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晚在來雲南之前,就知道演唱會在這開,但和實習時間衝突,所以她沒有訂票。昨晚,在霍星一直不接電話的那刻,她已經明白這個男人的決定,不管他是躲還是逃,結果都是放棄。
放棄。這兩個字像是一把匕首,每念一次,就在心頭刺個窟窿,陳晚意識到,掉進去,就再無機會爬出來了。而這不是她想要的。
把心理透,就知道如何快刀斬亂麻。
她上網聯繫了一個賣黃牛票的,花三倍的價格買了兩張超級vip座。第二天開車趕回大理,走之前問霍燕要到霍星的住址,路上高速擁堵,下午四點才進市區。陳晚在樓下等了兩個小時,等到了想見的人,卻沒等到想要的回應。
演唱會的時間在晚上七點。陳晚不顧醫生的囑咐,腰上的傷還未完全癒合,她硬是洗了個全身澡,茉莉香氛的沐浴露用了兩遍,出浴之前,她還用精油抹了遍身體。
夠香,夠淨。
衣服倒沒特意挑,白t恤打底,中性風的灰藍外套,長髮披肩,越簡單越深刻。
她像是一個衝鋒陷陣的戰士,非生,即死。
城市另一邊。
臨近下班,卓煒收到趙琳發的照片,呵的一聲,拿給霍星,「這姑娘化了妝就是好看,看這嘴巴嘟的……」
卓煒模仿趙琳自拍照的表情,撅起嘴巴,手比剪刀狀,捏細嗓子,「霍隊長,你一定要來看人家比賽喲。」
霍星:「……」
卓煒被自己逗的哈哈笑,「趙琳的照片雖然是發給我的,但其實是給你看的。」
一聽這話,霍星用指節扣響桌面,說:「你跟我開玩笑就行了,男人臉皮厚,但女孩子不一樣,經不得說。你到外人面前,別過頭。」
卓煒嗤聲,「外頭還輪到我去說?早他媽的傳瘋了。」
「趙琳是大學生,人也漂亮,又都是公安系統的,雙職工啊,你真沒想法?」
霍星:「沒有。」
卓煒:「那個陳晚呢?」
霍星:「沒有。」
卓煒像看怪物,「簡直了!行行行,你以為我想當婦聯主任啊,你愛幹嘛幹嘛。對了,晚上吃了飯別走啊,所裡安排了車去看比賽。」
六點下班,同事都走完了,霍星捱在辦公室整理案宗。牆上的石英鍾一分一分地走著點,霍星抬頭看了一眼,六點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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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覽中心的體育館。
明星效應能夠迅速帶活一座城市,平日不覺得車多路堵,今晚讓人見識什麼叫水洩不通。平日不覺人頭擁擠,今晚從四面八方趕來共襄盛舉。
彷彿所有的年輕面孔,都獲邀而來,有人為青春情懷,有人為膾炙金曲,有人只為和喜歡的人一起聽一場喜歡的演唱會。
陳晚到的早,有很多賣明星周邊產品的小販,螢光棒,led燈牌,陳晚為了應景,買了一個可以戴頭上的大號米奇蝴蝶結。
她拿著蝴蝶結,站在門口最顯眼的位置,六點半之後,緊張就壓不住了,她像熱鍋螞蟻,恨不得前後左右都長眼睛。
人越來越多,排起長隊進場。陳晚在逆流之中,像一艘破風定浪的船。
陳晚反覆踱步,一腳一腳踩著小圈,手機突然響,像是一種召喚,陳晚心急的差點把包扯爛。
她接通,「陳朝陽。」
對方停了兩秒:「你這生無可戀的語氣…」
陳晚:「有事沒事?沒事我掛了。」
「……靠!你今天怎麼了?」
這麼句不咸不淡的關心,像是一個撕裂口,把連日來的委屈都引了出來。可陳晚實在不是一個會訴苦的人,她用一種近乎發洩的態度,把陳朝陽當靶子。
「反正你找我永遠就一件事,要錢充卡玩你的渣遊戲,不用給我打電話,發微信報數字!」
電話裡一聲巨響,陳晚把手機拿開了些,應該是凳子踢翻的聲音。
「說話這麼沖,你吃炸藥了啊!炸一個試試!」
雲層壓低,夜色做掩,風雲只需稍微變換,便猜不到陰晴*。
「轟隆隆。」
震天炸地,竟然真的打雷了。
在這一聲驚雷裡,陳晚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五米之外,霍星咬著半支菸,手裡拿著門票,風塵僕僕。
他眉頭微皺,走近,聲音像從嗓眼擠出來,說:「……老子算是栽你手裡了。」
陳晚異常平靜,轉身走在他前面,「走吧。」
因為只有背對著霍星,她才敢露出那副快樂的要升天的表情。
進入內場,vip座離舞台最近。整個場館座無虛席,瘋狂的尖叫,帶勁的音樂,陳晚很快進入角色。
她是真喜歡這個歌手,誠意十足地講述著自己的迷妹歷程:「我初中就看過他的演唱會,省了一個月的零花錢,買了張看台票,我翹了晚自習,爬牆溜出學校,回來的時候從牆上摔下來,腿骨折了。」
霍星:「……」
舞檯燈光變暗,吆喝聲更加瘋狂,霍星說了句話,陳晚實在聽不見,她大聲問:「你說什麼?」
霍星張了張嘴,但陳晚突然對著舞台尖叫,歌手登台。
一首快節奏的嗨曲開場,現場氣氛點燃到爆,煙花照亮天際之時,霍星茫然了。
在這裡,所有人都變得簡單,只因喜歡,所以追捧。
他好像有點明白,陳晚為什麼帶他來看演唱會。
他轉過頭,愣住。不知什麼時候,陳晚頭上戴了個巨大的蝴蝶結,像兩隻耳朵,很誇張,但也很…可愛。
陳晚全程尖叫,當唱到她特別喜歡的歌,還會邊唱邊蹦噠,雖然破音難聽,但那股自娛自樂的勁,很是生動。
整場下來,霍星印象最深的是一首慢節奏的情歌,低沉的男音溫柔乾淨。他看著身旁的女人,安安靜靜,找不到半點平日的凌厲勁。
陳晚突然回頭,兩人的目光在暗暗的燈光裡相碰。她在笑,靠近他:
「霍星,我帶你來見我的初心,我對你毫無保留。」
陳晚勇敢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你可以不喜歡我,但絕不可以忘記我,我要你記住,你是我見過最混蛋的男人……」
最後一個字唱完,尖叫聲震天,
陳晚用最坦蕩直接的話,將霍星捆住。九霄雲外,他回不來了。
「彭。」
煙火升騰,炸裂夜空,在頭頂上開出了巨大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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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大雨蓄勢已久,趕在演唱會結束時傾盆狂洩。
霍星和陳晚跑到車裡,一身已經濕透。
陳晚臉色不太好,腰上的傷還沒完全恢復,加之下午洗澡時碰了水,已經隱隱作痛起來。
因為一個人的心不在焉,所以兩人間的氣氛並不尷尬。
霍星靜默地移開眼,「你住哪?」
陳晚報了個酒店名字。
霍星知道那個地方,說:「先去我家上藥。」他頓了一下,「不去也行,你自己找地方處理傷口。」
陳晚靠著椅背,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輕敲。
「霍星,比起藥,我更需要你的態度。」如同以往,她始終坦誠敞亮。
陳晚的眼睛把車內為數不多的光都吸了進去,相比之下,霍星眼神像一片沉默的湖。
「陳晚,你為什麼喜歡我?」
「那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陳晚看他一眼,「說不出?那你也別問我。」
霍星壓抑至極,「你別鬧。玩夠了就回上海,我們永遠不會同坐一條船,你到底明不明白?」
「明白。」陳晚淡淡的,「從上海到雲南不用坐船。上海我肯定會回,但這裡,我也一定會再來。只要你別這麼混蛋,我就不嫌麻煩。」
霍星冷的一笑,「我混蛋?」
陳晚把背挺直了些,腰疼的有些難忍了。霍星暗罵了一句。
「你比老子更混蛋。」
陳晚樂得一笑,「比這個,我還真沒輸過誰。」
霍星:「……」
陳晚轉動方向盤,笑容還在嘴邊,「走吧,去你家。」
**
陳晚第一次到霍星的住處,集資房統一做的裝修,白牆地磚,一根白熾燈提供照明。陳晚第一印象,很乾淨。
但她沒心思細看,腰上的傷口好像又裂開了。霍星從櫃子裡拿出藥箱,頭也不抬,「坐著,衣服捲上去。」
陳晚乖乖聽話,坐在沙發上,衣服撩起一角,細白纖軟的腰身像是一截嫩藕。霍星皺眉,本來好的差不多的傷口崩開了,鮮紅的血漬和皮膚顏色形成對比。
像是落在白雪地上的一粒硃砂。
「疼!」陳晚皺眉,「你這個野蠻的男人。」
霍星的確故意的,他放重了手勁,心裡憋著一口氣出不來,恨不得給她點教訓。
「我混蛋又野蠻。」他不客氣地提醒。
陳晚冷哼,「知道就好。」
霍星語氣不耐:「有本事自己弄。」
陳晚卻突然服軟,柔聲道:「在你面前……我可沒本事。」
霍星猛的放開她,陳晚半靠在他身上,沒了支撐,直接倒在沙發上。扯到傷口,疼的她眼淚都出來了。
「你個王八蛋!」
「一個女人這麼粗魯,誰敢喜歡你。」
「我不粗魯你就喜歡我?」陳晚挑釁地看著他。
霍星無言以對,站起身,「太晚了,你走吧。」
身後很安靜,好像沒有什麼存在。
霍星腰上突然一軟,陳晚雙手把他環住,「霍星……」
她的臉貼在他的背上,熾熱的呼吸深淺不一,「外面下雨了,我不走。」
夜深了,雨沒停,淅淅瀝瀝像是斷線的珠簾,剪不斷,越來越亂。
霍星握緊拳頭,極力忍耐,最後嘆氣,「隨你。」
陳晚沒鬆手,反而將他抱得更緊,如果這是戰場,她只想贏。
「我身上的味道是茉莉,你要不要聞一聞……」
溫言軟語如同平地驚雷,在窄小的房間裡引火爆炸,轟的一聲,霍星看到了漫天的火光。
他啞著聲音,「陳晚,我們不合適。」
陳晚聲音清明透澈,「你胡說。」
「我沒有。」
「那你抖什麼?」
「氣的。」
「霍星。」陳晚突然鬆開手,繞到他正前方站定,說:「你撒謊。」
這三個字像是一把鑰匙,摸索中找到了門鎖,試探伸進,匹配成對,叮咚一響——
門開了。
霍星看到了門裡,有從未見過的風景,痴極,嗔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