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二天,兩人一起去接卓煒。

  飛機準點降落,卓煒一見面就捶了下霍星,「夠可以啊,腿比飛機還快,竟然自己提早飛過來了。」

  話剛落音,就看到停車後到的陳晚。

  陳晚大方地打招呼,「接到了啊,正好沒車位了,我把車停在馬路上,怕被抄牌呢。」

  卓煒倒沒想到陳晚會來。他看向霍星,「能耐啊。」

  也難怪怕被抄牌,陳晚把車停在了警車的禁停區,卓煒神情複雜,上車後,他偷偷百度了車的價格。

  陳晚待客非常熱情,吃住安排的妥妥噹噹,樣樣拿得出手。

  吃飽喝足之後,陳晚說:「你酒店在哪?送你去休息。」

  卓煒說不用,「我就跟霍隊住一間就成了,給咱所節約開支。」

  陳晚抱歉地說,「他住我家。」

  卓煒:「……」

  霍星掃她一眼,低頭淡笑。

  頒獎日,霍星和卓煒下午就去會場報到,正式開始的時間是晚上七點半。

  霍星一走,陳晚也沒閒著,她把當季的衣服試了個遍,也真是奇了怪,哪一件都能挑出刺,試了一個小時,陳晚對著鏡子忽的一笑。

  她這個樣子,和章麗萍請宋明謙吃飯前的表現有何區別。

  陳晚搖了搖頭,最後選了一條淡粉色的連衣裙。樣式簡單,修身款,她皮膚本就白,被這顏色加持,水嫩得像塊白玉豆腐。

  她提早出門,從轉動方向盤的那刻起,一種莫名的驕傲感充斥全身。

  霍星在門口等她,看到人時眼睛裡有光閃過。

  「打扮的這麼好看幹什麼?」

  陳晚覺得理所當然,「我男朋友這麼棒,不能給他丟臉。」

  霍星笑容浮面,「傻瓜。」

  帶她找到座位,霍星就去前排專區了,陳晚的位置也很靠前,離霍星四五排的距離。開

  場前五分鐘,領導和嘉賓悉數落座。

  陳晚正玩手機,聽到迎賓曲抬頭看了眼,這一眼,渾身都過了電。

  商區賓客中,走在中間的是宋明謙,他一身黑色正裝,腳底生風,光芒四射。

  陳晚來不及收眼,宋明謙也看了過來,兩人目光在低空碰撞,一個驚,一個疑。

  很快,她手機響。

  宋明謙的聲音壓得低,「小晚,你怎麼也在?」

  陳晚聲音平靜:「看朋友啊。」

  宋明謙皺眉,「朋友?」

  陳晚嗯了一聲。

  會場燈光暗了下來,典禮即將開始。

  宋明謙加快語速:「結束後等我。」

  然後掛斷了電話。

  陳晚張了張嘴,心情微變。她太瞭解宋明謙,也不否認這些年,仗著他對自己的用心,很多事都得了庇護,陳家的生意商途平順,大吃四方。以陳亭亭的成績,本是進不了現在的名校,也虧得宋明謙援手,太多太多。

  陳晚內心最直接的想法,她不希望宋明謙是在這種情況下知道一切。

  她不希望事情太難看。

  整場頒獎典禮的高.潮,是對受表彰者工作經歷的描述,有緝毒的,有刑偵的,有在消防事故中灼傷的,普通,卻足以成傳奇。

  這個時代的安寧,之所以能夠長治久安,正是這些人刀口舔血,以命換命才得以永生。

  現場有不少人動情而哭,陳晚屏息期待,終於唸到了霍星。

  刑偵隊長,剿滅拐賣團夥二十餘個,出生入死,讓無數瀕臨絕望的家庭得以重生。

  他改變了孩子的命運,讓天真的笑臉綻放在藍天白雲之下。

  英雄,當如此。

  宣傳片的最後,是一張張被解救兒童的家長抱著霍星流淚感謝的照片。

  結尾一張,是霍星舉高一個兩歲兒童,兩人笑臉對望。

  漸暗的屏幕最終成一幕純黑,浮現一行白字——

  「每個孩子都是天使,願,天使永不迷路。」

  陳晚眼眶濕了。

  她不是天使,可她未來的路,彷彿也方向明朗,有所歸依。

  她愛的男人,真的好能幹啊。

  領獎環節陳晚沒看完就提前走了。走出會場,晝夜溫差大,她抱著胳膊打了個哆嗦,然後拿出手機給霍星發短信。

  「我在停車場等你。」

  剛準備點發送,有人把路給堵住了,陳晚正專心,被嚇了一大跳。

  孫舟萬年不變的大油腔,「想什麼呢,勾了魂一樣。」

  陳晚腦子有點渾,「你在這幹嘛?」

  「宋總看你走了,以為出了啥事,差我來護駕呢。」

  陳晚皺眉,「護個屁啊。」她繞過去。

  孫舟伸長胳膊,虛虛擋著,「宋總讓你等他,晚妹你別為難我,他——喏,人這不是來了嗎!」

  陳晚背脊一僵,回過頭,宋明謙朝她走來,指上還夾著一隻雪茄。

  他在陳晚面前站定,臉上有淡淡的笑。

  「怎麼先走了?」

  這種笑陳晚很不喜歡,讓她記起宋明謙的本真面目,一個精明的商人。

  她說:「怕待會人多,擠來擠去的。」

  宋明謙含著雪茄,吸了半口又拿下,煙霧裡他收了笑,說:「那就晚點走,陪我打會牌。」

  陳晚看他兩秒,「我不想去。」

  宋明謙沒有反應,像是沒聽見,可陳晚知道,他一定聽見了。

  她堅定地重複,「我,不想去。」

  明明沒有重話和爭執,但兩個人之間卻瀰漫著陰雲,隨著沉默時間的延長,陰雲漫天,越壓越低。

  宋明謙抽菸的勁大,呼出的煙霧都厚重了些。

  他突然說:「你是來看朋友的?」

  陳晚猛地抬頭。

  宋明謙把她的反應看在眼裡,語氣平靜,「叫他一塊來玩玩,能上這兒領獎的都不簡單。走吧。」

  相識十幾年,宋明謙的性格她太清楚,要麼明晃晃地亮刀子,要麼在一派平和裡悄施壓力,前者直接,後者磨心。

  他有備而來。

  陳晚深呼吸,撥通霍星的電話。

  宋明謙玩牌的路子很野,什麼都能來,他對數字的敏感是天生的,猜測對家的牌路是後天修煉的。

  牌室就在會場樓上,單獨的一個包間,裡面有好幾個人。見到宋明謙都熱情招呼,最後問玩什麼,宋明謙說:「鬥牛吧。」

  每人五張牌,三張湊成十的倍數,另外兩張看個位牌點,莊家大,吃四方,莊家小,賠四方。

  簡單,乾脆,全憑運勢。

  幾輪下來,宋明謙手氣帶炸,小幾千堆在了桌面上。

  「過來。」洗牌的空當,宋明謙對她伸出手。

  陳晚從沙發上站起,坐在了他身邊,宋明謙卻讓了位,直接把她按在自己的位置上。說:「你來。」

  陳晚說:「玩的這麼大,我沒錢輸。」

  宋明謙笑,雙手從她身側穿插,抵在了桌的邊沿,把她困在懷裡。這個姿勢,曖昧得明目張膽,他的氣息拂面,說:「有我在,你不會輸。」

  陳晚渾身僵硬,她還來不及作反應,門口一陣動靜。

  孫舟的聲音傳來,「晚妹,你朋友來了。」

  陳晚抬頭,看到霍星的半邊身體從玄關處露出,然後整個人出現在眼前。

  霍星眼睛黑而沉,進門後略為不解的表情在看到陳晚時,棱角分明的臉更加繃緊,像是拉滿的弓,下一秒就會斷。

  陳晚被宋明謙困在懷裡,還是這個姿勢。

  「你朋友?」宋明謙聲音低,故意貼著她的耳朵,「叫霍星?」

  陳晚轉頭看向他,「是。」

  一瞬而已,身後空了。

  宋明謙走到霍星面前,伸出手,「幸會。」

  霍星瞄了眼,沒有握。

  宋明謙眉峰下壓,不動聲色,他的定力修為可以瞞過泛泛之輩,但陳晚看出了他眼裡的風雲暗湧。

  宋明謙竟然沒有惱,而是笑開了說:「來得巧,不如一塊玩玩?」

  牌桌上的都是人物,察言觀色的活兒登峰造極。此刻無視就是最好的回應。

  陳晚走了過來,不偏不倚地擋在霍星面前,「我來介紹一下,這是宋明謙,我們從小認識,很多年的朋友了。這位是霍星。」

  她轉身看著霍星,眸光柔和許多。

  兩個男人都在等,等她怎麼說。

  「是我的男朋友。」

  這句話剛到齒邊,宋明謙先一步打斷,「霍先生,玩牌吧。」

  他不讓陳晚說,因為他不想聽到答案。

  一說玩牌,霍星竟然同意了,陳晚拉住他,「待會你就說去洗手間,我拿錢給你。」

  她聲音壓得低,看了眼牌桌,「他們玩的大。」

  霍星拂開她的手,動作輕,陳晚的心也輕了。他神情如常,說:「你就這麼相信,他一定會贏?」

  陳晚啞口。

  霍星逕自走上牌桌,其中一個介紹規則,他打斷,「這是鬥牛,我知道,發牌吧。」

  牌桌上放一盞明亮的燈,把暗紅色的絨面桌布都照的發白,霍星的臉,在這澄澄亮光下宛如刀刻。陳晚緩慢地走過去,坐在一旁的沙發裡。

  宋明謙咬著雪茄,微眯眼睛發牌,霍星反常地沒有抽菸,一根也沒有。

  陳晚看見他的褲兜有四方形的痕印,他帶了煙的,十塊一包的白沙。

  陳晚低下頭,心情複雜。

  宋明謙運勢一向好,從小到大走得雨利風暢。一個人的命數老天爺早有定奪,你是什麼樣的人,就有什麼樣的命。

  宋明謙是金字塔頂端的人,天生就該稱王。

  說起來,接下來的牌局,他也贏勢不錯,但贏的都是其他人的錢,只有這霍星,每次亮牌都能大他一兩點,接連四盤,宋明謙下莊,發牌權到了霍星手上。

  宋明謙眸色清淡,抽著雪茄久久不語,一旁的孫舟也湊了過來,「熱鬧啊,來來,算我一個。」

  宋明謙吐出煙霧,一個打火機丟到了桌中央。

  他們打牌都有不成文的規矩,比如一百元折兩半,代表賭注一千,一根菸代表和上輪一樣。而宋明謙的打火機,是賭注五千。

  孫舟也跟著丟打火機,「我押宋總。」

  這局玩的就大了,不管輸贏,按牌點翻倍,最高輸贏可到四萬。

  突然桌上一響,一隻手扣了上來,「咚」的一聲,是陳晚。

  她敲了敲桌面,手伸長,一疊錢擺到了中間。說:「我押霍星。」

  死一般的靜默,好像可以聽到雪茄頂端的煙飄起來的聲音。

  孫舟笑著熱場,「這錢看著挺多啊,給個數。」

  陳晚抬起頭,直直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沒數,包裡的全部都在這。」

  宋明謙的手一抖,菸灰斷了,帶著餘熱落在手背。

  陳晚彎嘴,眼神篤定,坐在霍星身邊看他發牌。

  孫舟一聲爆叫, 「呵,多有得罪了啊。」

  宋明謙手上的牌是牛牛,翻四倍的絕好牌。

  陳晚沒說話,低頭就拿手機,「我給你轉賬。」

  霍星按住她的手,「急什麼?」

  他的手沒放開,另隻手把牌丟上桌,所有人都無言了。

  霍星的牌也是牛牛,清一色的黑桃,大過宋明謙。

  陳晚噗的一笑,得意地揚起下巴,沖孫舟說: 「多有得罪嘍。」

  今晚這場牌打得壓抑沉悶,宋明謙一改往日作風,賭注往四位數蹦,其它牌友都扛不住,孫舟見他狀態不對,找了個藉口草草結束。

  輸贏參半,最後,霍星小有盈餘。

  他還是贏了。

  陳晚拿起包正準備走,宋明謙把她叫住。「小晚。」

  霍星的手搭在門把上,擰開門。

  陳晚夾在中間,兩個男人都在等。

  「你到樓下等我,我等會就來。」她對霍星說。

  霍星頭也沒回,頂上的燈光照在他肩上,投出一片鋒利的陰影。

  安靜了一會,他說:「我不會等你。」

  如果你去,就休想我等你。

  陳晚懵在原地,霍星走得頭也不回。

  宋明謙走過來關上門,聲音漸沉,「告訴我,你只是玩玩而已。」

  陳晚還懵在那道鋒利的陰影裡,聽到這話陡然清醒。

  她轉過頭,一眨不眨,「我沒在玩。」

  宋明謙冷地一笑,聲音低了一級,「你再說一遍。」

  寒光大振,氣如刀刃,錚錚作響。

  宋明謙在忍,全身都在忍。

  一旁的孫舟急忙給陳晚使眼色,陳晚輕飄飄地一笑,再次對上他的眼睛。

  她一字一句地說:「我是認真的。」

  宋明謙荒唐呵笑,「認真?你是哪種認真?」

  陳晚怔住,她從沒把這個問題剖析深入,全憑一種直覺和熱血,宋明謙觀察她的表情,慢慢勾唇,局勢勝負就在字裡行間。

  越短暫的時間,得出的答案越真實。

  陳晚輕聲說:「我想和他有未來。」

  我是認真的。

  我想和他有未來。

  宋明謙操起手邊的玻璃杯朝門狠狠砸去。

  杯子從門板上彈了回來,彈在了陳晚的腦門上。

  宋明謙深吸氣,生生忍住腳步。

  陳晚摸頭,指上有血漬,又嚥了咽喉嚨,一個字都沒說就走了。

  宋明謙冷面冷血,轉過身背對著門,卻看見牌桌上的一疊錢。錢的位置,是霍星的座位。

  他贏了,卻不要他一分。

  孫舟喊他,「宋總,這……」

  宋明謙腦子針扎似的疼,好像那個玻璃杯砸在了自己頭上。他閉眼,深呼吸。

  「都滾。」

  **

  陳晚坐在車裡給霍星打電話。

  通了卻沒接。

  她煩躁的把手機丟在副駕,掏出鏡子看自己的傷口,說大不大的一個淤青,淤青上滲出幾點血,陳晚抽紙胡亂擦了一下,把揉成一團的紙巾也丟到了副駕。

  紙團蓋住了屏幕,手機鈴聲響。

  陳晚急忙拿過,看到名字手指一愣,接通。

  「媽。」

  「我離家有點遠,不想回。」

  「好吧,那你們等我,不堵車的話一小時。」

  電話掛斷,陳晚轉動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