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大半天,兩個人飢腸轆轆。
霍星問陳晚去不去外面吃飯。
陳晚說:「我沒力氣了,不去了,就在家裡做點吧。」
霍星說:「好。你想吃什麼?」
陳晚問:「家裡有什麼?」
她費勁地下床,把霍星的迷彩T恤套在身上,內衣沒穿,內褲也沒穿。光裸的腿上白裡透紅。白是皮膚本來的顏色,紅印是被霍星捏的。
陳晚打開冰箱,四季豆,雞蛋,黃瓜,東西倒多,擺放得整整齊齊。陳晚拎出一個塑料袋,「這是什麼?」
霍星看了眼,「河粉。」
陳晚晃了晃袋子,「我想吃。」
霍星只穿了條短褲,站在廚房裡,一身的荷爾蒙味。
他做飯的速度很快,切好蔥姜蒜到點火架鍋不過十分鐘。
陳晚聽見打火石響就跑了進來,伸長腦袋看著鍋裡。看夠了,就走到霍星身後,雙手插過腰間,從背後把人抱住。
霍星笑了下,「幹嘛呢?」
陳晚臉貼著背,「餓。」
「我知道,我多炒了點。」
陳晚嗯了一聲,終於鬆開手,站了一會就去客廳看電視。
很快,霍星端著兩碟炒粉出來,又去廚房拿出一瓶辣椒醬。
陳晚把兩碗粉比較了番,最後不客氣地選了多的那一份。
她埋頭大吃,邊吃邊誇。
霍星沒見過吃相這麼難看的女人。
碗空了,一乾二淨。
霍星說:「我再給你做點?」
「不用,飽了。」
霍星兩口吃完剩下的,把碗一收去洗掉。
陳晚無聊地調台,霍星洗了碗就鑽去臥室,搗鼓了半天也沒出來。
就在陳晚準備叫他時,人來了。
這次身上多了件短袖,手上還拿著東西。
客廳沒開燈,只有電視機亮著。陳晚看不清他拿的是什麼。
霍星坐了過來,背脊挺得筆直。
陳晚瞥他一眼,「你嚴肅起來老十歲。」
霍星不為所動,依舊是這副審犯人的架勢。
「陳晚,我想跟你談談。」
他認真的態度,讓陳晚不由坐直了些,雙手交疊在腿上,問:
「談什麼?」
霍星把手裡的東西一樣一樣拿了出來,工工整整地擺在桌子上。
陳晚一眼就看到戶口本。
她抬頭,呼吸開始提速。
「我妹的醫保報銷一直是我在辦,所以我們家的戶口本一直放在我這裡。」
霍星把棕色的小本往她面前輕推。
「這是這套房子的購房合同和相關資料,我用公積金貸款買的,七十平米,一直一個人住。」
房子的資料用一個塑料夾單獨裝著。厚厚一疊,安靜放在她面前。
「這是我的工資卡,每月十號都會打錢進來,裡面還有五千二。」
最後是一個信封。霍星從信封裡抽出一疊票據,有大有小,折放整齊。
陳晚沒等他開口,拿起一張打開。
是借條。
霍星聲音平靜,「這都是給霍燕治病借的,我已經還了一部分,剩餘還有六萬左右。」
電視機的光源隨著節目的切換忽明忽暗,像湖面的波紋乍深驟淺。
陳晚神色淡然,「亮家底了啊。」
霍星凝視她的臉,說:「是對你坦白。」
他深深地吸氣,喉結上下滾出一道流暢的淺弧。
「陳晚,我喜歡你,但我也不想對你有隱瞞,這是我的全部。只要你願意,只要你看得起——」霍星把戶口本塞到她手上,「那麼,隨時都可以。」
陳晚輕聲笑了出來,「可以什麼?」
霍星聞言一頓,臉上出現類似於不好意思的表情。
陳晚逼問,「說話啊。」
霍星抬起頭,「結婚。」
兩個字,一錘定音。
夜是黑的,心是熱的。
陳晚覺得這一路拼荊斬棘,奔波勞苦,都值了。
結婚這個詞太微妙,讓前緣落定,又開啟生命中另一種可能。
陳晚想到宋明謙問自己的話。
「你對他是哪種認真?」
「我想和他有未來。」
現在,她有了。
霍星開始焦躁,他一動不動地觀察陳晚的表情,漆黑的眼眸裡目光筆直,陳晚抬眼,他又飛快地移開。
聽到她不懷好意的笑聲,霍星極少有耐不住性子的時候。
他語氣微沉,「說話。」
「好啊,我同意啊。」
陳晚語調漫不經心,兩手枕在腦後往沙發上一靠,就像在決定今天吃什麼一樣簡單。
霍星想不到她答應得如此爽快。
陳晚挑了挑眉毛,「喂,你這反應讓我好沒面子哎。」
霍星一聽這話也笑了。
陳晚把手從後腦勺挪下來,對他一伸,懶洋洋地說:「抱我一下。」
下一秒,人從沙發上飛起,有力的雙臂攬住她的腰,圈在懷裡打了個轉。
陳晚驚得一陣尖叫,反手把他摟住。
兩個人又一起倒向沙發,海綿墊重重沉下,輕輕彈起。
呼吸交錯,近得能看清彼此眼裡,全是自己的樣子。
霍星沒忍住,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陳晚咯咯笑,兩腿踢他肚子,霍星一手抓住就往自己胸口放。
熾熱透過皮膚驅散涼意,陳晚安靜下來。
她換了個姿勢,靠在霍星懷裡。
沉默幾秒之後,她問:「你有什麼想知道的?」
「沒有。」
陳晚抬起頭,「你別憋著,我們已經吃了一次這樣的虧,我不希望再有誤會。」
霍星眼神坦然,「那個姓宋的嗎?」
陳晚默認。
「雖然他說話不好聽,但我理解他。」
「理解什麼?」
霍星語氣帶著得意勁兒,「搶不到老子的女人。」
陳晚戳了戳他的肩膀,「喂。」
霍星捏住她的手,「敢說不是?」
陳晚嗤聲,「像個小孩。」
一提到小孩,她臉色微變,「霍星,你家附近哪有藥店?」
「怎麼了?」
「你又沒戴那個。」一說起正事,陳晚沒了心思聊天,站起來要去換衣服。
她去臥室,剛把T恤脫掉,霍星的手就順著腰線蓋上了她的小腹。
掌心寬厚,指頭根部有粗糲的繭,一下一下刮著細嫩的皮膚。
熱度從腹部擴散,整個身體都暖了。
「陳晚,你不想跟我有孩子嗎?」
「我想。」她答得肯定,似乎在餵定心丸。「但不是現在。」
霍星手收緊,不老實地往上滑,蓋住胸前的兩團綿軟。
「回上海的時候,我陪你一起。」
陳晚趕他的手,倔強得一動不動,反而蓋得更緊。
「陪我回去見家長?」
霍星點頭,「對。」
陳晚微正臉色,「我家裡有點不一樣,我爸媽是生意人,想問題的方式會比較直接。他們到時候說話可能不太好聽,要不然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霍星打斷,「我知道。」
陳晚小心翼翼地呼氣,吐氣,「我會先和他們溝通。」
霍星嗯了聲,「說不通就算了。」
陳晚嗔怒,「就算了?」
霍星對著她的耳朵低聲笑,「女人就是善良,有些事情得用強的。」
他的手不老實,一下一下按壓軟肉,兩顆粉點兒迅速膨脹,挺立,比手指上的繭硬。
陳晚抬起手肘往後擊,霍星吃痛總算鬆開。
她穿上衣服拿起包,「走吧。」
兩人從藥店回來,霍星給她倒了杯水,她仔細看藥盒上的服用說明,掰出一粒放在手心。白色藥丸丁點大。
霍星抓住她的手,「別吃了吧。」
陳晚瞥他一眼,「真有了你養啊?」
「我養。」霍星分外堅定,「你不用擔心錢,我下班後可以去做別的,家我養得起。」
他的聲音不大,在夜裡卻格外清晰,像鼓點落下,聲聲清脆,震耳。
陳晚握著水杯的手指輕輕摩挲杯身,她衝他笑,「這個承諾我記住了,以後有你兌現的時候,不急在這一下。我有點冷,你去幫我找件外套。」
霍星望著她,沉下目光。片刻後起身走向臥室。
陳晚低頭看著手心的白色藥丸,笑了一下,掌心收攏。
第二天,霍星拉著她出門。陳晚的寶馬停在樓下,時不時地有人回頭看。
霍星搶過她的車鑰匙,「不開這個。」
沒多久,他從樓道里把鐵皮摩托推出來,長腿一跨,轟隆隆的發車聲貫徹耳膜。
陳晚坐上後座,摟住他的腰,問:「我們去哪?」
霍星帶她去到一家商場。
陳晚詫異,「買什麼?」
霍星把車停好,說:「手機。」
一樓左邊是珠寶櫃檯,右邊是賣男女鞋的,正前面用兩級台階隔開,手機城。
說是手機城,其實就幾個國產品牌。霍星圍著櫃檯看得很認真,手一指,「這個怎麼樣?」
陳晚順著看過去,是台白色的大屏,標價在這個檔位不算低,接近三千。
陳晚問:「你要給我買?」
霍星嗯了聲,「你手機不是壞了嗎?」
陳晚笑出聲,「不用在這兒買啊,我回去後自己買。」
霍星抬起頭,想了想,「你是不是不喜歡這樣的?」
他記起來,陳晚之前的那只是蘋果。
霍星領著陳晚往另個方向走。
「又去哪啊?」
剛問完,陳晚就看見店招上那個被咬了一口的蘋果。
她拖住霍星,「哎!我不是那個意思。」
霍星停下腳步,回頭看她,風輕雲淡地說:「沒關係,我買得起。」
陳晚一時無言。
她還記得昨天晚上,他說工資卡里還有五千二。
只有五千二了。
「為什麼非要給我買手機?」
「你手機壞了。」
「你知道怎麼壞的嗎?」陳晚突然興起,問出了口。
霍星微怔,但很快恢復平靜,像是早就想過這個答案。
他聲音淡淡的,「知道。我不接你電話,你就把它砸了。」
陳晚:「……」
這種直接反倒讓她不好意思起來。
陳晚摸了摸鼻頭,眼珠隨著手指轉了半圈,說:「那你是該賠給我。」
最後,陳晚選了個華為去年出的手機。打完折不到兩千,還送了一堆禮品。
順道辦了張本地的電話卡,一切順理成章。
陳晚正在摸索用法,霍星突然說:「你覺不覺得——」
她頭也沒抬,「覺得什麼?」
「你越來越像要在這裡長住的人。」
陳晚抬眼,又低下。
半說半哼了一句,「誰說不是呢。」
買手機的錢是用現金付的,從商場出來後,霍星又去銀行取錢,陳晚一把搶過他的錢包翻開一看,厚鼓鼓的一疊。
「我就想知道,你那卡里還剩多少?」陳晚揚了揚錢包,語氣不善。
霍星半天才說:「不多。」
陳晚冷地一笑,「幹嘛呢,還當我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呢,要禮物要約會要去高檔餐廳吃飯?」
她眼裡有漸升的怒氣。
每每提到錢,都是兩個人之間的一道豁口。
霍星還捏著那張銀.行卡。
陳晚手一伸,「拿來。」
霍星看著她。
陳晚的手指長而勻,指節的位置也光滑平整。她勾了勾,「工資上交。」
霍星把卡遞過去。
「昨天晚上家底亮了,那我也不客氣了,錢和卡這幾天都放我這,該怎麼用我說了算。」
陳晚把包裡的錢抽出來數了兩遍,最後抽出五百塊裝進去,剩下的都收到自己包裡。
「別說我苛刻,這是給你留的煙錢。」
霍星看著塞回手中的錢包,笑了。
陳晚輕抬下巴,「你們男人就是糙。」
霍星還是笑,這種笑從臉上到骨子,再到血液,全身遊走。
「陳晚,我們早點回上海吧。」
「為什麼?」
「早點去拿戶口本。」
陳晚以為只是說說而已,可當霍星告訴她,明天就回所裡上班,把假期往後挪兩天,連著週末,他陪她回上海。
陳晚才意識到,他是認真的。
第二天陳晚醒來,霍星已經去上班了。
桌上留了早餐,包子架在鍋裡用鍋蓋蓋著,她揭開的時候,還有熱氣。
保溫杯裡溫著粥,白糖擺在邊上,還有一碟辣蘿蔔。
一切都是用心的模樣。
桌上還有一個塑料袋,看上面印的字,應該就是樓下小超市買的。
陳晚扒開一看,愣住。
兩盒嶄新的安全套。
這下她再也忍不住地笑出了聲, 「騷包。」
陳晚把套套拎進臥室,隨手丟在寫字檯上,後來想了想,又重新放向床頭櫃。
這樣伸手就能夠著。
陳晚剛換好衣服,就聽到敲門聲。
她走到門口, 「誰啊?」
「抄水表的。」
**
二十分鐘距離的派出所。
霍星剛把摩托車鎖好,手機就響了。
他以為是陳晚,結果卻是卓煒。
那頭一頓咆哮,「你在哪呢?!」
霍星皺眉,「所裡啊。」
卓煒明顯鬆了氣,「那就好,那就好。」
「出什麼事了?」
「周丙回來了。」
靜默兩秒,霍星沉氣,「什麼時候的事?」
「就這兩天,他這次有備而來,雲南這地方他多少年沒露面了。你當年把他兒子弄死那事他記著呢,兄弟,你得有個心理準備,周丙來之前就放話了,說要搞死你。」
霍星冷聲,「當年他也是這麼說的,我還不是活到了現在。何況,他兒子不劫持人質,我也不會把他擊斃。咎由自取。」
卓煒嘆了聲氣,似乎在回憶那段過去。
「總之你小點心,這種亡命之徒什麼都做得出來,這段時間你儘量在所裡待著,上頭的抓捕計畫制定得差不多了。」
霍星忽然靈光一閃。
「他在雲南哪」
「線人的消息,人就在大理。」
霍星心臟猛地一跳,沒等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他又撥通陳晚的新號碼,「嘟——嘟——嘟——」
通了,卻沒接。
巨大的恐懼襲擊全身,一瞬而已,他手心全部是汗。
霍星跳上摩托車往家的方向開,到了後,三步作一步跨上樓梯。
家裡的門是關著的。
「陳晚。」
霍星的聲音在屋裡迴蕩。
桌上的早餐收拾乾淨了,沙發上搭著她昨晚睡覺穿的T恤。
家裡一片安靜,沒有翻動的痕跡。
霍星再次打她的電話。
鈴音從臥室傳來,陳晚沒有帶手機。
乍起的鈴聲像是一道警鈴,震得他神經衰弱。
人一緊張,無端的猜測就成了凌遲的刀刃。
就在霍星準備給所裡打電話的時候,門鎖「卡擦」一聲響。
門縫一點一點敞開,像是迷宮的出口豁然於眼前。
陳晚兩隻手拎滿了菜,正用屁股推門,她背對著,再轉過身,嚇了一跳。
「咦?你怎麼又回來了?」
從地獄到天堂,中間隔著一個她。
霍星滿身的汗,終於可以暢快落下。
霍星用力抱住她,力道太大,裝菜的袋子掉在地上,蘿蔔土豆滾了兩個圈。
他啞著聲音說:「陳晚,回上海,明天,不,下午就走。」
陳晚想抬頭,卻被霍星死死按著,又彈回了他懷裡。
一會,陳晚輕聲問:「你還跟我一起嗎?」
霍星身體一僵。
陳晚心就冷了。
如同魔音穿耳。
「對不起。我不能陪你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