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3 章
天定風流之笑忘歸·炸陵

  大!

  各種龐大!

  各種超越常規,怵目驚心的龐大!

  面前天光一亮,前方赫然是平地,觸目所及,無邊無際,那地面被灰黃的草木覆蓋,沒有草木的地方,露出淺灰色的土壤和深綠色的水域,在那些土壤之上,爬著巴掌大的螞蟻、臉盆大的蜘蛛、手臂粗的線蟲……水域之上,飛著玩具飛機大的蜻蜓、叫不出名字的各種雙翅飛蟲,每個都超過飯碗大小。頭頂忽然有巨大的黑影罩下,君珂一驚,立即擺出備戰姿態仰起頭,結果,一隻快和小型直升機差不多大的雁飛過,啪嗒屁股一撅,在她身邊落下一坨鳥糞,體積足夠裝滿一缸……

  更遠的地方,一群類似天鵝,卻比天鵝龐大無數倍,眼神也極為凶厲的禽鳥在悠閒覓食,感覺到外人闖入的動靜,齊齊把腦袋撇了過來,君珂被那樣的眼神一盯,就像被無數高手即將圍攻,渾身汗毛一炸。

  武者的警惕反應程度和他遇見的敵人危險程度成正比,君珂立即判斷出,那群足有一層樓高的鳥兒,殺傷力一定非常強大。

  君珂傻傻地看著四周——這裡所有的東西都認得,但所有的東西都已經脫離常規,大到超乎尋常地步,天殺的,闖進巨人國了麼?

  「太孫,你快看……」她呻吟道,「我在做夢麼……」

  身後沒有人回答,君珂這才注意到納蘭君讓始終一聲未出,霍然回頭,看見他緊閉的雙眼和蒼白的臉色,君珂神情一變,將他的身子一翻,果然看見半截斷刀嵌在他的後背,鮮血涔涔,已經染紅半副衣襟。

  君珂回想剛才從巨獸口中衝出那一幕,白光一閃斷刀翻飛……就在那時納蘭君讓抱住了自己,他那時已經來不及撥開刀,便用自己的背擋住……

  君珂嘆息一聲,從身處的濕答答的泥漿之中站起身,身後傳來巨獸低沉呱呱叫聲,聽起來十分痛苦,君珂趕緊把他拖到一處比較隱蔽的平地,取出金創藥,好在當日她出來時,就是準備打架的,各種藥帶得齊全。

  毫不客氣解開納蘭君讓的衣甲,給他敷藥包紮,此刻君珂才發現他身上傷痕處處,一直沒有得到好好處理,再經過幾日奔波搏殺,哪裡還吃得消。

  君珂花了半個時辰才將他傷口處理完畢,褲子卻是沒敢脫,想著如果再有傷口的話,還是等他醒來自己處理比較好。

  君珂此時才來得及處理一下自己,剛才被吞到那巨獸口中,危機之中不覺得什麼,此時便噁心得不行,想跳到水裡洗澡,但又怕水裡的巨物,萬一來條超自然水蛇,長得跟蟒似的,她就算不怕,殺死在水裡那就更污糟。

  無奈之下,只好沾水擦了擦身,想著納蘭君讓高燒不退,也該給他擦擦身,將他背到一處水坑旁,君珂取水給他擦身,眼見他乾裂的唇皮,有心要捧點水給他喝,隨即又猶豫——這裡的情形這麼異常,誰知道這水能不能喝?別說這水,就是這裡的各種大得超乎尋常的動物,只怕也不能吃。

  君珂嘆了口氣——原以為絕處逢生,闖出皇陵,來到藍天白雲陽光水草的地方,誰知道有水不能喝,有食物不能吃,光守著肥沃的地盤,眼看著還得餓死。

  君珂向先前他們滾出來的地方望瞭望,那呱呱叫的巨獸並沒有追出來,那東西侵略性好像並不高,這令她鬆了口氣。

  再抬頭看看,緊靠著果然就是皇陵山,君珂掂量著皇陵山的高度,隨即發現她現在無法飛越這高山,因為這山曾經被開為皇陵,所以不惜耗費巨大人力,對整座山都進行了山體改變,現在她所在的這一面,幾乎都是直上直下的九十度峭壁,還光滑無草,連個攀援的地方都沒有,要想翻過山,只能憑內力輕功翻越,君珂現在還做不到。

  低頭看看地上納蘭君讓,他情況很不好,臉色灰敗,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青灰色,大量失血和長時間高燒,已經令他進入了危險邊緣。

  不行,最起碼還是得給他補充點水分和營養。

  君珂猶豫半晌,還是用草葉舀了一捧水過來,學著先前納蘭君讓的方法,將最後一點牛肉用水泡散,餵入納蘭君讓嘴裡,可是納蘭君讓狀況太糟,已經失去吞嚥功能,君珂餵了半天餵不進去,反而把水灑得滿脖子都是。

  無奈之下,她咬咬牙,咕噥道:「事急從權,事急從權……」含了一口水俯下身去,靠近納蘭君讓的唇。

  兩唇相觸,乾渴的人雙唇都已經失去了濕潤和溫軟的感覺,納蘭君讓翹起的唇皮刺得君珂唇也是一痛,這令她頓時忘記羞澀,舌尖微動,一口水哺入他口中。

  果然,先前怎麼想辦法也沒有吞嚥反應的人,在她唇一靠近的時刻,就立即湊了上來,不僅有了吞嚥反射,甚至舌尖微動,輕輕一滑就攪住了她的舌,舌尖微掃,瞬間滑入她的齒關,開始攻城掠地。

  君珂一驚,連忙一退,瞟一眼納蘭君讓,似乎他確實沒醒。君珂不禁哭笑不得——難道這就是男人的本能?哪怕這傢伙平日正人君子,哪怕他傷重垂死,該佔便宜的時候還是不會放過?

  有心不要再管他,然而高燒的人絕對不能缺水,一口水不夠滋潤乾涸的身體細胞,君珂無奈,一口口哺水過去,這回很小心,只略略沾唇,感覺到他開始接受就立即讓開。

  前前後後跑到水邊七八次,累極的君珂自己也沒忍住,趴在水邊拚命喝了一氣,管他呢,真要長成巨人,打起架來也方便。

  抹身,餵水,處理傷口,納蘭君讓的燒似乎退了些,君珂鬆一口氣,將泡軟的牛肉餵入他的口中,唇剛剛靠上去,納蘭君讓忽然眼睛一睜。

  兩雙烏黑的眼睛撞在一起,近在咫尺,納蘭君讓目光灼灼,驚訝、疑惑、欣喜、迷茫……很難讓人相信,一個人昏迷初醒的剎那,居然有那麼複雜的神情。

  君珂沒想到他突然醒來,驚得渾身一抖,險些把那口牛肉咽進自己肚子裡,連忙一拍納蘭君讓咽喉,逼他嚥下。

  「什麼……」納蘭君讓聲音虛弱。

  「沒什麼。」君珂笑答,「你醒了就好了。」

  「最後一點牛肉?」納蘭君讓皺著眉。

  「一人一半,我可不會便宜你。」君珂一邊嚼著什麼,一邊拍著肚子,很高興他的話題重點落在了牛肉上,而沒有糾纏餵食這件尷尬的事。

  「我看看……」

  「啊?」君珂傻了——要不要這麼認真啊,看啥?剖肚子給你看有沒有牛肉?

  「張嘴……」納蘭君讓堅持。

  君珂無奈,張開嘴,納蘭君讓目光落在她雪白牙齒邊一點點草根上,那是她還沒來得及嚼盡的根莖。

  這就是她「一人一半」的「牛肉」?

  納蘭君讓心底默默嘆息一聲,卻沒有說話,君珂從來都是這樣的,自尊自愛,體貼淳厚,從不依賴或奪取,從內心裡真正平等。

  看著那紅唇白齒,粉紅的舌微微一現,他的心忽然也一跳,想起剛才半昏迷的虛幻中,曾經感受到的芳香溫軟,伴隨著澆滅他全身火焰的潤澤流泉,滑過全身的清涼和舒適……

  「你的唇……」他忽然笑了笑。

  君珂心中一跳,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說了出來,正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納蘭君讓卻又不說了,閉上眼睛,神情溫和。

  但君珂卻覺得,他那惆悵而又嚮往的神情,似乎在回味剛才唇對唇餵食時的美妙感覺,這令她更加坐立不安,屁股挪了挪,稍稍坐開了些。

  她換了個方向,正對著陽光,此時好像已經是黃昏,陽光從遠處林子梢頭掠過來,鋪開金線薄紗,輕輕一抖,抖落在蒼黃大地,為所有沐浴其下的生物,都罩上一層朦朧的虛光,所有的線條,都在瞬間溫柔迷離起來。

  這層虛幻金光下,神情輕柔微微憔悴的納蘭君讓,看起來也清朗醇和,少了幾分平日的冷漠凌厲,多了一層淡淡溫柔,他膚白而眉黑,本來美得有幾分煞氣,此刻被金光中和,那種截然不同他平時略微剛硬氣質的卓然風神,令人剎那驚豔。

  君珂轉開眼光,有點悵然的想,他終究是要坐上皇位的,擺脫了皇陵魔咒,他會是個長壽的皇帝,在九龍寶珠的龍椅上俯瞰天下,直到老去白髮蒼蒼,到那時,他會否更加凌厲而冷漠?而今日這樣溫存的神情,在那樣長久的絕巔博弈之中,還能留存幾分?

  「大荒澤……」身後納蘭君讓環顧四周後,忽然喃喃說出幾個字。

  君珂一驚回頭,「什麼?大荒澤?」

  她萬萬沒想到,七轉八轉,已經轉出了國境,到了雲雷之後的大荒澤?

  不對啊,照路程計算,他們並沒有離開皇陵範圍多遠,而皇陵,距離大荒澤,還有數百里之遙呢。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裡其實是個三不管地帶,勉強可以算是大荒澤外圍。」納蘭君讓吃力地找出地宮圖,指給她看,「你看……這後面是不是多出了一塊空白?」

  君珂這才注意到,在地宮圖最底下邊角處,確實有一塊空白,之前他們一直都以為那不過是四角留下的空白,此刻看來,那一塊空白,似乎太大了些。

  「原來皇陵之後別有洞天……」納蘭君讓低低道,「不對,應該說整個皇陵額周圍,都有神奇地域,長生子啊長生子,你把皇陵選建在這塊地域,實在用心惡毒……」

  「大荒澤外圍是什麼意思?」

  「大荒澤你也聽說過……澤中之國。大荒澤國土之外,有地域龐大的無數沼澤,沼澤種類不同,大多都有危險,十分詭異,誰要想進入大荒澤,都必須通過這些沼澤,但死在其中的人不計其數。曾經……有人聽說過大荒澤之國其實十分富庶,土地肥沃氣候宜人,有心想要佔領,但是沒有任何大軍可以通過那些天然的沼澤屏障……不過卻留下了一些記載,有些沼澤外表平常,底下淤泥陷人無形,有些沼澤能夠產生毒氣,有些沼澤生長著怪異的有毒植物,有些沼澤裡面的動物都大得超乎尋常……」納蘭君讓喘一口氣,「……那些記載,尤其那個巨物沼澤,曾被世人斥為無稽之談,沒想到……」他苦笑著環顧四周,「難怪這裡是三不管地帶,根本就進不來吧。」

  「原來如此……」君珂精疲力盡地向地上一躺,「累死了,肚子又有點痛……不管它如何危險,好歹不是那死人遍地的墓穴,我先歇會兒……咦,有野果!」她突然目露驚喜,劈手對旁邊一抓。

  「哧。」

  一股漿黃的汁水飛濺,君珂眼疾手快,手一撒,抱著納蘭君讓向旁邊一滾,險險避過,那股漿水噴在地上,地上一道深深的小溝。

  君珂這才來得及回頭,一看清楚,臉色立即就黑了。

  一隻澡盆大的瓢蟲從她身邊慢悠悠爬過,掀開的背翅正緩緩合起,背翅之上,鮮紅的大圓點,看起來就像生在草叢中的鮮豔可口的野果……

  剛才君珂就是將它背上的圓點看成野果隨手一抓,險些被它的毒汁給澆了……

  「不行,這裡不能呆,我們先找個安全點的地方恢復體力!」君珂被驚得一身冷汗,立即忘記了疲憊,翻身爬起,吃力地拖起納蘭君讓,「我就不信這裡所有動物都大得離譜,總該找到一兩個正常的吧?」

  「放下我……我有辦法自保。」納蘭君讓在她背上低聲拒絕,君珂就好像沒聽見。

  走了好一陣,君珂額上開始冒出冷汗——太大了!草木雖然如常,但所有動物都太大了,不僅大,還皮骨堅硬,一隻低飛的蜻蜓就能撞得她胳膊生疼,偶爾看見水中一片巨大的黑影,嚇了一跳才發現那是一隻青蛙的背脊。這導致她走在這群普通的動物之間,就好像走在巨獸猛獸群,無處不感覺到危險。

  這裡的氣候也有異,真的很難想像,不遠處雲雷高原還冰凍寒冷,這裡雖然不熱,但植物動物都如常生長,草木繁茂,一切都透著詭異。

  「刺蝟!」君珂聲音驚喜。

  一隻刺蝟飛快地從她面前竄了過去,君珂驚喜的是,這只刺蝟大小竟然是正常的!

  看見正常動物,是不是就預示著走到了這巨物沼澤的外圍?

  君珂還沒來得及歡喜,驀然看見那隻刺蝟身子一陣抽搐,隨即直直跌在了她面前。

  君珂將刺蝟撿起,歡喜道:「好歹有正常的東西可以吃了!」

  學了一回原始人鑽木取火,君珂好不容易點起一堆火,結果對著刺蝟又下不了手,吃食堂長大的孩子,不懂得怎麼處理。

  納蘭君讓默默將刺蝟接了過去,君珂正在詫異金尊玉貴的皇太孫居然也懂處理獵物?不想他拿那把斷刀,把刺蝟尖刺削削,樹枝一串就開始在火上烤……

  君珂嘴角抽搐,一把搶了過來,默默含淚鑽到一邊去咬牙剝皮去內臟了……

  肚腹一剖,君珂便是一驚,納蘭君讓探頭一看,臉色也變了。

  刺蝟的內臟已經粉碎!

  君珂立即想起堯羽衛那個試驗——皇陵在未開放之前,凡是進入十里範圍內的人和物都會莫名死亡,堯羽衛放進去的一隻兔子,拖出來的時候也是內臟碎裂。

  難道這裡也在十里範圍內?而這裡的動物之所以那麼巨大,是不是因為它們在這惡劣的環境裡,經過一代代的繁衍進化,為了抵禦這裡的某種傷害,隨之漸漸形成了這種巨大的體型?

  生物是能夠根據環境的變化而自我調整進化的,而這裡的影響應該有個範圍值,比較小的刺蝟,進入的下場就是內臟粉碎,大一點的兔子,出現的是部分碎裂,普通人會受到傷害,出來之後身亡,那麼,有武功的人呢?

  君珂按了按腹部,確實有點疼痛,她看向納蘭君讓,「你內腑是不是有疼痛感?」

  「不要緊。」納蘭君讓答。

  這個答案立即讓君珂證實了自己的想法,她霍地站起,「這裡不能呆,我們得走,這只刺蝟既然能跑過來,說明安全的地域已經離此不遠,往它出現的方向走!」

  納蘭君讓也已經明白,毫不猶豫站起,君珂回望那頭皇陵山的陰影,默默嘆了口氣,她原想等自己在這裡恢復了體力,消化掉體內那古怪的東西之後,想辦法攀援上皇陵山回去的,一次不成兩次,兩次不成三次,總有越過山崖的那一天,沒想到這山下根本不能呆,這樣她想從皇陵山翻過去回雲雷的夢想就破滅了。

  「君珂,往那方向走,咱們就離雲雷越來越遠了。」納蘭君讓提醒她。

  「我知道。」君珂嘆息一聲,「既然你說這裡是三不管,是大荒澤外圍最危險的地帶,我們就往大荒澤方向走,總能走到沒有危險沼澤並且有住戶的地方,到時候我們再向回走,不就可以回雲雷了?」

  納蘭君讓回望雲雷方向,兩人神情都有點不安——大荒澤數千里外圍沼澤,變數極多,這一走,離雲雷越來越遠,真不知是對是錯。

  兩人想了想,還是把那刺蝟烤吃了,無論如何,先恢復點體力要緊。

  沒有鹽,兩個人都身份尊貴,沒做過這類雜活,刺蝟烤得半邊微焦半邊還不熟,烤成這樣,實在讓人一點食慾都沒有,君珂臉色陣青陣白地望著那串東西,實在沒有勇氣將它吞下肚,也不好意思勸說納蘭君讓吞下肚。

  納蘭君讓卻毫不猶豫,用斷刀一劃,把不熟的那邊劃在了自己掌心,撕下一片肉條遞入口中,吃下第一片時,他的臉色白了白,卻對君珂虛弱地展顏一笑,「……沒想像中那麼難吃,真的。」

  君珂垂下眼,也撕了塊半熟的肉,剛入口就覺得味道古怪,險些要吐,咬牙直著脖子忍了半天,才按捺下了腹中的翻江倒海,苦笑道,「是,味道不錯。」

  她想這熟了的味道都這麼可怕,不熟的豈不更令人髮指,可納蘭君讓還吃得……真香……

  或者說他偽裝得真好?

  「八歲我也有次……流落野地。」納蘭君讓慢慢道,「後來一路乞討回京,野物也是吃過的,沒有火,也不敢生火,都是生吃。」

  君珂一震——八歲?八歲一個人流落野地?不是流落野地吧,是追殺?

  八歲被追殺的孩子,一個人在長路上掩藏掙扎,衣衫襤褸縮在冷風中,靠乞討和偷竊支撐著前行,不惜將自己置於泥濘和低賤之中,讓殺手的目光因此錯失,餓極了半夜躲在角落裡撕咬著生肉,月光下嘴角腥冷血跡殷然。

  人人都有一段苦難史。但看起來最金尊玉貴精緻無暇的納蘭君讓,她以為他的苦也就是當日空寂深宮裡,半夜母親發狂的奔跑,不想,還有這麼多,這麼多。

  她垂下眼睛,沒有問來龍去脈,她發現只要和沈夢沉和納蘭君讓相處,總會發現些他們身上過往陳舊黑暗的血痕,這些血痕刺在她的眼裡,說不清是怎樣的滋味,卻依舊是一種疼痛的滋味,因為過往的殘酷而自然產生的哀憐的疼痛,無關心情和現實。

  讓她自私一回吧,她不想知道。

  納蘭君讓也沒有再說,他近乎仔細地,吃完了那半邊刺蝟肉,一點都沒有剩,君珂在他的帶動下,也絲毫不剩地嚥下了所有的焦肉。

  肚子有食有水,元氣便漸漸回覆,君珂趁著狀態還不錯,站起身來。

  「我們現在還不能走,你把你的龍戒給我,我去去就來。你自己記得運氣護住內腑,不要挑釁這些動物,它們就不會傷害你。」君珂匆匆說完,也不等納蘭君讓同意,從他身上奪下裝了戒指的錦囊便向回跑。

  她為了避免納蘭君讓阻攔,動作極快,強弩之末的納蘭君讓攔不住她,君珂遙遙背對他揮了揮手,示意放心。

  她奔回了墓穴。

  在看見外面這許多巨大的獸之後,她心中就有了個朦朧的猜想,此刻便可以證實。

  「呱!」把她和納蘭君讓折騰得夠嗆的巨獸還蹲在那一處殘破的廢墟裡,此時才能看見它身下是一攤泥水,連著不遠處一泊水窪。

  此時它抖落了身上的磚石泥塵,依稀顯現出了真容,君珂抬頭望定,吸一口氣,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尼瑪!一隻大青蛙!

  險些讓他們送命所謂「神獸」,不過是一隻變異過的巨大版的青蛙!

  池塘裡的大青蛙她已經見識過,最大不過桌面大小,這只卻超過了常規數倍,此刻這只超大版青蛙正趴在泥水裡哇哇嘔吐,似乎剛才被他們傷得也不輕。

  君珂發現這只超大版青蛙的一隻腿上面繫著鎖鏈,果然是被人圈養在這裡的。

  青蛙看起來非常疲倦,毫無和君珂做對的意思,君珂小心地繞著它走,準備回到上面的墓穴去。

  眼看就要繞過這東西身邊,忽然那嘔吐的青蛙張開嘴,肚皮一縮,一股巨大的吸氣平地湧起,君珂被吸得向前一沖,她大驚之下正想用劍支撐住自己,那青蛙已經呱地一聲,噴出一股狂猛的氣流。

  氣流裡還夾雜著什麼東西,高射炮一般被射了出來,君珂唰地向上一個翻身,拼盡全力才躲掉那股足可以讓人壓死的氣流,砰一聲那氣流和裡面的東西重重撞在山壁上,將山壁半尺深處砸得粉碎,隨即滾入不遠處的淺水中。

  那青蛙吐出腹中東西,才似乎舒服了一些,趴在那裡喘息,君珂看一眼那滾入淺水的東西,是一個小箱子,箱子上頭還有一個孔。

  從青蛙肚子裡吐出來的東西,君珂當然不想要,但眼見那東西落水,四面的水草立即枯黃,她不禁一驚——有毒!

  青蛙是沒有毒的,這只青蛙之所以吐出的汁液有毒,並令蒼芩老祖走火入魔,難道和它肚子裡的這個箱子有關?

  流水將箱子外的污垢洗去,露出箱子的本來面目,上面密密麻麻刻著道家符籙,看樣子,應該是長生子的東西。

  君珂又看看四周的環境,這裡是一個狹窄的空間,那巨大的青蛙夾在裡面動彈不得,它應該不會是自己鑽進來的,應該還是出於長生子的手筆,這號稱半仙的道家名師,發現了這一處奇異的地方,他把皇陵建在這裡,在皇陵之下開了這麼一個連接巨物沼澤的狹窄空間,捉來一隻青蛙,把自己的東西塞在它肚子裡,把它栓在這地下,這青蛙從此走不了,便靠吃那皇陵裡被他放養的古怪寄生物為生,維持著皇陵內那種生物的數目平衡。

  那種寄生物可以傷人,動物卻能消化它們,甚至這青蛙吃了這些東西,生長得比平常巨蛙還快,漸漸身軀龐大,塞滿空間,再也無法離開。

  由此推斷,那小箱子裡的東西定然十分重要。

  君珂來了興趣,她雖然不知道長生子為什麼把它埋在青蛙肚子裡,但到手的好東西不要那就是傻子,趕緊潑水洗箱子,徹底乾淨後擱在一邊,準備等下回來取。

  走過那巨蛙身邊時,那東西睜開燈籠般的眼睛,奄奄一息對她看了一眼,君珂心中一動,覺得這只蛙也實在太倒霉了些,便敷了些金創藥在它嘴唇流血的傷口上,又把窟窿擴大了些,對它指了指外面,示意它自由了,可以自己爬出去。

  之後她也懶得管這只不知道被關了多少年的青蛙怎麼選擇,趕緊衝入墓中,她準備去主墓室拿一些珍珠出來,還要去其餘墓室找一些東西。

  不是此時還記得要錢,而是當她發覺外面這沼澤很可能有輻射的時候,便想起質地優良的珍珠膜敷在身上,是可以抵擋輻射的,此地未必有珍珠膜,但珍珠也可以拿來試試。另外,鉛錫金屬類物品可能也有效果,後者在主墓室裡自然沒有,但她記得地宮圖的西北角有個殉葬墓室,裡面可能給那些可憐的殉葬者,陪葬過幾件這種低廉器具。

  有輻射的沼澤不知道幾天能走出去,必須要做一定的防護,不然等出事就晚了。

  她首先回了主墓室,蒐羅了許多珍珠,順手也拿了幾件珍貴的寶石黃金器具,以作將來逃生時的費用。

  此時,在離她大約數里的地方,地宮門前。

  「十二天。」納蘭述立在地宮門前,臉色森冷,重複了一遍,「十二天。」

  四面的護衛都垂下頭去。

  誰都知道這數字意味著什麼,君珂和納蘭君讓是意外事件進入地宮的,除了武器什麼吃喝都沒帶,就算他們武功超絕,十二天不吃還能存活,十二天沒水那也絕對不行。

  換句話說,兩人現在凶多吉少。

  何況進去的還有一個蒼芩老祖,那個傳說裡極其凶殘的人,那人估計也沒帶多少食物,如果餓極之下,會不會……

  每個人想到這種可能,臉色都白了白。

  他們已經在地宮上下周圍找了無數遍,找不到任何入口,甚至連皇陵山也試圖翻越,想從背面進入,不想輕功最好的堯羽衛剛剛攀下一半,就被一隻巨大的鳥給撞得險些落崖粉身碎骨,事後這堯羽衛一口咬定說那是大雁,被眾人給嘲得體無完膚——山頭上大家雖然沒看清那到底是什麼鳥,但大如桌面,什麼樣的大雁,能長成那德行?

  那受傷的堯羽衛事後還出現了腹疼症狀,柳杏林診斷說是內腑出血,這讓眾人也莫名其妙——那傢伙明明只是受了外傷,什麼時候內臟也受傷了?

  因為這座山的詭異,眾人也無可奈何,搜尋始終無果,希望越來越渺茫。

  「我不能把希望寄託在一個虛無縹緲的等字之上。我不想再等。」納蘭述負手仰望著地宮巍峨的巨門,「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可是陛下……」一個堯羽衛要開口阻止,梵因再三說過,皇陵不能毀,一毀,整個地宮都會崩塌,到時候萬一……

  「就算塌,也不會立即全部塌吧?總要有個先後之分,能否找到她,都在此一舉。」納蘭述閉上眼,生平第一次向天喃喃禱告,「諸天神佛在上,納蘭述今日願以十年壽命,求君珂順利渡一切人間劫,平安歸來。」

  想了想又道:「如果你們記恨以往朕罵你們太多,統統算回朕身上便是,留十年給朕便好,朕還想和她生七八個孩兒。」

  堯羽衛們聽著想笑,隨即又覺得心酸,唏噓著低下頭去。

  納蘭述臨時抱佛腳禱告完,已經恢復了從容沉肅的神色,手決然一揮。

  「炸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