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按響門鈴的時候,程先生才想起來她沒鑰匙,匆匆下樓來替她開門,苗苗一見他輕輕「呀」一聲,他一隻胳膊套在背心裡,另一隻吊著,單手脫不下來。
兩個人坐到沙發上,苗苗替他把羊毛背心脫下來,貼的那麼近,聞得到他衣服上味道,曬過太陽的香氣和毛線特有的味道,是苗苗喜歡的,冬天的味道。
苗苗把衣服抖一抖,替他疊起來放在沙發上,問他:「後背很疼嗎?要不要去醫院看一看?」
程先生搖搖頭:「不要緊,大概是有些淤血,散一散就好了。」要散淤血就得用熱敷用手揉,他說的清淡,拳頭已經握緊。
苗苗打開藥箱,讓他自己把扣子解開來,又去絞熱毛巾,等她拿好毛巾回來,程先生脫了一半,人生的斯文相,沒想到很有肌肉,上回去打針看過一眼,那是在黑暗的車廂裡,看了也沒看清楚,何況苗苗也不好意思多看,現在青天白日看的很分明,他解開襯衫扣子,露出胳膊,看看苗苗說:「上藥嗎?」
苗苗低著頭,簡直沒辦法抬起來,耳朵燒得通通紅,輕輕「嗯」一聲,從背後替他脫襯衣,程先生肯定是很愛乾淨的,身上沒味道,衣服也乾淨。
苗苗站在他身後,能看見他寬闊的背,脹鼓鼓的肌肉,和整片光滑的皮膚。苗苗看過大伯的背,背上疙疙瘩瘩毛孔粗大,一粒粒也不知道長了什麼東西。
程先生就不一樣,皮膚倒不是沒曬過太陽的那種白淨,是曬過太陽的健康膚色,後背上有兩塊青。苗苗把藥油倒在手上,從耳朵紅變成面孔紅,伸著指尖點一點碰一碰,程先生整個人一抖。
後背像火燒一樣的燙起來,肌肉崩得緊緊的,他忘記她的手有多軟,碰在背脊上,好像被春風柳絮拂了一下,這麼一雙手,簡直要人命。
程先生身體半彎屏住呼吸,苗苗以為他是疼的,趕緊問他:「是不是傷到骨頭了,還是送醫院吧,好不好?」說這話的時候一隻手就搭在他肩膀上,拍拍他的背,一記記酥到骨頭裡。
程先生現在不能去醫院,他現在連站直了都不行,好不容易緩一緩,微微喘息:「不要緊的,沒傷到骨頭,上點藥就好了。」早知道是這種體驗,他應該要做更長時間的準備,不管是心理還是生理。
大冬天他脫掉上衣還在出汗,苗苗更加不敢用力了,伸手去按那兩塊青,她碰一下,程先生就抖一下,抖的她跟著發顫,怕他傷了骨頭,手掌被程先生的汗水浸的滑膩膩。
兩塊青加起來揉了兩分鐘,程先生卻出了一身一身的汗,苗苗去廚房燒熱水給他泡茶,他飛快的站起來,走到樓梯上才說:「我去洗個澡。」
這個澡洗的實在太長了,水壺裡的水從滾熱變成溫熱,苗苗不能再等,站在樓梯口叫了一聲:「我先回去了。」裡頭一點回音也沒有,爬了幾級樓梯,走到房門口:「我先回……」
門應聲打開,程先生下半身裹著浴巾,整個人身上還在滴水,苗苗趕緊退一步,眼睛盯著襪子上的彼得兔,聲音輕輕細細:「我先回去了。」
程先生洗了一個舒服的熱水澡,整個人神清氣爽,順著她的目光看見她的襪子,毛巾擦著濕髮,原來她喜歡英國兔子。
苗苗回去的時候,蘇南已經換掉了衣服,躺在床上等她回來,嘴巴裡嘟嘟囔囔:「我還以為你今天要餓死我,不回來了。」
知道苗苗沒膽子,一點也不擔心,她應該信基督教戴守貞戒,當最聖潔的新娘子,蘇南跟沈星打了一通電話,沈星不出意外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反正也沒有比前男友前女友一起到場撕新人的婚禮更狗血更有看點了。
現在這個時代真是半點沒有秘密,就這麼一點點時間,就被人拍下視頻發上網去,幸好拍的模糊看不清楚正臉,可蘇南的聲音卻透過人牆傳出來,一口一個渣男,她摸摸喉嚨:「我叫的時候也沒覺得疼呀。」
現在開始疼了,苗苗拿她沒辦法,給她煮羅漢果枸杞茶:「你趕緊打聽一下,要是他真的告你怎麼辦啊?」
就算不告傷人罪,也得追回經濟損失,那邊辦婚禮起價二十萬,蘇南哪裡來的二十萬,再加一加醫藥費,精神損失費,說不定後面的旅行都已經定好了,萬一對方獅子大開口,蘇南到哪裡去籌錢。
她的房子都在還貸款,好不容易在上海奮鬥出一間房來,這時候賣掉,要想再買哪裡還能賣的到。
蘇南也沒打算讓顧東陽一個人扛,是她幹的就是她幹的,民警就要去調監控,一看一目瞭然,顧東陽去的時候事情都快結束了,她想了半天,一下子坐起來:「你趕緊看看你身上受了傷沒有,我把照片拍下來。」
蘇南自己把自己剝光,腿上胳膊上,一塊塊泛著青,苗苗更加不得了,她本來就又細又嫩是個敏感皮,蘇南還青著,她已經紫起來,蘇南連連拍了好幾張。
她其實比苗苗傷的還重一點,苗苗有個程先生護著,除了手上胳膊上,幾乎沒受傷,她就不一樣了,腿上背上全都是:「我不擦藥,等明天。」睡一個晚上不紫也紫了,明天就去醫院驗傷。
第二天果然去驗傷,程先生打電話給苗苗的時候,她已經在醫院裡,聽說她是去驗傷的,開車過來要接她,苗苗死活不肯應,不肯告訴他醫院地址,蘇南在旁邊叫起來,苗苗只好掛電話:「他後背傷到了,碰一碰就疼的發抖,別叫他過來了。」
蘇南感覺當年沒對苗苗進行深刻的性教育是在犯罪,看看程先生人很不錯,對苗苗算得上真心實意,笑瞇瞇的拍一拍苗苗的肩,不急不急,總有司機帶她開車開船開飛機。
等她們出去的時候,程先生果然在外面等,蘇南昨天把苗苗的事情也跟沈星匯報一遍,沈星張大了一張嘴,沒想到是苗苗找到一個潘鄧小閒,驢不驢得讓她自己試一試。
蘇南把苗苗肚裡那點話全部搾出來,知道程先生是來找苗奶奶的,這種愛情總能感動她,簡直是上天定好的姻緣。
她瞬間就把顧東陽拋到一邊,原來沾過陸夢婷,苗苗可不能跟他,倒不是人不好,就是想想都嚥不下,有點噁心。
程先生先送蘇南迴家,然後才開車帶苗苗回幸福裡,順口問一句:「中午吃什麼?」還想去苗苗的小房間裡吃飯,苗苗沒買菜,家裡什麼都沒有,兩個人先去小菜場,苗苗買了一隻雞,又買點素小菜,準備回去燉個湯。
苗苗才剛把菜放進水槽裡,擼起袖子要做飯,就被程先生看見她胳膊上兩塊青,他一隻手環住苗苗的肩,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腕,連手腕也軟綿綿:「怎麼青得這麼厲害。」
昨天已經護住她,實在在是人太多,看她皮膚這麼嫩,白的透明,能看得見皮膚底下的血管,青了這兩塊,不知道有多疼:「你怎麼不早點講。」
苗苗被他握住手腕,就像被拎起來的小貓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喵小姐跳上灶台,用綠眼睛高深莫測看著程先生,輕輕喵一聲。
苗苗拉下衣服袖子:「我小時候就這樣,碰一碰就要破皮。」這麼細嫩,苗奶奶精心了十來年,偏偏後來沒人管,粗生粗長到這麼大。
程先生想抱一抱她,摟在懷裡揉一揉,可昨天已經深刻的認識到自己沒有那麼強的自制力,怕嚇壞了小姑娘,伸回手透露一點消息:「陸家可能要告你朋友。」
新郎還沒說話,估計是要賠償的,怎麼可能不賠,那邊已經在估算,張開要了五十萬,苗苗她們算的太粗,還有喜糖喜煙喜酒錢。
苗苗抽一口氣:「真的?」她能想得到陸夢婷有多生氣,可是沒想到陸家會來告蘇南,畢竟陸夢婷是理虧的那一個。
程先生笑一笑:「不稀奇,房子是男方買的,這下要收回,又要離婚。」法律保障了婚前財產,房子上面有陸夢婷的名字,但那是以結婚為條件的贈予,既然不能結婚了,就要追回來。
苗苗半天沒講話,最後說上一句:「我以後要買自己的房子。」絕對不能被男人想趕就趕出來,蘇南那麼懶洋洋不會計算,也一樣存錢買房子。
程先生看看她:「你就快有了,不著急。」房管局那裡正在查證資料,梁家的後人都在香港,小洋樓裡的辦事單位已經駐紮了三十來年,要出去也沒這麼容易,他想給苗苗一個驚喜,修復那棟樓,恢復當年原貌,正在找當年的設計圖紙。
兩個人正坐著,就聽見外面大喇叭的聲音,舊式居民區經常會有修空調彩電磨剪刀的過來吆喝,可今天卻換了大喇叭,放起音樂來,聲音響徹整條弄堂。
苗苗仔細一聽,瞪圓了眼睛,大喇叭裡罵的分明就是陸夢婷,罵她小三上位不要臉,苗苗一聽就知道是沈星的手筆,她站起來就要衝出去,程先生拉她一把:「怎麼?」
「顧奶奶還在家呢!」被她聽見怎麼得了所幸顧奶奶不在家,跟她的老姐妹去了城隍廟吃小籠包,說這把年紀還有幾回吃的,苗苗打電話問她,她還笑呵呵的說要帶一籠給苗苗。
那個拿著大喇叭的人收了人家一天兩百塊錢,除了放錄音,還發小廣告,一樣是發小廣告,他今天賺得還更多。
程先生給了他五百塊,讓他把發的廣告再拿掉,苗苗打電話給蘇南,手機打不通,座機沒人接,好不容易接起來,蘇南還在睡覺,她接起來打個哈欠:「寶貝你想我啦。」一聽苗苗說,馬上知道是沈三刀,在電話那頭樂不可吱:「蠻好蠻好。」反正已經要告她了,破罐子破摔,誰也討不了好。
沈星昨天才剛知道蘇南的事,今天就利刃出鞘,多地花式投放小廣告,渣男公司的信箱被塞爆,她找到了工作郵箱發信過去,叫自己一幫朋友連夜印出來不算,雇了六個發傳單的,新房老房輪流發,蘇南的電話被打爆,嗄山湖還要採訪她,她乾脆把電話關掉。
苗苗半張著嘴,這下那兩家人不告也要告到底了,蘇南肯定沒存款,沈星是個月月光,她算一算自己的存款,根本幫不上忙。
程先生給了錢,轉回來看苗苗,看她一臉煩惱摸摸她的頭:「不要緊,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