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趕到的時候,陳亭亭被扣在酒吧的辦公室裡。
所謂的辦公室,就是一個隔板間,兩張桌子,一面壁櫃,一個飲水機。
陳亭亭一個人坐在靠窗戶的位置,對面是三個年輕男人,其中一個染了滿頭銀發。
「怎麼回事?」陳晚問陳亭亭。
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走了過來,「你是她喊來的?」
陳晚站直,「我是她姐姐。」
這位酒吧工作人員長吁一聲,指著那三個年輕人,「你妹妹先動的手,我們調解不了,你看著辦吧。」
陳晚轉頭看著陳亭亭,「他們打你了?」
她沉默,抿緊嘴唇,揚高下巴。
「沒打著,被人拉開了,倒是他,被你妹妹用瓶子砸的頭都破了,這小姑娘真是…你們做家長的也不好好管管。」
陳晚仔細掃了一遍,確定沒有受傷的痕跡,才走到被打的年輕人面前。
銀毛青年的額頭貼了塊紗布,邊緣有黃紅的藥漬,一臉不爽的表情。
陳晚說:「抱歉。」
對方當沒聽見,掏出煙給兩個同伴挨個發。
「醫藥費我出,後續的檢查我也會負責,你看這樣行不行。」
煙點燃了,三個人同時對陳晚吐煙霧。煙味太嗆,陳晚不適地轉過頭。
呼吸順暢些後,她繼續說:「如果你們有要求,可以提出一起商量。」
銀毛青年瞥她一眼,指著自己的腦門,「再往下一點,今天老子眼睛就瞎了,他媽的命大。沒得商量,報警。」
一室安靜。
調解男出來打圓場,「報警就不必了啊,你們把藥費核核,給她個數,都是年輕人,衝動也難免,那小姑娘不講理,但這個姐姐還挺明事理,你們算算錢吧。」
到底是陳亭亭把人給打傷了,而且那麼多人看到是她先動的手,一旦報警留下案底,陳亭亭的學生時代就有污點了。
陳晚緩聲說:「你們年齡也不大,看著也像學生。」
三個年輕人面面相覷。
「進了警察局,誰也別想乾淨脫身,時間很晚了,再折騰就得到天亮,你們家裡人也會擔心。」
其中一個人對銀毛使了個眼色。
動搖了。
陳晚從包裡拿出一疊錢和一張名片,「這三千塊,你先拿去做個全身檢查。上面有我的電話,有任何問題,你拿檢查報告來找我。」
白熾燈明晃晃,震天舞曲穿牆而過。
陳晚的手白如凝脂,抬在半空。
銀毛青年吞了吞唾液,嘴巴癟了兩下,很快有了決定。
「看你還有點魄力,我相信你,不過,還得你妹妹給我道歉,必須道歉!」
陳晚如釋重負,把錢塞到對方手裡,又走到陳亭亭面前。
陳亭亭還是中午出門的那身衣服,光鮮漂亮,除了臉色,哪都像小公主。
她看著陳晚,一臉倔強。「我不會道歉。」
銀毛青年拍桌站起,指著她,「臭丫頭別仗勢啊!」
陳亭亭衝他嚷:「我才不道歉!你們這群混混!敗類!渣子!」
桌翻凳倒,稀里嘩啦巨響,銀毛跳了過來,「操.你媽!」
陳晚擋住陳亭亭,眼見拳頭就要砸在她身上。霍星站在門口角落,像頭狼,暗機伺動,他飆步過來,速度太快,連風都生了勁。
銀毛的拳頭被捉住,一反手就被扭到了身後,疼的他哇啦哇啦亂叫。「有幫手,操。」
霍星稍用力一推,人就踉蹌著往前栽了兩步。
陳晚轉頭怒斥:「亭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休想我道歉。」
「你把人打傷了,我在給你解決問題。」陳晚壓下脾氣,忍著說。
「早知道你是這種解決法,我才不會打電話給你,一點用都沒有!」
陳亭亭情緒激動,聲音比她更大。
「報警就報警!有什麼了不起,報啊,你們不報我自己報!」
說著就拿出手機亂按。
陳晚一把打翻她的手機,掉到地上,屏幕裂了。
陳亭亭氣瘋了,想到中午那頓飯,本以為陳晚一走,宋明謙就會和她聊天,獨處的機會終於實現,她鼓起勇氣盛了一碗菌子湯,可宋明謙從頭到尾都沒碰過,原以為他不愛喝,但飯局尾聲,他竟然自己盛了一碗。
宋明謙吃飯的模樣太好看。陳亭亭低頭看到一口未動的湯,自尊心被砍成重傷。
一想起,心頭又多了幾道裂痕,交織在一起不堪重負,破成巨大傷口,血氣沖腦。
陳亭亭咬緊牙,對陳晚疾聲厲色,「你憑什麼替我做主,你有什麼資格,你這個死賴白賴的養女!」
話一出口,世界沉默,就連震天的音樂都自動屏蔽。
陳晚一語不發,臉色在白熾燈下顯得蒼白。
陳亭亭心虛了,但她不想服軟,繼續硬扛。
銀毛青年暗罵:「靠啊,小丫頭片子真不是個東西。」
聲音不大,離他最近的霍星剛好聽見。他眸色沉下去,下巴緊繃,對銀毛低聲說:「你過來。」
陳亭亭不堪承受陳晚的目光,這種眼神太難形容了,過於平靜,像是九霄天外的清暉,看得見,卻不真實。
陳晚終於說話。
「如果你覺得我處理不當,好,我可以走。」
陳亭亭猛地看向她。
「我現在給爸媽打電話,讓他們過來。」
陳亭亭嘴巴張動,咬牙說:「你威脅我。」
陳晚依舊平淡,「你說是,那就是。」
說完,她真的轉身。
「等一下!」陳亭亭追上去,「姐,你別告訴爸媽,我,我聽你的。」
陳晚停住,背對著她沒回頭。
剛才出去的銀毛正好進來,聳拉著腦袋,氣勢滅了大半。
陳亭亭百般不願:「喂。對不起。」
銀毛氣洶洶地看她一眼,「嗯」了一聲,也是萬分不樂意。
酒吧工作人員立刻跳出來打圓場,「這就對了,皆大歡喜麼不是,這位姐姐你看——」
陳晚點頭,看向銀毛:「我說過的話算數,檢查出來有問題再找我。」
走的時候,銀毛在門口停住,對陳亭亭說:「今天要不是你姐和你姐夫,我就讓你死在這。走!」
這一天,有個歡喜的開始,卻得了個潦草的收尾。
陳晚的忍勁已經修煉得爐火純青,即便如此,血氣還是不斷翻湧。
綠燈時前面的車熄火好幾次才慢吞吞地開動,陳晚不停地按喇叭,焦躁至極。
霍星看在眼裡,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擰開一瓶水遞過去,
陳晚看著他的手,心靜了些。
陳亭亭在後座,把車窗全部滑下,風呼哧往裡灌,吹得人神台清明。
陳晚方向盤猛地一打,停在路邊。
「你為什麼去酒吧?」
「想去就去。」
「那為什麼打人?」
「想打就打。」
陳亭亭不知天高地厚的態度徹底惹怒了陳晚。陳晚雙手往方向盤上用力一拍,「陳亭亭!」
陳亭亭被唬住了,她從沒有見過陳晚生氣的樣子。
陳晚強壓怒火,「你要真有種,打我電話幹什麼!」
陳亭亭不敢吭聲了,咬緊牙關,無聲流淚。陳晚一轉頭,看到她哭,心就軟了。
於是,話全憋了回去,悶在心裡變成一聲嘆息。
「今晚的事,我不會告訴爸媽,如果還有下一次,我不會來,我說話算話,你最好不要試。」
陳亭亭終於放聲大哭。
她先把陳亭亭送回家,車從門口過,自己沒有進屋。
少女低著頭,腳步沉重,月光把身影拉長,一步步走向亮燈處。
確定人回了家,陳晚才轉動方向盤。
駛入大路,光影忽明忽暗,在臉上一折而過。
她打破沉默,對霍星說:「讓你看笑話了。」
霍星側目,「她就是你妹妹?」
陳晚說:「是啊,下期就高三了。」
霍星:「看著不像。」
「不像什麼?」
「不像高中生。」霍星指了指腦子。
陳晚單手開車,車窗滑下半邊過風,揉著眉心說:「以前小打小鬧也有,但這一次我真的沒想到,她竟然去酒吧動手打人,她才十七歲。」
「我抓過最小的殺人犯,是十五歲。」霍星平靜道。
陳晚猛踩剎車,眉目深皺。
「我說得難聽點,就是欠收拾。」後半句霍星沒說出來,把事攤給陳晚,就是欠收拾。
陳晚笑了笑,想到又問:「中間你和那個小青年一塊出去了,你跟他說什麼了?」
霍星正低頭點煙,霓虹的餘光投向他的臉,亦真,亦幻。
煙霧團團,飄出車窗。「跟他說,拳頭長點眼,別碰老子女人。」
這一晚上,吃了苦藥,又被他餵了蜜糖。
甘苦融合,陳晚細細品嚐,還是甘甜比較多。
兩個人飢腸轆轆,隨處找了家夜宵店填肚子。陳晚說:「晚上你睡我家去。」
霍星抬起頭,眸色深漆。
陳晚衝他眨眼睛,「我在上班的附近租了套房子,平時就我一個人。」
霍星問:「你呢?」
「我晚上得回家。」
失望兩個字寫在了男人臉上。
幾秒之後,她噗嗤一笑。
霍星無語:「玩我?」
陳晚挑高眉毛,伸出剛吃過雞腿的食指,越過桌子,在他下巴上輕輕一劃。
霍星靜靜望她,不明情緒,陳晚被他盯得有點犯怵,正準備解釋,霍星卻突然笑了。
像是一夜春風來,晚花徐徐開,陳晚在這個笑容裡,著了迷。
他聲音淡:「好啊,那你來玩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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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點的時候,他們才回到家。
這套小公寓,是陳晚回國前就租好的,學校有宿舍,但她不喜歡和人同住,除了寒暑假,她幾乎都住在這裡。
多了一個高大的男人,房子小的缺點就暴露出來了。陳晚倒了杯溫水,霍星伸出手,她剛握上,就被用力拉進了懷裡。
香薰燈催生情.欲,霍星抵著她的頭髮,低聲說:「你想怎麼玩?嗯?」
陳晚戳著他的肩膀,「吊打。」
霍星輕笑,「你還有這嗜好?」
陳晚說:「我還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
半真半假,半笑半正經。
霍星問:「就像今晚那樣的?」
陳晚趴在他的懷裡,安靜的不說話。
霍星的手一下一下摸她的後背,他說:「陳晚,跟我去雲南吧。」
陳晚抖了一下,他感覺到了。她的聲音像小貓呢喃。「好,放暑假了我就來。」
霍星不知滋味,這個答案,沒有落到他心裡。最後,他也說:「好。」
「對了,其實我這次來,也算有公事在身。」
陳晚抬起頭。
霍星看著她:「公安部有一個評獎,表彰全國各地工作突出的基層民警。我就是來領獎的。後天晚上,還有卓煒。」
陳晚頓時驚喜,「獎金高嗎?」
霍星:「……」
她忍笑,「好啦好啦,你這麼能幹,實至名歸。」
「能幹?」霍星故意咬字,低低沉沉,「我當然能幹。」
陳晚反應過來,坐直了身體,「下流。」
霍星全身放鬆,雙手枕在腦後,「還玩嗎?」
陳晚下意識問:「玩什麼?」
「我。」
幾次歡愛後,陳晚發現霍星某方面特別大男人,他在床上佔主導,最喜歡的姿勢是那一句——
上來,自己動。
陳晚動著動著就沒了力氣,最後還是依賴霍星。每次她被折騰得半生半死時,霍星才開始全力進攻,渾身像插了電的泵,檔次之間分得清楚,換擋之間,攪得陳晚想自殺。
他全身都是本事,讓人上癮,於心,於身。
被玩得暈倒之前,霍星貼緊問她:「後天,你去現場看嗎?」
陳晚嗓子喊不出來了,「看什麼?」
霍星不滿意她的忘記,又是一頓懲罰性的撞擊,咬著她的耳朵。
「看你男人。」
人生裡的榮耀時刻,我要你看著,身體給你,心也給你,歡喜給你,最好的東西——
都給你。
極樂的終點,陳晚一聲長長呻.吟,摳緊霍星堅實的背,「別問了……我命都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