柄欲待射向天涯永不回的箭,君珂如果不是得了沈夢沉梵因的內力,根本無法追上他。

  就這麼一奔一追,也已經越過平地,又翻過一座山,一直到百里外一處樹林,納蘭述撞進樹林,被樹木阻擋了速度,等他從樹林裡剛剛鑽出,終於追上來的君珂,一個虎撲,撲倒了他。

  納蘭述一個反手就拍開了君珂,君珂打了個滾又撲上去,納蘭述側身讓開,君珂一把抱住他的腿,納蘭述腿一抖,君珂就骨碌碌地滾開,撞在旁邊一塊硬石上。

  眼看納蘭述抬腿就走,君珂顧不得揉腰,大叫:「等我!」平地張臂一跳,竄到他背上,抱住了他的腰,雙手在他腰前一扭,恨不得給自己手臂打個死結。

  「有種你就震斷我的手臂。」她趴在納蘭述背上,氣喘吁吁地靠著他耳朵,「來呀,來呀!」

  納蘭述震了震,扭頭看她,終於沒有繼續向前奔,君珂一個翻身落下,四面一望,呆了呆。

  荒煙蔓草,孤墳斷碑,野狐社鼠,鬼氣森森。

  這裡竟然是一處亂葬崗。

  納蘭述看看四周,臉色也有點改變,君珂看著那殘墳,心中忽然有觸動。

  「納蘭述!」她突然竄了出去,竄到一處殘碑前,大喝,「你娘的墳墓在此!你不覺得,你該和她說什麼嗎!」

  納蘭述震了一震,眼神茫然轉到君珂身後,被那半截斷碑驚得渾身一軟,噗通一聲跪下來。

  「納蘭述,你娘臨終要你,為她和你父親合葬,並且陵寢不得低於王侯建制!」君珂氣勢洶洶,「你怎麼做的?你讓她孤墳零落,無人憑弔?」

  「娘……」納蘭述痛苦地趴在潮濕冰冷的黑土地上,「我的錯,我的錯……」

  君珂看著他的臉,磨礪在粗糙的沙石上,瞬間起了細細血絲,下意識伸手要將他拉起來,然而瞬間戚真思的警告就飄過腦海,她猛地閉上眼睛。

  「納蘭述,把你的錯,在你娘墳前,說出來!」

  「我不該!」

  霍然一聲暴吼,出自納蘭述口中。

  「我不該不理解娘的苦心,貿然離家出走!」

  「我不該沒有堅持要將堯羽衛趕回來,任他們跟在我身邊!」

  「我不該在發現線索時只是派屬下查探,沒有親身去堯國!」

  「我不該明知沈夢沉不懷好意,卻只在燕京警惕他,沒有把他和冀北聯想起來!」

  「我不該明知納蘭遷狼子野心不能留,卻顧忌兄弟人倫不肯下手,只是去信泛泛提醒!」

  「我不該因為討厭王權傾軋,不願兄弟鬩牆,就逃避王府責任,將黑螭軍讓給納蘭遷!」

  「我不該……」他顫了顫,一氣呵成的自責,到此處也卡了卡,君珂眼睛發紅,死死盯著他,心知這是最關鍵的一句,也是納蘭述心中最痛最自責卻又最難以啟齒的一句,這句說出來,才真正叫一瀉千里。

  她的心砰砰跳起來——她已經預感到,這會是怎樣的一句了。

  「我不該——」納蘭述掙紮了半天,終於吼了出來,聲音淒厲如哭,「沉迷私情,私心執念,耽擱燕京,遺恨終生!」

  這一句泣血吼出,他臉色一白,一口紫黑淤血噴了出來。

  君珂晃了一晃,靠在身後的斷碑上,一瞬間連身子都軟了下來。

  他終於說出來了。

  沈夢沉的攻心之計,還是留下了深刻的刀痕,外表無所傷損,內裡早已嶙峋分裂。

  在他內心深處,最最追悔,還是他憤而離家出走,帶走了堯羽衛,之後逗留燕京,失去了查獲線索挽回一切的最後機會。

  而這,是因為他對她的執著追逐導致的。

  如果不因為她爭吵乃至出走,他在府內,納蘭遷必然沒有機會。

  如果堯羽衛和他一直在冀北,未必不能發現堯國異動,畢竟冀北離堯國更近。

  如果成王妃離開冀北帶走的是堯羽衛,也許一切結局就會不同。

  君珂閉上眼,眼淚滾滾落下來,這是納蘭述的痛,這何嘗不是她的痛?如果不是因為知道這其中因果,她又怎會拋棄雲雷,也要誓死跟隨堯羽?

  這是她的罪,雖然錯不在他也不在她,但天意如此,將巍巍重擔,沉沉罪孽,砸向了他和她。

  納蘭述死死扣緊地面,向那所謂「墓碑」爬了過去。

  君珂突然撲了過來,一頭撞進他的懷裡。

  「你沒錯!」

  她緊緊抓住納蘭述肩膀,跪在他身前,盯住他的眼睛。

  「你沒錯!你恩怨分明,君珂救了你卻落入敵人之手,你去找她,你沒錯!」

  「你數次驅趕堯羽衛,但他們得了王妃命令,必須死守在你身邊,這是王妃的意願,無人能違背,你沒錯!」

  「你發現線索其實很早,派堯羽衛去查探也是正常,問題出在你的敵手是兩個國家,就算你自己去堯國,以你身份,怎麼能自己去堯國?那才會牽累成王府,你根本不能去,你沒錯!」

  「沈夢沉人在燕京,手段層出不窮,你要警惕皇族,要觀察冀北堯國,還要提防他,你已經做到最好,你沒錯!」

  「你重視親人親情,就算你回了冀北,有王爺阻攔,你也不可能下手殺了被軟禁的納蘭遷,你沒錯!」

  「你從沒有真正逃避王府責任,你逃避的只是兄弟間的權欲爭奪,黑螭軍並不是冀北事變的真正決定因素,你讓或者不讓,並不會影響大局,你沒錯!」

  君珂頓了頓,納蘭述的身子早已僵住,手指摳著地面,微微顫抖著看向她。

  君珂拚命地仰起頭,只覺得此刻心中酸堵,萬千心事奔流如潮,都衝進了胸臆深處,翻攪不休,她在那樣的疼痛和心酸裡微微晃了晃,拚命仰起頭,不讓納蘭述看見她臉上,滾滾的熱流。

  「你沒錯。」她的聲音低下來,帶著淡淡疲倦,「不是你沉溺私情,是有人在依賴你拖累你,她孤身一人來到這裡,內心恐慌而寂寞,抓住你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明明瞭解你,知道你恩怨分明,一定會去找她,卻還矯情地避而不見,迫使你一步步追索向燕京;她自以為是,一己之力試圖抗擊整個封建王朝,你擔心她的安危,不得不留在燕京試圖保護她;她爭強好勝,一介女子卻要去奪武舉狀元,樹敵無數,你不得不控制堯羽力量圍在她身周,她多管閒事,不知自量地接管雲雷軍,你不得不借她力量降服那批兵油子;是她始終牽絆著你,絆住了你回歸的腳步,而你,你不願讓自己的救命恩人被燕京風雲卷沒,你不願你在乎的人傾覆在你眼前,當前的危機和遙遠的線索,你選擇君珂,合情合理,你不過做了一個男人應該做的事,你沒錯!」

  三字鏗鏘,一語作結。隨即她低下頭,給納蘭述看她熱淚漣漣的臉,「看清楚,這是她!你只是在為她而負罪,從頭到尾,錯的是她,是她,是她!」

  納蘭述身子向後一仰,定住了。

  「納蘭述!」君珂雙臂一張,撲在了他的肩頭,一口就咬在了他肩上,嚎啕大哭,「誰的錯?她的錯!納蘭述,你這樣子,叫她怎麼自處,怎麼活!」

  眼淚混雜著鮮血,將那一片衣襟染紅,君珂不鬆口,拚命搖撼著納蘭述,在他耳邊嘶聲大哭,「納蘭述,男人落淚不可恥,我有錯,我痛苦,我在哭,你怎麼敢不哭?你怎麼敢不哭!」

  「求求你,哭出來!」

  「求求你,哭出來!」

  她的嚎啕響徹天地,她的自責切切擊心,她拚命搖撼,想要將黑暗深處沉默的那個人喚醒。哭聲逼近他耳膜,鑽入他的心,乾涸天地瞬間下了一場暴雨,三萬尺高空,驚雷裂變。

  「不!」納蘭述驀然一聲大喊,一反手,抱住了君珂。

  「不,不,」他慌亂地摸索著君珂的臉,嘴唇顫抖,眼神裡漸漸泛出晶瑩,「不,不,你在胡說什麼,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君珂!小珂!不是你,不是你……」

  君珂向後一掙,一反手拔出長劍,橫劍於頸,「納蘭述,如果你還記著那些子虛烏有的錯,那就是記著我君珂的罪,我不要這樣永生看你痛苦,掙紮在噩夢裡走不出,與其那樣,不如現在,就讓我贖罪!」

  長劍一橫,明光閃動。

  「小珂!」

  納蘭述一個猛撲,撲上劍鋒,君珂慌忙將劍後撤,鋒銳的劍身已經將他手肘割開長長的血口,鮮血迸流,他卻毫不理會,赤手抓過長劍,遠遠往草叢裡一扔,死死攬住了君珂的肩。

  「小珂,別嚇我……別嚇我……」他緊緊抱住了她,用力之大,似要將她揉碎揉化,化在自己的血肉肌骨裡,他攬著她的腰,將臉埋在她的肩上,「別……錯了的就錯了,既然挽不回,往前走便是了,但你不能離開我,不能!」

  肩上沉重,漸漸泛起潮濕,君珂側過頭,看見自己的肩上衣物全濕,水跡還在不住慢慢擴大。

  她顫了顫,把手輕輕擱在納蘭述的背上,慢慢仰起頭來。

  熱淚又滾了下來,這次是欣喜而充滿希望的淚,在月色下光芒流轉,璀璨生光。

  夜色沉寂,冷月如鉤,月光照著孤墳枯草,和枯草間相擁跪坐而泣的男女,一番激越後落定塵埃,他們彼此依靠的姿態溫存。

  納蘭述漸漸安靜了下來,君珂也覺得疲倦,這一番狂風暴雨,百里追逐,用盡心思,兩人都內外交困,納蘭述自動進入了調息狀態,君珂也忍不住合上眼睛。

  冬夜無聲。

  這裡,是靠近冀北魯南交界,一處無名山村後的荒野。

  六十里之外,魯南邊境。

  一群黑壓壓的隊伍,沉默在夜色裡,鐵甲光寒,馬蹄微踏,冷風裡噴著熱氣,熱氣凝上刀劍武器,便是一層細細的白霜。

  這隊伍細看來足有數千人,馬良兵精,看那樣子似乎是打算去伏擊什麼人,馬銜了軟木,蹄包了稻草。

  隊伍前頭,一個纖細的蒙面的人影,佇立馬上,沉默遙望著邊界的方向,眼神冰冷,眼白泛著淡淡的鐵青色。

  「將軍……」有人策馬上前,試探地低喚,「探子來報,那兩人落單,您看……」

  那人沉默,半晌,沒有笑意地笑了笑,仰起頭,長吁了一口氣,仰起的頸項單薄。

  「一年多了,焚心煎熬的日日夜夜。」那人聲音平靜,細聽來卻有咬牙切齒的意味,「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想立大功麼?想一步登天麼?想陞官發財麼?」那人撥轉馬頭,向著身後部下,笑出雪白的牙齒,長劍一揚,指向一個方向。

  「冀北逆賊就在前方,給我,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