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本書的主角都具有不死之身,除非這是一本悲劇。
虞襄穿來的這本書不是悲劇,虞妙琪身為主角自然不會輕易被打垮。她在虞品言和老太太那裡已無形象可言,便也不自己找上門討人厭憎,反而一心一意管理府務。她心知自己目前唯一的出路就是嫁人,所以府務中饋只能拽在『林氏』手裡,而不能交給老太太,否則老太太便要插手她的婚事。
讓她似虞思雨那般嫁個六七品的芝麻官她是打死也不肯幹的。她將來的夫婿,其權勢地位必定要在虞品言之上。
虞妙琪暗暗打聽清楚了都指揮使的職權範圍和龍鱗衛的種種事跡,這才明白——放眼整個大漢朝,權勢地位能在虞品言之上的,除了皇上就是太子,其他幾位皇子到了虞都統跟前都得陪著小心。
聞聽此言虞妙琪瞬間出了滿頭滿臉的冷汗,隨即又覺得羞憤欲死。手裡握著這麼一支無孔不入手眼通天的勢力,還有什麼是虞品言查不到的?可他什麼都不說,反一句一句誘問,冷眼看著她編造一個個拙劣地謊言以掩蓋過去。
他一定覺得她很可笑吧?將自己的嫡親妹妹當做跳梁小丑來觀賞耍弄,果然似傳言一般冷血無情。
虞妙琪對虞品言、對老太太、對虞襄、對虞思雨、乃至對整個虞家,都充滿了刻骨的仇恨。她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然後將虞家狠狠踩在腳底碾壓。
可作為一介弱質女流,她不能參加科舉,不能拋頭露面,不能揚名立萬,她用什麼來跟虞家鬥?思來想去唯有嫁人一途,且還一定要嫁給太子。
等臉上的巴掌印消下去,虞妙琪開始搜集關於太子和幾位皇子的信息,然後催促林氏趕緊養好身體,才可帶她出門交際。
***
這日,九公主忽然前來拜訪虞襄。她佝僂著背,縮頭縮腦的行在兩名宮女身後,面色很是淒惶無助。
虞襄正坐在蓮花池邊餵魚,見她來了忙命桃紅去端糕點。
「咦,怎麼瘦了這麼多?下巴都尖了。」虞襄將手裡的魚食一股腦扔進水裡,擦乾淨手指後擒住九公主下顎仔細打量。
九公主嘴巴癟癟的,顯得很是難過。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虞襄執起馬鞭。
「沒誰欺負我,這個事兒有些不好說。」九公主左右瞄了瞄,含胸縮背的在池邊的石凳子上落座,雙手托起下巴,滿面愁苦的歎氣。
「跟我還不好說啊?有什麼不開心的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唄。」虞襄一面把玩馬鞭,一面咬著她耳朵低聲誘哄。
九公主目露掙扎,小嘴兒一開一合的,眼見就要口吐實言,卻見虞妙琪端著一盤香氣撲鼻的糕點款款而來,臉上帶著招牌式的溫婉微笑。
九公主鼻尖聳動,直勾勾的朝她手裡的托盤看去。
傳聞都道九公主是個吃貨,要討好她很容易,進上一盤風味獨特的糕點就成。虞妙琪腦海中回憶著打聽來的消息,見果然引起了九公主注意,臉上微笑越發溫柔似水。
九公主乃太子嫡親妹妹,傳說太子對她愛若珍寶。與九公主交好,何愁不入太子的眼?
思及此處,虞妙琪快走兩步,將糕點輕輕放在石桌上,墩身行禮,「臣女見過九公主。這是民女親手做得幾樣糕點,還請九公主品嘗。」
「她誰啊?」九公主拉了拉閨蜜衣袖。
「我有個雙胎姐姐的事兒早前不是寫信告訴你了嗎?喏,這個就是。」虞襄不屑的撇嘴。
九公主面露了然,旋即仔細打量虞妙琪,驚愕的說道,「這不可能吧!一定是弄錯了!你跟虞大哥都長得那麼漂亮,為何獨她一個寡淡至極?你看看她那眉毛,跟沒有似得;還有那嘴唇,乾得都龜裂了;皮膚又糙又黃,人瘦的跟排骨一樣,風一吹就能刮跑。這容貌氣度,與你跟虞大哥一點兒都不像,一定是弄錯了!」
九公主是個顏控,無可救藥的顏控,誰長得漂亮她就喜歡誰。虞妙琪雖然長相堪稱清麗脫俗,可與明艷無雙的虞襄比起來瞬時就成了清湯寡水。更何況她最近夜夜夢魘,身體消瘦的極為厲害,臉色也十分難看,早前的六七分美貌現如今只剩下一二分,看著就像根頭大腳尖的豆芽菜,很有些頹廢。
虞襄向來以自己的容貌為傲,聞聽此言箍著九公主的脖頸笑得花枝亂顫,「好球兒,真真是我的好小球兒,你說的太對了。我也覺得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否則怎會與她成了姐妹。」最後一個字音落下,燦爛的笑顏已被深深的鄙夷所取代。
虞妙琪直將掌心都摳出血才勉強壓下心頭滔天的恨意,全當自己沒聽見她的挑釁。
作為太子最寵愛的妹妹,虞妙琪自然將九公主的信息打聽的一清二楚,知道她腦子有些愚鈍,故而說話十分直接,方才那些言論並非有意針對自己,而是道出心中所想罷了。
分明她才是侯府真正的血脈,可帶出去總有無數人對她的身份提出質疑,那種憋屈到心肺都快爆裂的感覺不是常人能夠忍受。
若非虞妙琪與林氏長得極為想象,也不知外頭要如何編排。都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真假三兄妹的長相也算是奇了,有血緣關系的兄妹長得一點不像,沒有血緣關系的反而處處神似。三人站在一塊兒,虞妙琪倒成了外頭撿來的那個。
九公主不懂虞妙琪的憋屈,見虞襄高興了,她也跟著高興了,一手反摟住閨蜜,一手自然而然去抓糕點。虞妙琪見了忙將碗碟朝她那處挪了挪,引得她甜甜一笑。
虞襄臉上的悅色立馬消失不見,衣袖一拂便將碗碟掃落石桌,沉聲道,「不能吃。」
乒呤乓啷一陣亂響,把九公主嚇住了,她囁嚅道,「為,為什麼啊?聞上去很香的。」
虞襄掰開她指尖,將最後一塊糕點拿走扔掉,斜睨虞妙琪,一字一句緩緩開口,「有些東西看著好看,聞著很香,其實是有毒的。就像某些人,看著溫柔和順,實則背轉身就能將自家姐妹推下萬丈深淵摔得粉身碎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外人端來的東西,你可千萬不能亂吃。」
九公主用驚恐的目光朝搖搖欲墜的虞妙琪看去。她的兩個大宮女都是宮裡一等一的精明人,立馬將前些日子虞思雨名節盡毀的事聯系起來,對虞妙琪的觀感瞬間跌落谷底。
虞小姐雖然乖張,卻從不妄言,凡是從她嘴裡吐出的話,十成十都是真的。九公主性格如此單純,與虞妙琪這樣心懷叵測之人交好,也不知哪天就被算計的骨頭渣子都不剩。思及此處,二人上前幾步將虞妙琪與主子隔開。
虞妙琪故作惶恐的退後,眼眶很快凝聚起淚水,本就消瘦憔悴的容顏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恰在這時,被放出來遛彎的阿綠撲簌簌從空中飛落,叼起地上的糕點渣吧唧吧唧吃起來。
「阿綠,有毒的東西不能吃,快給我吐了。」虞襄扔了一粒瓜子過去,正好砸中阿綠腦袋。
阿綠聽不懂人話,但眼珠子轉了轉,終是吐出糕點渣,叼起主人投喂的瓜子,揮舞著翅膀飛遠了。九公主見狀咯咯咯的笑起來。
虞妙琪心中萬般怨恨,面上卻分毫不露,噙著眼淚解釋,「妹妹作甚如此刁難我?我早已說過,絕不與你爭奪大哥與老祖宗的寵愛,所以你不用對我過多防備。然而母親病重,將掌家之權交予我,我卻也要盡責的。九公主是為侯府貴客,我這個做主人的奉上一盤糕點不過是最基本的禮節罷了,還請妹妹不要多想。這糕點有毒無毒,妹妹找人驗過就知,何必顛倒黑白污蔑於我。」話音未落已是淚水漣漣。
虞襄豈會吃她這套,當即冷笑道,「找人來驗?那麼麻煩作甚?姐姐撿起來親口吃一個給我看看就成了。有毒你便咎由自取,無毒我立馬向你道歉。」
九公主撫掌笑贊,「好主意!蓮子糕向來聰明!」
虞襄頗為滿意的瞥她一眼。
讓自己吃地上的糕點?這二人當她是什麼?豬狗嗎?折辱人也要有個限度!虞妙琪眼下真是一點討好九公主的心思都沒了,只恨不得撲上去掐死她們,眼中剛露怨毒,就見兩個宮女上前幾步,虎視眈眈的看過來。
她悚然一驚,立馬收起恨意,掩面哭起來。
虞襄反倒笑開了,嗤道,「我就知道你會哭。每次戳破你那些爛事你就哭,能不能換個新招數?我這人性子暴烈,哭的我腦仁疼當心抽得你滿臉開花你信是不信?你當我喜歡與你作對?若不是你三番四次栽贓陷害於我,髒水一盆接著一盆往我頭上澆淋,我也不會對你如此防備。你就是一條毒蛇,一旦靠近便要咬人,被你咬一口是我疏忽,再讓你咬第二口就是愚蠢了。」
她揚起馬鞭狠狠抽在石桌上,皮革撞擊硬物發出沉悶的響聲。
虞妙琪抖了抖,竟顧不得告罪,掩面逃了,生怕再待下去虞襄會將她那些醜事全抖落出去。
招惹了虞襄,十個閨秀有九個都是這般掩面逃遁,還有一個被硬生生氣暈過去。這樣的場面顯然九公主見得多了,卻還百看不厭,拍著小手樂不可支。
虞襄揉揉她腦袋,語重心長的告誡道,「看見了麼,似這樣動不動就哭天抹淚的女人最好離遠點,她們沒事都能惹出一身騷!被賴上倒也罷了,通過你再賴上太子殿下可就不好了。」
九公主連連點頭。兩個宮女對虞妙琪的目的早有揣測,印象自然更壞,回去後少不得在皇后跟前說道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