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湧動的風雲,都將被陽光刺破。
就像這一夜,霍星和陳晚互相擁抱,輕易地許了後半生。
兩人十指相扣,一夜好眠。
城市另一端。
章麗萍從回家起就坐在沙發裡一動不動,足足半小時才說了第一句話。
她問陳亭亭,「你從哪裡知道的?」
陳亭亭說:「她的日記。」
章麗萍臉色沉下去,「她的日記你怎麼會看到!」
陳亭亭低下頭,左手搓右手。
上個月,她在房裡趕作業,寫到一半筆芯就沒油了,陳晚的房間門沒有關,便鬼使神差溜了進去。
房間陳設簡潔,最特別的就是一整面牆的書架,陳亭亭看向她的書桌,一張金屬冷色的方形桌。書桌右側是一個小抽屜,陳亭亭把抽屜拉開,一些紙和零物同樣擺放整齊,她手指輕輕劃撥,抽出最裡面的一個硬殼本。
本子四角輕微磨損,有點年代了。
陳亭亭翻開第一頁,就這樣偷窺進了陳晚的少女時代。
陳亭亭簡單地說了一遍,話還沒落音,章麗萍揚手就是一耳光。
「你腦子有病是不是,在宋明謙面前揭你姐的短!」
陳亭亭尖聲,「媽!你不恨她嗎?她跟那個男人一走,宋明謙就不會幫爸爸的生意了!」
章麗萍聲音比她還要尖銳:「那也不能用這個去刺激她,還有你哥,我警告你,那種話不准再說第二遍。」
陳亭亭咬牙不服,「她不聽你們的話,我幫你們教訓她。」
「那也輪不到你!」章麗萍嘴唇發抖,她也說不出,這種顫慄,究竟是因為被宋明謙聽到而著急,還是因為陳晚受到過的傷害。
章麗萍把陳亭亭差遣走後,一個人坐在沙發裡,想了很久才發現,竟然是後者比較多。
大廳明亮的燈,把她眼角的皺紋照得一覽無遺。
回雲南的機票是後天。
陳晚已經開始收拾行李。
霍星也有幸見識了她的衣櫃,然後沉默不語。
陳晚挑了幾套應季的衣服,想了想,又拿了一條絲巾。這一次,她東西帶的很足。就連新買的護膚品也收進了行李箱。
霍星掃了一眼那套護膚品,說:「這個就別帶了吧,到了那邊再買。」
陳晚搖頭,「買不到,都是別人去國外帶的。」
霍星看不懂上面的英文,但他一直清楚,他女人渾身上下都是錢。
像是有所感應,陳晚抬起頭,看著他眼睛。
「你在想什麼?」
霍星移開視線,「沒有。」
陳晚鼻裡輕輕一嗤,「嘴硬。」
她繼續收東西,霍星淡淡地掃了眼立在牆邊的第一個行李箱,突然無頭無腦地來了句,「我會努力掙錢。」
陳晚忙碌沒有停,「嗯?」
霍星慎重其事,說:「養你。」
陳晚笑出了聲,仰起頭,脖頸輕柔伸長,看不出一點細紋。
對視幾秒,她挑挑眉。
「行啊,你養吧。」
難得的,她這次這麼乖。
霍星走過去,順著胳膊把陳晚拉起,重重按向自己。
他聲音很低:「都幾天了還不讓我碰,想什麼呢?嗯?」
陳晚推他。推不動。
剛想說話,霍星搶先堵住。「你沒來例假。」
陳晚懶洋洋地說:「來了呢?」
霍星眯起眼,「你家裡有四包新的,你一包都沒拆。」
陳晚無語,她放在抽屜裡的衛生棉是日常備用的。
「我說的不對?」
陳晚沒理。
霍星揚眉,「那就扒開看看。」
下一秒。他把陳晚攔腰抱起往床上丟。
霍星壓上來,輕車熟路地伸進衣服裡,陳晚拂開他的手,「我待會還有事。」
霍星的腦袋埋了進去,「我很快。」
陳晚下手用了力,「信你就是見鬼了。」
這句話半罵半贊,霍星低聲笑了下,很是受用。
他抬起頭,「要出去?」
陳晚說:「對,去學校處理點事情。」
霍星從她身上起來,不情不願。
陳晚從衣櫃裡挑出一套菸灰色的長裙,當著他的面脫衣換衣,最後把綁著的頭髮解開,簡單又特別。
陳晚約了宋明謙。
宋明謙比約定的時間晚到五分鐘,他是一路小跑過來的,「對不起,視頻會的時間長了點。」
陳晚給他倒了杯水,「沒事啊,你忙,我知道。」
宋明謙一口喝下半杯,揉著眉心,滿身疲色。「和幾個外商談標案,輪番發個言時間就過了,下面還有三個部門——」
「我要走了。」
宋明謙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陳晚說:「我要走了。」
短暫的沉默後,宋明謙問:「和他?」
「對。」
他們坐的位置靠窗,通透明亮的玻璃一整面,下午三點的陽光肆意投射,宋明謙半邊身子浸潤在光線裡。
他問:「去多久?」
陳晚說:「挺久的吧,至少這個暑假。」
宋明謙又不說話了。
陳晚撐著下巴看窗外,微眯著眼睛,嘴唇輕合。
她說:「我在上海的朋友不多,跟你道個別。」
宋明謙語調不變,「又不是不見面了。」
陳晚的目光從窗外移回他臉上,宋明謙靜靜看著她,「一定要走嗎?」
「要走的,票都買好了。」
宋明謙哦了一聲,「什麼時候?」
「明天,十點。」
宋明謙又低下了頭,一下一下地摸著玻璃杯的杯壁,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襯衫,袖子挽起半截,手腕上是他戴了十幾年的瑪瑙串。
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都要長。
宋明謙終於說話。「你吃桃過敏,你得告訴他。」
陳晚愣住。
他抬起頭,臉像是一尊雕塑,硬且冷。但眼睛裡的神色卻怎麼也裝狠不起來。
「有事別自己扛,也別委屈將就,有些事情該給男人的,就讓男人去解決。你從小就是這樣,打打殺殺往前衝,我攔都攔不住。」
宋明謙低低笑了一下,「就只好跟在你屁股後面收拾爛攤子了。」
陳晚耳朵裡有嗡嗡的聲音。
宋明謙停了一下,語調比剛才更低,「你一走,我就沒辦法了,雲南那麼遠,我不能第一時間趕到了,陳晚,你乖一點啊。」
最後半句話,他聲音沉啞。
陳晚輕輕呼氣,「宋明謙,我——」
「能做到嗎?」他打斷她,看著她。
陳晚靜了兩秒,輕聲,「能。」
宋明謙瞬間就笑了,陰霾彷彿一消而散,太陽已經移低了位置,此刻,他整個身子都沐浴在了陽光裡。
宋明謙是個保養得當的男人,有陽光加持,像是自帶柔光。
「我有時間就來雲南看你。」
「好。」
「你答應過我的,要記住。」
「我記住了。」
「乖。」
宋明謙看了看時間,說:「我還有個會要開,那就先這樣吧。明天就不來送你了,小晚,一路平安。」
在店門口,陳晚對他揮手告別,她一身菸灰長裙隨風而動,眼睛清亮,她在笑。
這一刻,她的笑容,是完完全全屬於他的。
宋明謙看了兩秒,轉過身。
天很藍,他已經很久沒有在上海見過這麼藍的天了。
純淨,明亮,卻又那麼讓人無望。
千山萬水換半生回憶。
只剩回憶。
回到公寓,霍星正在做飯,鍋裡早早燉上了紅燒肉,陳晚一進門就被香味勾了魂。
她站在門口,雙手環著腰,安靜地看霍星切菜。
一個土豆切完絲,霍星回過身,看到她驚了一下。
「什麼時候回來的?」
陳晚挑眉,「剛剛啊。」
霍星指了指鍋,「快好了,去休息會,吃飯叫你。」
陳晚杵著不動。
霍星把土豆絲裝到盤子裡,再把菜刀洗乾淨,水聲嘩啦,他問:「你去學校幹嘛了?」很快又改口:「算了,你去客廳吧。」
陳晚嗤的一笑,明明想知道,還裝得無所謂。
「去辦離職了。」
霍星停下動作。
陳晚走過去,把水龍頭關上,靠著灶台,歪著腦袋看他,「有壓力啦?」
霍星把刀放進刀架,擦了擦手,說:「沒有。」
陳晚伸出手指,用力戳了戳他硬邦邦的手臂,「我是要靠男人養的女人嗎?到哪兒我都能活得好。」
霍星無語。
陳晚揚眉,頗為得意,「來日方長,你會見識到的。」
下一秒,陳晚被拉進了一個懷抱。
她手抵著硬硬的胸膛。
霍星的聲音近在耳邊。「你這女人,就不會服軟嗎?」
「服軟?」
「我是你男人,是你丈夫,你可以依靠我,這麼拼幹什麼?」
霍星很嚴肅,像要看進陳晚眼眸的最深處。
陳晚已經記不住他說了什麼,她已經被那句「丈夫」震得靈魂出竅。
丈夫,依靠。
服軟?
她輕輕彎起嘴角,心早就軟了。
吃完飯,兩人在沙發上看了會電視,陳晚先去洗澡。
等她洗完澡出來,發現霍星出去了。
她給他打電話,三聲後就接通。
「陳晚。」
「你去哪了?」
那邊頓了頓 ,說:「買菸。」
「買菸?」陳晚看向矮櫃,「家裡還有啊。」
「我忘記了。」
說了兩句,陳晚掛斷電話。
她走去臥室,又塞了幾樣東西到行李箱裡,再把錢和卡都清點了一遍。
其實這些年的積蓄都交給宋氏理財部打理,她最初的投資金額是二十萬,這張卡幾乎不動,她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多少。
陳晚打開電腦,登錄網銀一看,被裡面的數字嚇了大跳。
宋氏每個月出具的客戶投資明細裡,都是直接參與宋氏直屬投管的項目。
陳晚本錢雖少,但這些項目全部出自宋明謙之手,利滾利下來,翻了二十幾倍。
月亮在天上,路燈在人間。
陳晚靠著窗,一會抬頭看天,一會又垂眼看樓下,偶有人路過,踩著光,黑色的影子跟著拉長。
人一想事,就容易忽略時間。等她回過神,才發現霍星竟然還沒回來。
這都過去快一個小時了,陳晚拿起手機剛準備撥號碼。
霍星回來了。
他站在臥室門口。
陳晚問:「去那麼久啊,迷路了?」
霍星嗯了一聲,反應過來,改口道:「沒有。」
陳晚瞄了他一眼,「那就是碰到美女了。」
霍星看著她,「都沒你好看。」
陳晚樂了,「哄人的本事有進步了。」
他扯了扯嘴角,「我先去洗澡。」
這個澡,比以往的時間都要長。
等他出來,陳晚正趴在床上玩手機,她頭也不抬,「還以為你暈裡面了。」
霍星只穿了條平底內褲,上下身都裸著,肩膀上還有凝固的水滴。他赤著腳,踩在木地板上,從肩到腰再到腿,連貫修長,肌理緊繃。
床上一沉,他坐了過來。
陳晚趴著的姿勢沒有變,她在看天氣預報,「明天大理天氣不錯,天天出太陽,我是不是該換套衣服——」
話還沒說完,她突然止住。
霍星的手掌突然覆蓋在了她的肚子上。
沒有任何動作,就這麼靜靜的。
霍星的頭埋在她的頸窩處,一動不動。
陳晚的脖子快要僵掉了,他終於說:「睡覺吧。」
這次的聲音不僅低啞,還有一絲苦澀。
陳晚輕聲打趣,「你再抽菸,就真變成公鴨嗓了。」
霍星放開她,背過身鋪床,似有似無地「嗯」了聲。
陳晚挑挑眉,一巴掌打在他緊實的臀上,「那我可就不要你了啊。」
霍星背脊一僵,聲音比剛才正常多了。「別胡說。」
這一夜,霍星從背後擁著她,給她聽自己有力的心跳。
這是世間最美的催眠曲。
朝夕輪換,等夜盡,等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