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兒子昨晚幹什麼去了,你再說一遍。」他一字一句緩緩開口,拇指輕輕摩挲刀鞘,動作看上去溫柔至極,卻隱含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意。
裴氏的舌頭似被人剪了去,開開合合硬是發不出聲響。
虞品言轉臉去看方志晨,視線在他脖頸間鼓起的血管上游移,那目光似一把無形的利刃,正在緩慢而殘忍的割開他皮肉,仿佛他敢答一句『是』,等待他的便是人頭落地,血濺當場。
方志晨瞬間出了一身冷汗,捂住脖子結結巴巴說道「我,我昨晚去的是大小姐閨房,並,並非二小姐閨房。我母親那是胡說的。是大小姐再三央求我才勉為其難赴約,還請虞都統看在我外祖母的份上饒我一命吧!」
他雙腿抖抖索索站立不住,差點就給跪下了。
虞品言瞥向馬嬤嬤,馬嬤嬤微微點頭,示意他說得是真話。
虞思雨犯蠢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麼人該結交什麼人不該結交,她從來都不知道。及至眼下,什麼人該嫁什麼人不該嫁,她同樣糊塗。虞品言沒那個閒心去管她,將刀摁進刀鞘,轉身大步離開。至於裴氏方才的惡意中傷,他自會在方老爺的身上找補回來。
彌漫在空氣中的黏稠殺意隨著他遠去的步伐慢慢消散。裴氏母子這才大口大口呼吸,露出劫後餘生的表情。
「方夫人,方公子,請吧。馬車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了。」馬嬤嬤推搡二人,譏諷道,「喲,還不想走?那我去叫侯爺來送送你們?」
裴氏母子大驚失色,連忙互相攙扶著朝角門走去。
馬嬤嬤對著二人背影交代,「千萬別傳些流言中傷我虞府小姐的清譽。你們應該知道我家侯爺是幹什麼的。龍鱗衛的耳目無處不在,你們要是說一句半句不中聽的,當心被人割了舌頭。」
裴氏母子走得越發迅疾,活似後面有惡鬼在追趕。
馬嬤嬤啐了一口,這才回去復命。
***
因背上起了一大片燎泡,被布料摩擦後實在痛癢難忍,虞襄命人將地龍燒起,等房間溫度升高後便脫掉外衫,僅著一件粉紅色的小肚兜和一條鬆垮的快垂落腰際的煙綠色燈籠褲,懶洋洋地趴伏在軟榻上數著一匣小金豬。
她沒挽髮髻,長及腳踝的黑亮秀髮似最華美的綢緞,鋪了滿滿一床,更有幾縷纏繞在她纖細的臂膀上,襯的黑髮更黑,雪膚更白,強烈的色彩髮差令人頭暈目眩。
柳綠手裡捧著一盒藥膏,一邊暗暗吞咽口水一邊輕輕塗抹在患處,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伸手欲將主子滑到胯骨間,已微露半拉股溝的燈籠褲拉上。
卻在這時,門簾被人掀開,侯爺高大的身影將所有陽光擋住,屋內光線立刻昏暗了些許。
柳綠心下一驚,連忙撿起隨意扔在軟榻上的鮫菱紗罩衫,蓋在主子背部,隨即墩身行禮,欲言又止的道,「侯爺,小姐該換藥了。」所以您是不是回避一下?
鮫菱紗薄薄的一層,蓋在身上不但沒遮住什麼,反而將那白膩嬌軀襯托的若隱若現,十分惑人。虞品言眸光微暗,接過柳綠手中的藥膏命令道,「你出去。」
「哎?」柳綠傻眼了。該回避的人怎麼成了自己?
「出去吧,有哥哥幫我抹藥就行了。」虞襄沒心沒肺的揮手。
柳綠恍恍惚惚的出去了,在廊下呆站許久才堪堪回神,見桃紅肩上扛著阿綠一蹦一跳的過來,沒好氣的低斥,「你這死丫頭,又帶阿綠出去玩。告訴過你多少次一定要把阿綠栓在小姐門口,侯爺來了也好聽個響動,你偏不聽!」
「侯爺要來就來,聽響動幹嘛?」桃紅滿臉懵懂,阿綠也應景一般呱唧叫了兩聲『侯爺來了』。
柳綠看著這一傻人一傻鳥,頗為無力地擺手,「算了,跟你們說不清楚。」
房間內,虞品言坐在床沿,一邊掀開罩衫一邊問道,「今日可好些了?還癢嗎?」
「比昨天好多了。」虞襄手裡捏著一只小金豬把玩。
虞品言點頭,沾了少許藥膏均勻塗抹在依然有些紅腫的患處,上完藥指尖還捨不得離開,朝微微凹陷的尾椎骨滑去,看見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和渾圓挺翹的臀部,眸色越發漆黑暗沉。
卻聽虞襄一陣輕笑,含著幾絲水汽的貓瞳控訴般瞥過來,「哥哥,好癢!」
虞品言這才回神,發現自己指尖早已離開患處,停留在她凹陷的腰窩處輕輕打轉,下滑的燈籠褲遮不住那若隱若現的股溝,更讓他雙眸裡燃起兩團烈火。他似被燙傷般收手,存留在指尖的滑膩感覺怎麼也揮之不去。
他不敢多想更不敢多看,放下藥膏,從箱籠內找出一件不透明的錦袍,蓋在妹妹身上,做完這一切仿似打了一場最艱難的仗,額頭冒了許多細汗,呼氣也粗重了許多。
虞襄卻是個沒心沒肺的,與兄長相處時從來想不到男女之別,也不分彼此,指指他額頭的汗笑道,「屋裡燒了地龍,外頭又出了大太陽,哥哥把外套脫了吧,瞧你熱的。」
虞品言哪裡是身上熱,卻是心裡熱,聽了這話唯有苦笑,卻也依言脫掉外袍和朝靴,找了一本史記盤腿上榻,坐在妹妹身旁慢慢翻看。心靜自然涼,看會兒書興許會好些,若要讓他離開,他更寧願留下來痛並快樂的遭罪。
虞襄早習慣了兄長守在自己身邊看書的安心感,繼續數自己的小金豬,數一個看兄長一眼,數一個又看兄長一眼,頗有些欲言又止。
被那樣一雙晶亮有神的貓瞳看著,虞品言心裡似被一根鵝毛拂過,說不出的酥麻,忍耐片刻才狀似平靜的開口,「有話說話,作甚總看我?」他轉頭,卻見妹妹支起上半身,肚兜領口耷拉下來,露出一道誘人的深溝,僅是輕瞥一眼就能想象那柔軟的觸感。
他立刻收回視線,盯著書頁上的文字,大腦卻再無法將它們辨識出來。他暗暗深吸一口氣。
虞襄渾然不覺,期期艾艾開口,「哥哥,我想在鄉下買座宅院。」
「要買就在京中買,鄉下有什麼好宅院,都是些田莊或青磚瓦房。」虞品言翻過一頁,嗓音有些沙啞。
「買在鄉下才好呢,日後嫂嫂嫌棄我了,我還能避遠點兒。虞思雨說我是個廢人,現在你護著我,日後有了妻兒指不定怎麼嫌我礙事呢。」虞襄越說越心酸,竟把眼淚都說出來了,連忙抬手去擦。
虞品言並不看她,盯著書頁冷聲道,「別聽她胡說八道。」看來是該盡快把虞思雨嫁出去了。
虞襄咬咬唇,表情依然很不安。
虞品言無奈,飛快看她一眼,安慰道,「行,在鄉下買一個宅院。她若是嫌你,就讓她自個兒搬出去。」
虞襄點點頭,這才將扔得到處都是的小金豬撿起來收進匣子。只要一想到哥哥會與另一個女人結合,從此生活中再沒有自己插足的餘地,她就高興不起來。
猶豫半晌,她終於憋不住了,遲疑道,「哥哥,你不要成親好不好?我不喜歡嫂嫂,誰當我嫂嫂我都不喜歡!你要是我一個人的就好了。」
虞品言心尖一陣劇烈的顫動,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從那早已裂了無數條細縫的冷硬心房內流出。他唇角悄然上揚,眼睛卻緊緊盯著書本,狀似漫不經心的答道,「好,哥哥不成親,哥哥只守著襄兒過日子。」
雖然知道不成親是不可能的,但能得到這一句話,虞襄已經很滿足。她捂著嘴,像偷了油的老鼠一般樂不可支。
虞品言飛快瞥她一眼,唇角的笑容越發深刻。
虞襄心事一去便有了說話的欲望,將昨晚發生的種種一一道來,她語速很慢,表情生動,連說帶比劃的聽著十分有趣。虞品言最愛的一件事便是每天歸家聽妹妹向他敘述這一天的經歷。
雖然都是些雞毛蒜皮,卻能叫他聽得低笑連連,心情大悅。走入龍鱗衛,他便是一把無心無情的殺人利器,回了家,耳裡聽著妹妹的絮叨,他才感覺自己是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他索性扔掉書,側躺在妹妹身邊,裝作漫不經心的用錦袍將她裹嚴實,然後手臂從她頸下繞過,把她半摟進懷中,大掌緊扣她小手,十指纏繞著聆聽她繪聲繪色的描述,眉宇間哪還有半點陰冷殘酷,唯余滿滿的快溢出來的溫柔。
聽到方志晨告白那段,他眸中瀉出一絲戾氣,冷聲道,「他還真敢想!」
虞襄往他懷裡鑽了鑽,委屈的開口,「他可不就敢想麼,不過看我是個殘廢,不把我當回事罷了。不只他,日後想娶我的人,誰不是意在哥哥的權勢?提親時說得千好萬好天花爛墜,過了門哪還會把我當人看,甚至還有可能叫侍妾婢女爬到我頭上作威作福。哥哥,這世上再也找不出像你這樣全心全意對我好的人了。所以我能不能不嫁人?我也守著你過日子就成了。」
虞品言眼中戾氣盡去,摟著她低笑起來,震動的胸膛帶出一股濃烈地愉悅。
這便是答應了?虞襄也跟著笑了,用鼻尖去碰他鼻尖,深吸那令她倍感安心的檀香味。
從窗戶縫裡看見糾纏在一起不分彼此的兄妹兩,柳綠心中那股怪異感越發強烈,正猶豫著是不是該找個借口進去,卻見侯爺的貼身侍衛匆忙跑來。
「可是找侯爺有事?」她連忙迎上前。
「煩請柳綠姑娘進去通稟一聲,就說侯爺讓查的那人已經有眉目了,兩名龍鱗衛此時正在書房內等候。」侍衛拱手。
二人的對話虞品言已經聽見,將妹妹輕輕放在榻上,又扯了一條薄被替她蓋好,這才穿上外袍和朝靴出門。
已經過了整整一天一夜,憑龍鱗衛無孔不入的能力定是將沈妙琪的經歷查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