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晚發現,霍星每次歡愛之後,精神反而更好了。
「別的男人都是裝死睡覺,你為什麼不睡?」
聽到這話,霍星把她掰過來,眼對眼地問:「你見過哪個男人裝死睡覺?」
陳晚:「……」
霍星掐了把她的腰,「說話。」
「電視上看的。」陳晚擋開他的手,「別碰我腰,怕癢。」
霍星哦了一聲,然後兩手都掐了上去,撓得陳晚咯咯笑,邊笑邊踢他,「你要死啊!」
「少看些亂七八糟的電視劇。裝死是因為他們不行。」
陳晚鄙視道:「說得好像你有多厲害一樣。」
霍星微眯眼睛,眼廓拉長往上揚,他說:「對付你還是綽綽有餘了。」
陳晚反駁的話都堵在了嗓子眼。
她抱著霍星的腰,臉貼上他胸口,數了一會心跳,問他:「辦事順利嗎?」
霍星嗯了聲,「順利。」
陳晚抬頭看他一眼,「我不問了,我知道,你們得保密。」
霍星垂眸,彎了彎嘴角,「懂事。」
過了一會,陳晚輕聲:「那你還走嗎?」
霍星笑了笑,「你怕我走?」
「怕。」
「那我就不走。」
陳晚猛地坐直身子,頭髮順在胸前,春光若現。
霍星眼睛都直了,滑了滑喉嚨,「是不是大了一點?」
陳晚沒明白,「什麼?」
他抬了抬下巴,胸。
陳晚勾嘴笑,一瞬即逝。
她索性將頭髮撩開,峰巒淨現,表情無辜地說:「不會呀,你再仔細看看。」
霍星:「……」
陳晚得意地挑眉,比臉皮厚,她從小到大就沒輸過。
這幼稚又旖旎的男女樂事,應景怡情,往時間裡塞了很多片段,一幕一幕,不經意地提起,是往日種種的回憶,是今時碩果纍纍的快樂。
萬家燈火裡,也有人為他點燈守候了。
陳晚的笑臉把霍星的心頭捂暖。他突然把人抱住,一語不發。
陳晚淡去笑容,兩手慢慢圈住他,回應他。
「霍星。」
「嗯?」
「我覺得我命好。」
霍星笑得淡,「為什麼?」
「小時候被人販子拐了,賣不掉就把我扔了,後來被送進福利院,再後來碰到很多不好的事,以前我覺得老天看我不順眼,現在我明白了,他老人家對我好的很,先苦後甜,因為他讓我睡到了你。」
陳晚說得輕鬆俏皮,霍星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知道她一定是在笑。
「陳晚,我也是。」
「是什麼?」
霍星的下巴抵住她的頭頂,平靜地說:「命好。」
他們從昭通回來之後,霍星父母的電話緊接著打了過來,說是找人看好了日子,下月初九,宜嫁娶。算下來,也就二十天不到。
趁著週末,霍星和陳晚去買傢俱。霍星問過:「你喜歡什麼風格的?」
陳晚一聽就樂了,「我們住的這屋,還能講風格?買套紅木中國風的往裡一擱,看著也彆扭呀。」
霍星問:「你喜歡紅木的?」
「我喜歡歐風。簡單一點。」陳晚半玩笑半試探,「要不換個大點的房子?」
霍星竟然答應,「好。」
陳晚眼睛一亮。
「等過兩年,我存點錢,再把這套小的賣了,買個大點的二手房。」
陳晚勾了勾他的手指,「你不用擔心錢。我有。」
霍星失笑,「你有多少錢?」
「很多。」陳晚說:「要不,下午我們就去看房吧。」
霍星:「……」
他見識過這女人的執行力,心思起了個頭,就一發不可收拾。在她躍躍欲試的表情兌現之前,霍星拉住她的手往傢俱城走。
家裡小,要換的並不多,茶几,電視櫃,沙發,陳晚挑的都是簡潔的款式。
霍星問:「要不要買電器?」
陳晚正在看床,看都不看他一眼,「不買,反正沒多久我們就要搬家的。到了大房子再挑好的。」
霍星:「……」
他順著陳晚的目光看過去,一愣,她看的是一張嬰兒床。
陳晚微蹙眉頭,似乎在考慮著什麼。
「買吧。」霍星說,「以後用得到。」
陳晚認真地問:「你會帶孩子嗎?」
「不會。但我可以學。」
陳晚笑了。
霍星摸了摸她的頭,「想要我們就生一個。」
陳晚垂下眼簾,笑意淡了些,「醫生說我這種情況,至少得半年才能再要孩子。」
霍星握住她的手,很緊。「那就半年後再要。」
陳晚輕輕呼了口氣,「走吧,這床以後再買。」
週日這天,兩人在家等傢俱送上門,霍星把舊的一套搬下樓,騰出空地擺新的。
陳晚非常喜歡看他的身材,尤其雙臂用力的時候,肌理線條流暢有勁,讓人賞心悅目。
霍星架不住她肆無忌憚的目光,幾次提醒道:「你能去看電視嗎?」
陳晚搖頭,「長得帥還不給人看了啊?」
霍星:「……」
陳晚努了努下巴,「重嗎?」
「還好。」
「明明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嘴硬。」
霍星一聽,放下手中的活,站直了,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聲音沉,語氣痞,「我吃奶可不會用這麼大的力。」
陳晚的臉瞬間紅霞滿佈。
霍星負著手,笑著說:「是去看電視還是繼續看我?」
陳晚:「看電視。」
等傢俱城把傢俱送來,擺放齊整後,家裡瞬間變了樣。以前是小而舊,現在真有點新房的感覺了。
視覺衝擊遠比想像來得深刻,每一樣東西都是真實的,每一件物品都是他們親自挑選的,立於這裡,昭示著未來的生活。
霍星攬著她的肩膀,兩個人靜靜站了一會。
他說:「陳晚,將就你了。」
「這樣就夠了。」
陳晚眼熱,拉了拉霍星的手。
「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家。」
霍星沒說話,只是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過了一會,他說:「我還是給你爸媽打個電話吧。」
陳晚垂下眼眸,想了想,說:「不用了,他們應該不會來。」
「來不來是他們的事,我的誠意還是要到。」
默了片刻,陳晚小聲說:「我去說吧。」
霍星看了她很久,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同意了。
「陳晚,不要自己扛。」
「嗯。」
「罵你的時候,你忍著,別回嘴,回來再罵我。」
陳晚笑了,「好。」
她心起,推了推霍星,「喜帖要不要給你前女友老師也發張?」
霍星心平氣靜,「可以,順帶給姓宋的也發了。」
陳晚更平靜了,「請他來搶親嗎?」
霍星:「……」
週一,霍星帶著陳晚去所裡。
先從幾個領導開始,從幾個辦公室出來,陳晚壓低聲音問道:「我怎麼覺得,你們領導對你——好像你才是領導似的?」
霍星解釋說:「我的檔案在省公安廳,只是在這邊掛職,有任務了就歸隊。」
他們都是真刀實槍幹出來的身份,在很多人看不見的地方立功無數,隱姓的英雄,自然受到尊崇。
到了同級面前,氣氛就自然多了。
進進出出,每到一處都是不斷的道喜聲,好多人還特意跑過來看陳晚。陳晚跟在霍星身邊落落大方,任他牽著,也任人打趣。
「霍隊,上哪兒找的這麼好看的媳婦啊,給咱分享一下經驗。」
霍星一本正經:「撿來的。」
哄堂大笑,「在哪兒撿的?我下班也去蹲點。」
他想了想,指著地上,「就在所裡。」
陳晚的心,動了。
仔細回想,他們之間的重逢,就是在這裡。一次不愉快的配合調查,陳晚卻沒有半點配合。她抬起頭,發現霍星也在看她。
兩個人心有默契地笑了笑。
卓煒撥開人群擠了進來,「你們就別想了,有的撿,也撿不到這麼漂亮的了。把力氣省著點,下個月的婚禮上,大家——看!著!辦!」
硬漢之間的溝通也簡單,可以是生死之交,也可當酒肉之友,雅和俗樣樣拿手。
周周正正的派出所,難得有這麼輕鬆的時刻。
發完喜帖,霍星把陳晚送到門口。
「你待會去哪?」
陳晚想了想,「去擺攤畫畫。」
霍星說:「我下了班來接你。」
陳晚嗯了聲,對他招招手,「那我走啦。」
目送她的車走遠,霍星才折身回辦公室。
陳晚一現身,小年輕就找她閒聊。
「這兩天怎麼沒見你出攤啊?」
陳晚邊支畫架邊說:「買傢俱去了。」
「搬新家啦?」
「不是。」陳晚衝他笑,「我要結婚了。」
「呵!恭喜恭喜啊,啥時候,我們也來湊個熱鬧。」
陳晚說:「下個月初九,來嘛,帶你老婆一塊。」
「行。」小年輕想到件事,告訴她,「你不在的這兩天,有個男的每天都來找你。」
陳晚停下手中的動作。
「是不是穿一身黑色衣服?」
「對對。」
是周正然。
陳晚有點恍惚,這個人竟然還在?
更奇怪的是,她心底猛然蹦出一種直覺,他今天還會來。
陳晚收攤的時間一般是五點之前,今天臨近時間,有兩個學生想畫,換做平時她就不接了,今天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
陳晚畫畫的時候,偶爾抬頭看眼周圍,而且越畫越慢。
縱然這樣,畫完之後,周正然還沒有出現。
天的顏色開始下降,陳晚站在街頭自顧自地一笑,也許別人只是過來玩的,天大地大,人生的偶遇本來就有很多,不足掛齒。
她收拾東西,霍星趕到這兒應該要六點,還有半小時。
陳晚剛把畫筆裝進包裡,低眼的視線裡,出現了一雙黑色的絨皮鞋尖。
陳晚抬起頭,一下子笑了,「周叔叔!」
周正然和那日一樣,一身黑裝,背對於西邊,餘暉落了一肩,他的半面身子都浸在夕陽裡。兩手插.進黑色風衣的口袋,右手袖口露出皮手套的外邊。
陳晚的笑容太過明亮,周正然晃了一下神。
「你的畫我畫好了,我這就給你。」陳晚跑過來,站了沒幾秒又跑回去。
周正然叫住她,「找個地方坐坐。」
兩人就選在旁邊的吊腳茶樓。
等上茶的工夫,陳晚把畫拿出來,遞給他。
「我也不知道畫什麼,您看看,畫得不好別介意。」
周正然接過畫,慢慢展開,聲音清淡,「不會。」
畫卷舒展,是一幅水彩畫,周正然看了很久。
畫的內容非常簡單,一個大人和小女孩,大手牽小手,背景是黑色的,有星,有月。小女孩穿的紅色裙子,是最出彩的一筆。
「這是我夢到過很多次的畫面,但這兩年很少再夢見了,我畫下來也沒別的意思,是怕過的太久,以後就記不住了。」
陳晚摸摸鼻尖,看了看周正然,他不為所動,沒有一絲情緒起伏。
很久之後,周正然說:「為什麼這個男的沒有五官?」
「因為夢裡就沒看清他的樣子。」
周正然猛地抬起頭,陳晚一怔,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
冰冷如霜降,大約是太冷了,反而有絲淡淡的憂傷。
直到服務員端上茶水,周正然才緩了臉色。
他從頭至尾都沒有評價這幅畫,沒有道好壞,也沒有說謝謝。
最後轉了話題,說:「你這兩天沒過來。」
陳晚點頭,「家裡有點事。」
周正然在等,等她繼續說。
陳晚張了張嘴,還是說了。「給新房添置點傢俱,結婚用的。」
周正然一直輕敲桌面的手,突然不動,他面容有棱有角,卻不顯剛正,周身散發陰戾。
陳晚抿了抿唇,坐得筆直,像個聽課的小學生。
氣氛一下子厚重,她指了指茶,「周叔,可以喝了。」
話一出口,果然鬆動了些,周正然沒動那杯茶,陳晚捧著自己的那杯,一口下去小半杯。茉莉茶香縈繞唇齒,第一道香氣還沒散乾淨,周正然清清淡淡地說:
「後天,一起去趟育林山。」
這不是疑問的語氣,平鋪直敘,沉沉道來。
陳晚懵了好久,才指著自己,「我?」
周正然點頭。
陳晚縮了縮肩膀,繼續喝她的茉莉花茶。
夕陽已經臨近尾聲,光線融雜成濃濃的一團,砸在桌面上,是火燒雲的顏色。
陳晚看著這團雲,指腹摩挲著玻璃杯壁,堪堪維持著這怪異的相安無事。
周正然也不急,終於拿起茶杯,喝了第一口。
他是個很奇怪的人,明明是請求,卻說得理所當然,好像全世界都得聽他的。不管最後聽不聽,至少這一刻,他氣勢震頂。
周正然將茶杯重新放回桌面,「咚」,這聲悶響發出的瞬間,陳晚跟著一起發聲:
「好。」
落日裡的光影變化非常快,就這兩分鐘裡,那團火燒雲淡了顏色,遷徙出桌面,不知投向了哪一處。
周正然的頭髮梳成了背式,保養得宜一絲不苟,不見一根白髮。
他還是那張冷淡的表情,但眉眼之間,有那麼一剎,情緒翻騰在半空,劈了一道叉。
「早上七點半,我在樓下接你。」
陳晚懵懵懂懂地記住了這個時間,應聲道:「好。」
周正然走的時候,沒忘帶走那幅畫。
陳晚跟著他,穿過一條小巷,在背街的馬路對面,停了三輛黑色的轎跑,周正然上了中間的那輛。
霍星的電話緊接而來。
陳晚心神歸位,邊接邊往回跑,「你來啦?等我兩分鐘,上廁所去了。」
霍星穿著筆挺的警服,站在畫架前,陳晚一見到人,像顆小導彈朝他奔,雙手一張,歪頭笑,「要抱抱。」
她嬌豔得像朵花,霍星如其所願,輕鬆將人抱離地面,在空中轉了小半圈。
「晚上不回家做了,到外面吃。」霍星說:「卓煒和老王請客。」
這頓飯請的很有誠意,全部都是陳晚愛吃的菜。
中間那道菌子火鍋,清湯冒香,小火撲騰。
卓煒對兩人舉杯,「來來來,祝我兄弟新婚快樂,早生貴子。」
陳晚的酒杯早就被霍星換成了果汁,兩個人的手在桌底下交纏相握。
霍星一乾二淨,空杯倒扣,「謝你們了。」
「謝啥,早該請的,陳老師,剛認識那會我就看出來了,你不簡單。」卓煒對陳晚豎起大拇指,嘖嘖稱讚,「霍隊這張嚴肅臉,嚇跑了多少小姑娘,就你,透過現象看本質。」
陳晚得意地揚眉,受之無愧,「過獎。」
王奇摸了摸下巴,他話少,不動聲色地觀察陳晚。
卓煒很會聊話題,談警隊生活,談那些有趣的案件,陳晚很感興趣,一頓飯吃得氣氛歡快。
「陳老師是上海人啊?」
陳晚吃了口蘑菇,說:「對啊。」
「上海姑娘沒的說,高挑漂亮,穿得又洋氣,全國都排的上號。」
陳晚樂了,「誰給排的名啊?」
霍星聲音淡,「他自己。」
卓煒嘖了聲,「咱這不就有個現成的麼,往大街上一溜,回頭率沒個一百也有一百一。」
陳晚配合道:「那現在去試試?」
大家都笑了。
「陳老師,你爸媽肯定也好看。」
「我媽漂亮,她年輕時候是文工團的。」
卓煒喝了口茶,眼色往王奇那邊使。
王奇接著問:「我們那個年代,文工團的女同志都是精挑細選上去的。你爸爸呢?」
「我爸?」陳晚舔了舔嘴唇,嘗了塊雞肉,說:「我爸那時就種田,後來國企有名額招工,他就趕上了。」
王奇呵呵笑,「我聽小霍說,你還有弟弟啊?」
「有。」
話題幾番輪迴,來來去去又兜到了幾個人的戰友感情上。
歲月朝夕盡,夜去天又明。
一頓飯的時間,好像把那些往事都經歷了一遍。
飯局散場,互相告別後,卓煒和王奇站在涼風街頭,一人點燃一支菸。
菸灰落地半截,王奇開口:「怎麼樣?」
卓煒說:「沒看出來。」
王奇眯了眯眼,「我也沒瞧出什麼。」
「如實往上頭報吧。」卓煒掐熄煙,「要不,我們跟霍隊暗示一下?」
「絕對不行。」王奇義正言辭地拒絕,「這還沒查出什麼呢,告訴他不是添亂嗎?再說了,組織嚴令,這個重要情報必須保密。」
卓煒嘆了一口漫長的氣,「走吧,回市局匯報情況。」
王奇神色也不輕鬆,他拍了拍卓煒的肩膀。
「這是條重要線索,霍隊他們在濟通蹲了二十天,什麼都沒逮到,這幫王八養的,調虎離山玩的溜。就看這次了,如果蒙對了,恩怨這麼多年,就可以了結了。」
霍星和陳晚回到家。
陳晚還在大發感慨,「吃了這麼多菌子火鍋,還是你做的最好吃。」
霍星笑,「想誇我就直說。」
陳晚挑眉,「求我啊。」
霍星:「……」
陳晚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我說錯了,應該是你媽媽做的最好吃。」
霍星沉聲,「她也是跟我學的。」
陳晚一聽,用力敲門板,「警察叔叔,你臉掉地上了。」
霍星對她抬了抬下巴,「你幫忙撿一下。」
陳晚切聲,「早些時候沒看出來啊,臉皮這麼厚,不當警察可以去擺攤烙大餅了。」
說完,她把洗手間的門關上,準備洗澡。
霍星隔著空隙,對她說:「等過了這個雨季,我帶你回昭通。」
陳晚聲音隔著門,「幹嘛?」
霍星說:「吃菌子火鍋。」
她沒再回話,不多久,淅瀝的水聲響起,同時伴著嬌俏的口哨聲。
陳晚在吹一首歌,霍星仔細聽了番,沒聽出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