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嬤嬤著急忙慌的迎上去,「小姐,您怎麼來了?您身體好了?」
侯府宴席竟被人投了毒,虞襄哪裡躺得住,一面派人去打聽情況,一面使人去尋隔壁的樸神醫。因為她種藥的手藝了得,樸神醫刻意在侯府旁邊置辦了一所宅子,弄到稀奇的植株就送來讓虞襄幫忙照顧。
樸神醫雖然重原則,卻是個一頂一的俗人,不但看診的費用高昂,更開了一間藥鋪專賣他研制的丹藥,那價格貴的令人咋舌。因他師父曾救過太祖一命,雖然垂涎神藥的人很多,卻都不敢動他,成康帝欲拿幾瓶丹藥防身也得花大價錢購買。
如今虞襄求到他府上,他竟不肯拿銀票,只要虞襄幫他打理三年藥園。虞襄聽了下僕回報,咬咬牙答應了,這才弄到專解硫磺丹毒的熄燥丸和美容養顏的冰肌玉露膏,又使人熬了幾鍋綠豆汁,火急火燎的送來。
「我永樂侯府與各位無冤無仇,犯不著在及笄禮上明目張膽的動手,如此行跡與自毀何異?定是我家下僕受了奸商蒙蔽,買來劣質紅棗欺上瞞下,才惹出這等禍事。各位夫人好生想想,若是菜餚足夠,這紅棗又豈會端上桌?不端上來就全入了我家老祖宗的肚子,也是各位夫人替老祖宗受了過擋了災,虞襄實在是慚愧,卻又銘感五內。這是樸神醫制作的熄燥丸,快去送與太子妃娘娘等人服用,還有綠豆汁也莫忘了,喉嚨被硫磺灼傷,正可用此物緩解一二。」
虞襄甫一進門就拱手致歉,態度謙遜而誠懇,說完徑直上前往幾欲昏倒的老太太嘴裡塞了一顆熄燥丸,用綠豆汁送服吞下。
「你怎麼來了,這裡無事,你快回去。」虞品言捏了捏她冰涼的指尖。
「侯府出了這樣大的事,我怎能不來?」虞襄苦笑,額頭的冷汗直往下掉,見兄長抬手欲替自己擦汗,連忙躲開,沖門外喊道,「把東西抬上來。」
柳綠領著一溜兒下僕魚貫而入,手裡各捧著一個盆栽和一個錦盒。盆栽裡的植物均為大漢難得一見的奇花異草,拿到外頭是有市無價。在座女賓愛花的不少,眼睛立時亮了亮。
虞襄接過其中一個錦盒,打開來讓各位女賓驗看,笑道,「為表歉意,小女置備了一份薄禮送與各位夫人,待侯府事了,小女與兄長必定親自登門賠罪。」
女賓們的眼睛更亮了,之前的憤怒慌亂盡皆被驚喜取代。無他,盒子裡擺放的便是傳說中的養顏聖品冰肌玉露膏,樸神醫的藥店一月只賣五瓶,不是有錢就能搶得到的。女人嘛,哪個不看重容貌?虞襄這份禮物簡直送進她們心坎裡去了。
東屋的女賓服用過熄燥丸後症狀立時消減。也是她們素來喜歡端著,在外並不肯多吃東西,中毒的程度不深。只九公主和范嬌嬌稍微嚴重一點,看在虞襄的面子上卻也不會計較。
太子妃更是把虞襄當成自己人,又私下得了柳綠傳來的口信,說是每月都會給她送兩瓶冰肌玉露膏,她哪裡還會生氣,稍微好轉後便出來打圓場。
「冰肌玉露膏十分難得,襄兒怎一出手就是這麼多?」她按照事先套好的詞兒問道。眾位夫人也覺得出奇,紛紛看過去。
虞襄苦笑,「娘娘也知道臣女這司農鄉君的稱號是如何來的,不過因為臣女善於種植罷了。為了籌到這許多冰肌玉露膏,臣女已向樸神醫許諾,幫他打理三年藥園。因為我永樂侯府監管不力才鬧出這樣大的亂子,臣女只替人當三年藥農,也算是占了便宜。」話落沖各位女賓拱手,「各位夫人有什麼要求只管提,我虞襄自當竭盡全力以恕己身之過。」
她態度謙卑,病容憔悴,而且堂堂永樂侯府的嫡女竟去給人當藥農,簡直紆尊降貴到了極致。莫說這事怪不得她,就算果真是她的責任,眾女賓的氣也早就消了。
太子妃擁著她連說無事,范夫人和閔氏也都上前安慰,眾人哪裡還敢擺出不依不饒的面孔,盡皆表露出不再追究的意思。
老太太見狀大鬆口氣,盯著人群中臉色慘白的孫女直掉淚。真是苦了她了,虞妙琪弄出的亂子卻要她去恕罪。給人當藥農,她何至於卑微到如此地步!
虞品言面無表情的坐在廳中,因為隔了一扇屏風,看不見妹妹的身影,只能一再握拳,少頃後緩緩攤開掌心,將化成齏粉的茶杯拂落地面。
賣棗乾的店家本來想把店子盤掉,見庫房裡還有許多發霉的舊貨覺得十分可惜,想著稍微加工後或可賺一筆橫財。他見買棗的管事穿著不俗,怕得罪了權貴就略微盤問幾句。管事本就做賊心虛,騙他說自家老爺只是個有錢的鄉紳,她因為手頭緊,想從中抽一層油水才買這種次貨。
反正店鋪也要轉手,店家見對方主家並無甚權勢,便把棗乾全賣了,然後去了鄉下購置田地。若是招惹得旁人倒也罷了,偏他招惹得是虞品言,莫說只是去了鄉下,就是鑽進地下都能把他挖出來。
不過半個時辰,店家就被侍衛五花大綁的帶上來,一邊磕頭一邊求饒,將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全招了。
鬧了半天竟是虞妙琪克扣了老太太吃食才惹出這一連串的禍端,女賓們暗自感歎虞都統不容易,差點毀於內宅婦人之手;看看錦盒裡的冰肌玉露膏,又感歎他還有一個頂得住事,撐得起門楣,亦能生死與共的妹妹,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還沒感歎完,林氏忽然撲出來,直言這事皆因自己而起,不關女兒的事。因她嫁妝鋪子接連虧損,才想著挪用中饋去填窟窿。虞妙琪之所以克扣府中用度都是受了她指使,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與旁人無干,話落砰砰磕頭請老太太降罪。
真相已水落石出,接下來就該虞家人關起門料理私事。女賓們十分尷尬,在太子妃的帶領下紛紛告辭。至於此事究竟是林氏還是虞妙琪的責任,她們並無興趣探究。總之這母女兩都不是省油的燈,虧得虞老太君能容忍她們那許久。
虞思雨早得了虞襄口信,讓她在自己及笄這日歸家。如今大半年已經過去,她的事沒誰記得,也該回來談婚論嫁了。虞思雨坐著馬車緊趕慢趕,卻沒料路上壞了一個車軲轆,耽誤了行程,臨到門前時及笄之禮已經快結束了。
她走上台階意欲敲門,卻見一長身玉立的俊美男子站在門外,表情躊躇。
「您是狀元郎?」虞思雨遲疑開口。
「正是沈某。敢問姑娘可是永樂侯府的大小姐?」沈元奇微笑拱手。
虞思雨不答,她在鄉下收服的一名老嬤嬤警惕的問道,「沈大人前來侯府所為何事?需不需要老奴代為通稟?」
沈元奇面露掙扎,片刻後終是歎息道,「不了,無需通稟。這個錦盒還請大小姐代為交給三小姐,沈某在此謝過。」話落從袖中取出一個長條狀的錦盒塞到那老嬤嬤手裡,匆匆離開了。
虞思雨接過錦盒打開一看,卻是一副翡翠盤腸冠笄,用料和做工皆十分名貴,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虞思雨瞇了瞇眼,呢喃道,「送如此奢美的冠笄,沈大人究竟什麼意思?看上虞襄了?」來不及細想,便聽大門吱嘎一聲推開,太子妃扶著病怏怏的九公主疾步而來,身後跟著許多女賓。她悚然一驚,連忙半跪行禮。
太子妃等人只略略點頭便去了。
門房等一行人走遠才低聲說道,「大小姐,您回來得真不巧,家裡出大事了!」
「哦?何事?正巧我這裡也出了一件大事!」虞思雨舉步往正院行去,門房一路將硫磺棗的事說了一遍,引得她冷笑連連。有一句話怎麼說的來著?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今兒可巧,她手頭也握著虞妙琪一個把柄,正要稟報老祖宗和大哥知道。
虞品言送走太子妃等人,理也不理跪在地上的林氏和虞妙琪,大步走到虞襄身邊,探手就要去摸她肚子。
虞襄飛快瞥了老太太一眼,先一步捏住他手背上的皮肉,呲牙咧嘴的威脅,又用誇張的口型一字一頓無聲警告——別、動、我!當、心、血、流、成、河!
虞品言縱使有滿腔怒火,這會兒也都被澆熄了,收回大手,改去揉她腦袋,然後二話不說將她抱起來往外走,頭也不回的交代,「老祖宗您先去休息,讓她兩個跪著,我安頓好襄兒再回來處置。」
虞襄急得捶打他肩膀,低聲喊道,「換一個姿勢,這樣不方便。」
「無事,哥哥穿得是黑色衣服,經髒。」虞品言空出一只手拍了拍她柔軟挺翹的小屁股。
虞襄羞得無地自容,將滾燙的臉頰埋進他頸窩不肯說話了。
正院大廳,老太太哪裡躺得住,正用一雙怒火狂熾的暗紅眼珠瞪著堂下的林氏母女。她想揮舞拐杖狠狠抽打這二人,卻因為中毒使不上力;想用最刻薄的詞匯辱罵這二人,卻因為燒傷了喉嚨無法成言。
不經意間,她又想起了當年苦海和尚的批語,對接回虞妙琪的決定再次感到深深地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