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我們什麼時候去你家?」

  任她抱了一會,霍星問。

  陳晚鬆開手,「態度這麼端正啊,你這次能休幾天?」

  「看情況。」

  「看情況?」

  霍星回到原來的問題,「你爸媽喜歡什麼東西?我去的時候挑點禮物。」

  陳晚噗的一笑,「醜媳婦見公婆呢?」

  霍星彎下食指,在她鼻樑上輕輕一刮,「你什麼時候去雲南見公婆?」

  陳晚眉一挑,「我又不醜。」

  霍星低頭吻住了她。手從衣擺再次伸進去,移到軟腰的兩道內收弧上,或輕或重地按。

  下半身貼得緊,硬邦邦地卡在褲襠裡。

  霍星不是清心寡慾的男人,陳晚太清楚。

  他主動的時候,勁比平時還要大。

  陳晚按住他的手。

  「哎!」

  「不想我麼?」霍星抵住她的額頭,兩人鼻尖碰鼻尖。

  陳晚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哪個答案都不敢說。

  霍星看著她的眼睛,啞著聲音,「老子想瘋了。」

  陳晚心在發顫,一路顫到手指,只能更用力地回抱他。

  沉默之後,霍星嘆氣,「不碰就是了。」

  陳晚心一鬆,嗯了聲,「後天吧,後天去見我家人,行麼?」

  「後天?」

  陳晚點頭,「我不想你太早走。」

  霍星說:「這次見過你爸媽,回去的時候我得帶著你。」

  餘暉變暖,迎接落日。

  陳晚正對著窗戶,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化了個叫做溫柔的妝。

  見面的時間定在晚上飯點。

  霍星問了好幾遍她父母的喜好,較真的勁兒堪稱極致。陳晚被問得實在煩了,「是不是他們喜歡月亮你也去給摘啊?」

  霍星審犯人的架勢又起來了。

  「陳晚你嚴肅點。」

  「霍星你活潑點。」

  陳晚氣人的功力愈發深厚。

  「哎呀,好啦好啦,其實你不必要這麼緊張,我家裡人很好糊弄的。」

  霍星實在無語,換了個話題。

  「你覺得我穿哪套好看?」

  他從行李袋裡翻出兩身衣服,在身上比劃了番。

  陳晚唔了一聲,下巴輕抬,「格子襯衫吧。」

  霍星看了又看,「有點不正式。」

  陳晚倒在床上玩消消樂,「本來就是非正式見面呀。」

  霍星聽了她的意見,把另一套西裝收進了箱子裡。

  後來他又拿出錢包。陳晚眼明手快,一把搶了過來。「挺厚啊,我瞧瞧。」

  翻開一看,陳晚楞了下,鼓鼓的一疊,摸著至少七八千。

  霍星淡淡的,「發工資了。」

  陳晚瞥他一眼,把錢包合上,「現在借條有七萬了吧。」

  霍星:「……」

  五點鐘出門,陳晚開車。

  吃飯的地方訂在摘星,上海菜做得相當地道。一進門先是一條寬長的迴廊,牆上掛著舊上海的風情畫像。

  陳晚是這裡的常客,很快找到包廂。

  推門的時候,她聽見霍星用力的一聲深呼吸。

  門推開。「臥槽你們終於來了,我都快餓死了。」

  陳朝陽咋咋呼呼地一陣牢騷。桌上的開胃菜都被他吃光了。

  陳晚給尚在驚楞中的霍星介紹,「這是我弟弟陳朝陽,這是霍星。」

  完了?

  完了。

  數來數去都只有三個人。

  陳晚走過去拍了拍家長代表的頭,「叫人。」

  陳朝陽老老實實地喊道:「姐夫好。」

  霍星伸出手,「你好。」

  三人落座,陳朝陽往椅子上一躺,「真受不了你選這麼個地方,一個大臉盤就裝那麼點的菜,幾口就吃光了。這麼矯情的飯館就該關閉。」

  陳晚嗤聲,「你懂個屁。」

  陳朝陽看向霍星,「這種粗魯的女人你受得了嗎?」

  霍星沉默了幾秒,說:「那也沒辦法退貨了。」

  陳晚:「……」

  陳朝陽哈哈大笑,「總算有個能制伏你的人了。」他把凳子挪到霍星身邊,挨著坐下。「你是警察?經常打架嗎?」

  霍星淡聲笑了下,「不經常。」

  陳朝陽又問:「你幹這個挺危險啊。」

  霍星說:「習慣了。」

  陳朝陽問:「那你有沒有印象特別深刻的案子?」

  陳晚正在倒茶,聽到這話手一抖。

  霍星說:「不記得了。」他解釋,「太多了。」

  陳朝陽眯起眼,毫不隱藏地打量霍星。

  以男人的眼光,他的外形絕對出眾。這種出眾不是單指外貌,而是由內而發的氣勢。刀光劍影裡穿梭的男人,沉靜的時候也像一頭伺機的獵豹。

  陳朝陽突然問:「你對我姐是怎麼打算的?」

  霍星轉過頭,對上他的眼睛。

  深沉,銳利。

  「我想娶她。」

  隔著陳朝陽,陳晚的心猝不及防地跳動。

  這個意思他們兩人之間談過很多次,但在外人面前坦白是第一次。這種坦蕩帶來的力量巨大,就像黑夜裡的誓言被曬在陽光下,一切都鮮活了。

  陳朝陽沒再說什麼,他低下頭,拿起筷子,說:「吃飯。」

  一頓飯吃得平安無事。

  尾聲,霍星去買單,陳晚靜靜看著沒有阻止。

  只剩她和陳朝陽兩個人。

  陳朝陽說:「人還行,就是悶,比我還悶。」

  陳晚不屑,「你能跟他比?你是悶,他是謹慎沉穩。」

  陳朝陽不服,「你這是護短。」

  陳晚白他一眼,「你個網癮少年懂什麼。」

  說到這方面,陳朝陽一碼歸一碼,提醒道:「點卡記得充啊。」

  週六晚上公會例行刷Boss,挨不住陳晚的威逼利誘,陳朝陽硬著頭皮來當家長代表。

  陳晚拿出手機劃賬,暗罵了句,「良心被狗吃了。」

  陳朝陽不讓陳晚開車送,自己坐地鐵走了。

  陳晚把車窗滑下半邊過風,電台廣播在放一首年代久遠的英文歌。她的手指跟著節奏,輕輕敲方向盤。

  霍星點了根菸,煙氣呼出,瞬間被風帶去了窗外。

  「陳晚。」

  「嗯?」

  「你爸媽是不是不願意見我?」

  音樂還在繼續,陳晚的手指停住。

  她還是那副腔調,平淡,誠實。

  「我沒告訴他們。」

  霍星眼色瞬間下沉。

  「我和他們鬧得有點僵。」陳晚放慢了車速,迎接路口的紅燈。

  橫向車停,縱路車行,夾雜著穿梭的過路人,霓虹燈影把這片黑茫夜空生生襯托出了青白。

  綠燈亮起的前一秒,霍星低沉開口,「是因為我。」

  陳晚笑了一下,「那你準備怎麼補償?」

  綠燈了,她放下手剎,輕輕轉動方向盤。

  停車的地方是這片區域的標誌性大樓,挺直堅固,直插雲海,像一根定海神針,擋住了所有光影。

  經過的一瞬,車內籠入黑暗。

  霍星的聲音隨之響起。

  「陳晚,值得嗎?」

  「值得。」

  黑暗之後,霓虹重現。

  霍星轉過頭,她臉上有溫淡的光。

  「陳晚,跟我回雲南。」

  風吹動臉邊的碎髮,她說:「好啊。」

  霍星沒再說話,轉過臉看窗外,靜靜地把半截煙抽完。

  回到公寓,霍星先去洗澡。

  陳晚把他脫在客廳的衣服放進洗衣機後,從抽屜裡拿出藥,就著溫水吞服。

  浴室傳來淅瀝瀝的水聲,陳晚把換洗的衣服搭在扶手,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敲門聲響的時候,她差點睡著。

  陳晚看了看時間,八點半。

  她穿好拖鞋,邊走邊應聲,「來了。」

  打開門,陳晚愣住。

  是章麗萍,半秒後,陳亭亭從她背後探出頭,神色幽幽。

  章麗萍徑直走進房間,轉過身,「陳晚,你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麼樣子。」

  陳晚看她一眼沒說話。

  「你要墮落別拖著小陽。還敢慫恿他去偷戶口本?戶口本呢,拿來。」

  陳晚一句話也不解釋,去臥室,不到半分鐘就出來了,她把戶口本遞過去。

  「少了一頁。」章麗萍精明地翻了翻,「你自己的呢?」

  陳晚說:「過幾天就還回來。」

  章麗萍揚手就把戶口本甩在她臉上。「從雲南迴來,為了個野男人跟家裡作對,你瘋了嗎!」

  陳晚盯著歪斜在腳邊的棕色硬皮本,抬起頭,聲音很淡,「你說是就是吧。」

  這種態度徹底激怒了章麗萍,她喘了一口長氣,像是忘了詞的演員,沉默了很久才接上話,「我這麼多年供你讀書,給你最好的一切,把你從福利院帶出來,陳晚,就算你不是我親生的,我待你——」

  章麗萍又指向陳亭亭,「比我自己的親生女兒,哪裡有差?」

  陳晚眼裡有了鬆動。她向前走了兩步,緩著語氣說:「我記著你的好,可以用很多方式去償還,但唯獨感情這件事,媽,絕對不可以。」

  她半分餘地都不留,章麗萍好不容易軟下來的臉色又堅硬起來。

  「那你就試試看,這個婚,你結不結的成!」

  兩個人劍拔弩張,全然沉浸在氣氛之中,誰也沒有注意屋裡另外一個人。

  直到陳亭亭搖了搖章麗萍的胳膊。

  章麗萍順著目光看過去。

  霍星站在浴室門口,裸著上身,只穿了條運動短褲。

  他逆著光,門裡還有蒸騰的熱氣。

  章麗萍冷地一聲笑,「這都睡一塊了,你還要臉嗎?」

  一語雙關。

  陳晚臉色微沉,霍星一語不發。

  「霍先生。我是陳晚的媽媽。」章麗萍走到霍星跟前,霍星很高,要仰著頭才能對上他的眼睛。

  「女兒大了,談個戀愛也正常。我和她爸爸也不是古板的人,但媒妁之言的前半句是父母之命。到了談婚論嫁這一步,是不是應該徵求大人的同意?」

  章麗萍眯起雙眼,「霍先生,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吧。」

  霍星說:「伯母,是我欠考慮。」

  章麗萍提高語調,「能見面也不算晚。你看起來還算一個穩重的男人,小晚不懂事,你呢,多勸勸,別把她往溝裡帶。」

  陳晚:「媽!」

  章麗萍:「你住嘴!」

  兩個人之間塞滿了炸藥,多一句對話,導火線就短一截。

  霍星聲音低沉,「伯母,我的確要帶她走,但不是去溝裡,是回雲南。」

  他語調平平,卻是捍衛者的姿態。

  和陳晚一樣,做的任何決定,都是告知,而不是徵求。

  章麗萍眼裡有恨,一絲絲的聚攏,她指著霍星,舌尖如刃,「你這種人我見多了,傍個有錢人就想平步青雲,我告訴你,做夢!」

  陳晚走過去,「媽,你能不能講點道理!」

  「那你能不能聽我話!」

  陳晚答得飛快。「不能。」

  章麗萍怒氣衝天,「那我也告訴你。這個男人,我不同意!」

  一頓燒腦傷神的爭執,沒有得出任何結果,讓兩個本是共生體的女人站在對立面。

  陳晚臉色蒼白,氣息不平。

  霍星的手掌暗暗抵住她的腰,手心燙而有力,無聲地慰藉,無聲地支撐。

  他的態度,全在這一掌心的溫度裡。

  陳晚突然心靜了。

  她去房裡來回一趟,拿著一頁紙,是她的戶口登記頁。

  章麗萍問:「你什麼意思?」

  陳晚說:「結婚不是最後的結果。」

  章麗萍不解。

  「就算不結婚,我和他一樣有結果。」

  陳晚聲音輕而緩,這段感情不必拘於任何形式。

  發生,就是合理。

  是修煉成果還是緣生緣滅,自有天意盯著。

  拋去所有,一無所有。

  求天保佑。

  霍星沉默地站著,背脊挺得筆直,他不敢動,牽一髮而動全身,他怕眼眶的潮熱,變成決堤的河。

  章麗萍雙目赤紅,高高揚起右手。

  分秒之間,霍星猛的將陳晚拉到身後,那一巴掌,狠狠落在他的臉上。

  響亮的皮肉聲裡,全是恨。

  章麗萍一敗塗地,扛著最後的大旗不倒下。

  「你不是個好男人,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不會讓女人慫恿她的弟弟去偷爸媽的東西,你把她弄得神志不清,就不怕遭天譴嗎?!」

  「沒有慫恿,是我自己願意的啊。」

  聲音是從門口發出來的。

  陳朝陽氣喘吁吁撐著門板,「我操,什麼破電梯停在五樓就不動了,跑死老子了。」

  章麗萍皺眉,「你來幹什麼?」

  「媽,回去啊。」陳朝陽走到她面前,「你幹嘛呢,上門尋仇啊?姐的生活工作都在這邊,你給別人看笑話,她以後怎麼搞啊!走走走!」

  章麗萍確實動搖了。

  陳亭亭的聲音從角落尖利響起。

  「陳朝陽,全家就你護著她,吃裡扒外!」

  「他媽的你還有臉來!」陳朝陽怒火中燒,「戶口本的事是你告訴媽的吧?」

  全部人的目光都落在陳亭亭身上。

  「陳朝陽你衝我發什麼火啊!我才是你親妹妹!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她,你喜歡自己的姐姐!」

  「啪!」

  巴掌像一記悶雷,重重打在陳亭亭右臉。

  是章麗萍。

  天旋地轉的眩暈裡,每一個人的目光都看不實,陳亭亭眼前一片白茫。

  羞恥和憎惡化身魔鬼。

  她捂著臉的手慢慢垂下,看著陳晚冷笑,笑得顫立和瘋狂。

  「從小到大,全家都圍著你轉,你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利用你去討好宋明謙,爸媽早就合計著把你送到宋明謙床上,就是妓.女!」

  陳亭亭面目猙獰,嗜血一般。

  「啊不對,你不會在乎的,因為你小時候就已經體驗過了。」

  陳晚的臉頓時煞白,唇色全無。

  「你十四歲那一年被強.奸過,被一個老頭強.奸過。」

  少女的話,像把剛鑄好的刀,用陳晚開鋒,一頓亂刺,血肉四濺。

  客廳裡垂落的琉璃燈精緻復古,光影卓卓。

  暖黃的光線剛好籠罩住五個人。

  光線之外,宋明謙站在門口,隱匿在黑暗中。

  他手裡提著雞湯,一動不動。

  陳晚像一朵瞬間凋敗的花。

  身後是她的最愛的男人,門口是她最親密的友人。

  她一生驕傲,一生矜骨,此刻像是風雪途中的涼風,一刀一刀割在心裡。

  腐朽的傷疤聞血新生,破土而出。

  身體下墜之前,霍星死死把她抱住。

  「陳晚你給我聽著,你是老子的女人,你斷胳膊斷腿也是我霍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