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你傷好以後,要是崔嵬不讓你繼續做行政總監,你就到我身邊來,做個副助吧!薪資待遇還可以再提高一點。」
風挽月詫異地抬頭,滿眼不可置信。程董事竟然在她最困難的時刻,向她伸出橄欖枝?他是想幫她,還是想招攬她?亦或是,二者兼有?
程為民笑了笑,溫和道:「你不要誤會,我只是惜材。你進公司的時間不短,一步步走到今天也不容易,能力和幹勁都是有的。只不過呢,崔嵬年輕氣盛,有時候不能容人,現在他又剛剛掌權,難免有點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到我身邊來,雖然只是一個副助,沒有很高的地位,但是也就不會捲入他們之間的鬥爭了。」
風挽月心裡的情緒有些激動,像程為民這樣的元老人物肯直接帶她,那絕對要比她留在行政總監這個崗位上更好,學到的東西也會更多。將來就算離開江氏,去別的公司謀職,起點也會更高一些。
只是,程為民為什麼肯帶她呢?他明知道崔皇帝和江二少爺之間有爭鬥,也知道崔皇帝有意拿她開刀,他偶爾幫她一次兩次沒問題,可直接把她納入自己麾下,難免會讓崔皇帝和江二少爺都感到不痛快。
況且,她是一個單身女人,據說程為民也早年喪妻,一直未娶。雖說程為民的年紀跟江平濤差不多,又身有殘疾,可她如果投奔他,這感覺始終有點不妥當,旁人議論起來肯定也特別難聽。
她是不在乎別人怎麼議論自己,可是崔皇帝必定會不爽,以他那種狹隘的直男癌思想,必然會覺得她連年紀這麼大的程董事也要勾搭,到時候一氣之下,對她痛下殺手,那就真是糟了。
程為民看她一臉糾結不確定的樣子,又說:「沒關係,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如果決定了,就跟我說一聲。崔嵬那邊,由我來說就可以,他不會拒絕我的。」
風挽月咬著下唇,「那……我再好好想想,程董事,謝謝您。」
「不用客氣。我吃完了,你慢慢吃吧!」程為民微笑著對她點點頭,讓助理推著他離開了包間。
風挽月還坐在椅子上,盯著餐盤裡剩下的飯菜幽幽出神。
工作她是不想放棄的,畢竟江氏給她提供的年薪很不錯,就算不找男人,這份薪水也足夠養活她的一家三口。可是,如果崔皇帝鐵了心要趕她走,投靠誰都是不管用的,解鈴還須繫鈴人,她還得去求崔皇帝。
以他那樣的臭脾氣,不知道求他還管不管用。
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風挽月在公司裡無所事事,行政部門裡面的事情根本不用她插手,毛蘭蘭一個人總攬大權,儼然一副正式行政總監的架勢。
她乾脆先走一步,反正也沒人管她。
從江氏大廈裡出來,她拄著拐走向路邊,準備打車回家。
兩名西裝革履的男子突然走到她身邊,詢問道:「請問你是風挽月女士嗎?」
風挽月奇怪地看著這兩人,「我是,你們是誰?」
「你好,我們是莫一江先生委派的律師。」其中一名男子向她伸出一隻手。
風挽月立刻往後退了一步,一臉警惕地看著這兩人,「你們想幹什麼?」
「風女士,你不用緊張。」這律師的口吻溫和禮貌,「我們是受莫一江先生的委託,特地來找你洽談風嘟嘟撫養權的問題。」
「你說什麼?」風挽月倒抽一口氣,震驚地瞪大眼睛,「莫一江想跟我搶嘟嘟的撫養權?他憑什麼?」
律師神態平靜道:「你不用激動,我們這次來找你,只是想向你傳達一個意思,希望你主動把撫養權交給莫先生。」
「不可能!」風挽月尖銳地大叫一聲,路人紛紛奇怪地轉過頭。她情緒太過激動,粗喘著氣說:「莫一江憑什麼搶走我的女兒?他沒有資格來跟我搶女兒。」
律師面不改色地說:「就憑莫先生是風嘟嘟的親生父親,而你風女士,並不是風嘟嘟的親生母親,你只是她的小姨媽而已。」
風挽月臉上血色頓失,枴杖掉在地上,她趔趄兩步,險些跌倒在地上,堪堪扶住路邊的電動車才穩住身體。
「誒,這是怎麼回事呢?」一道戲謔的男中音忽然插了進來,「風總監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既然受了傷就不要來公司上班了,要不然其他人知道了,還以為江氏集團故意苛刻員工呢!」
風挽月轉過頭,就看到崔嵬和周雲樓站在三米開外的地方,前者臉上掛著惡意的笑容,後者則是面無表情地站著。
崔嵬低聲對周雲樓交代了兩句。
周雲樓點點頭,看了風挽月一眼,沒有停留,轉身進了江氏大廈。
風挽月心裡依稀已經猜到究竟是怎麼回事了,可是現在這個時候,她不能倒下,也不能退縮。她沒有搭理崔嵬,目光銳利地注視著兩名律師,「你們回去告訴莫一江,他想奪走嘟嘟的撫養權,絕無可能!」
兩名律師對視一眼,說道:「既然如此,那莫先生就只能選擇跟你在法庭上相見了。」
「打官司,誰怕誰?」風挽月怒瞪著兩名律師的背影,強烈的憤怒讓她全身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著,臉上更是蒼白一片。
崔嵬來到風挽月身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好像是在嘲笑她此刻的狼狽,「嘖嘖,你孩子的爹要來跟你爭奪女兒的撫養權了嗎?真是令人遺憾。」
風挽月的目光一點點移到他臉上,眼裡帶著濃烈的恨意,要不是她此刻右手還沒有痊癒,她真想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活活掐死!
這個賤男人是故意的,他早就調查得知她的真實身份了,所以故意跟莫一江串通一氣,不僅跟莫一江達成合作協議,徹底粉碎了報復莫一江的計畫,還慫恿莫一江來跟她爭奪女兒的撫養權,簡直可惡至極!
崔嵬一點不以為然,依舊痞笑著說:「恨我嗎?你肯定已經猜到這一切都是我的意思,是不是很想衝上來殺了我?」他湊進她的臉上,「可是你有這能耐嗎?」
風挽月死死握緊拳頭,指甲把掌心摳得血肉模糊,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用身體的疼痛來抑制內心的憤怒。
崔嵬陡然收斂了笑容,換成森冷的語氣,「風挽月,或許應該叫你尹相思,對嗎?」
她心頭一緊,沉默著沒有回應。他果然已經查出了她的真實身份,柴傑出現的時候,她就應該想到這件事根本瞞不過他。
賤男人永遠習慣於高高在上地掌控別人,不允許她做出一丁點悖逆他的事情,也不允許她有任何隱瞞他的事情。所以當他查出她的真實身份,知道自己被她欺騙利用的時候,他就已經準備好要來對付她了。
他知道女兒對她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僅僅在工作上孤立打壓她還不夠,他還要讓莫一江來跟她爭奪撫養權。這個賤男人,她真想剖開他的胸口,看看裡面長得是不是一顆黑心!
風挽月深吸一口氣,極力克制內心的情緒。憤怒沒有用,怨恨也沒有用,她現在沒有跟他抗衡和叫囂的資本,她只能臣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無論如何,嘟嘟的撫養權絕對不能讓莫一江拿走。
「崔總……」她臉上又重現了那種諂媚討好的笑,「我知道我之前惹您生氣,您看……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向您解釋清楚?」
「哈哈哈……」崔嵬放聲大笑起來,目光輕蔑地從她臉上一掠而過,「你想賣嗎?可是我現在不想買了,一個跟這麼多男人都糾纏不清的女人,我憑什麼還要買呢?」
風挽月臉上青紫一片,猶然保持著鎮定的情緒,「是,我知道您是嫌棄我了,可就算做不了情人,那也沒必要做敵人,對吧?」
崔嵬冷笑道:「我的敵人還少嗎?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崔總,請您給我一個機會……」
「不要再浪費時間。」他打斷她的話,冷漠地說:「風挽月,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你都是個徹頭徹尾的賤女人,你除了知道勾三搭四引誘男人,你還會幹什麼?敬告你一句話,夜路走多了,總有一天是會撞鬼的。」
崔嵬說完,再不多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
風挽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她好像連枴杖都丟了,一瘸一拐就走到了家門口。
尹大媽打開房門,看到她滿頭冷汗,臉色煞白,嚇了一大跳,連忙把她扶進家裡,「怎麼回事啊?你的枴杖呢?怎麼走著回來了?」
風挽月搖搖頭,表情呆滯得像個木偶。
尹大媽彎下腰,掀開她的褲子一看,發現她左腿腳踝已經腫得比小腿肚還大了,「哎呀,你的腳怎麼又腫了?」
風挽月淡淡地說:「我沒事。」
「都腫成這樣了,還說沒事?」
風嘟嘟聽到聲音,從臥室裡跑出來,一眼看到她腫大的左腳,立刻大哭起來:「讓你別去上班,你非要去上班,傷都沒好你就去上班,現在搞成這樣,你是不是存心氣我的啊?」
風挽月看到小丫頭哭得那麼傷心,忽然間就覺得心裡跟針扎似的難受。任何人給她的屈辱和難堪,她都可以忍受,但她絕不能忍受有人想要傷害她的女兒。
小丫頭就算不是她生的,也是她撫養長大的,同樣和她有著分割不開的血緣。莫一江想從她身邊搶走小丫頭,除非從她的屍體上跨過去。
她好似一下子堅定了信念,掉頭就要往外走。
尹大媽連忙攔住她,「你要去哪啊?左腳都腫成這樣,你還想去哪啊?」
「我要去找律師。」
「你去找什麼律師啊?現在去找醫生才對!」尹大媽趕緊叫道小丫頭:「嘟嘟,別哭了,你媽媽左腳又腫了,拿上東西,咱們送媽媽去醫院。」
小丫頭急忙擦去淚水,急急忙忙跑回房間裡,幫風挽月拿上東西。
骨科醫生給風挽月檢查過左腳之後,一臉凝重地搖了搖頭。
尹大媽緊張地問道:「她的左腳怎麼樣了?會不會殘廢?」
醫生說:「殘廢倒是不至於,只是她的左腳骨折的地方沒有完全癒合,現在又移位了,要重新把骨頭矯正回去。」
「啊?」尹大媽滿臉心痛,看到風挽月那副樣子,想罵她又罵不出來。
醫生大概也覺得非常無語,奇怪地問她:「你左腳還沒長好,你就用左腳走路,不會感覺到疼痛嗎?」
風挽月輕聲說:「好像……沒感覺太疼。」
「怎麼不疼?」尹大媽又氣又急,「你看你都疼得臉色發白,渾身冒冷汗了,還說不疼?」
風挽月低下頭,沉默不語,腦子裡仍在想著找律師的事,好像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腳。
尹大媽抬頭問醫生:「那現在要怎麼治她的左腳呢?」
「只能重新將骨頭復歸,再打上石膏,讓它慢慢癒合,辦理住院手續吧!」
尹大媽無奈地長嘆一聲,「那就住院吧!」
等風挽月重新做過復位治療,打上石膏,躺在病床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尹大媽和小丫頭一直在醫院裡守著她,連晚飯都沒吃,小丫頭已經餓不住了,尹大媽只好帶小丫頭去外面吃快餐。
這一老一小走了,風挽月立刻拿出手機:「你好,是律師事務所嗎?我想找一個律師,擅長打爭奪孩子撫養權這種官司的,有嗎?對,很著急,錢也不是問題,只要官司能贏。哦行,那你安排好了,讓那個律師給我打電話。」
掛了電話,她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發呆。
尹大媽和小丫頭吃完快餐又回到病房,一老一小嘮嘮叨叨毫不客氣地把她教訓了一通,數落她壓根不該去上班,等她們說夠了,也就回家去了。
等到九點半的時候,律師事務所安排的那名律師給她打電話了,向她詢問了具體的情況之後,語氣變得有些沉重:「風女士,這麼說,孩子確實不是你親生的了?」
風挽月說:「對,不是我生的,但是我雙胞胎姐姐生的,我們是同卵雙胞,dna都一樣,孩子跟我的dna也是相符的。如果上了法庭,我可以一口咬死孩子就是我生的。」
律師不讚成道:「如果父親是雙胞胎,這在醫學上無法分別到底是誰生的,可是母親就不一樣了。你沒有生過孩子吧?孩子父親既然要爭奪撫養權,那他一定會要求你去醫院做一個婦科體檢,到時候一檢查,就能知道你從來沒有分娩經歷,那這孩子肯定就不是你生的。」
「怎麼會這樣?」她著急起來。
律師繼續為她分析:「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孩子父親過去並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現在他既然知道了,要爭奪撫養權,也合情合理。而你其實只是孩子的小姨,雖說一個人把孩子養大,可你畢竟沒有經過孩子父親的同意,對不對?首先,你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這個父親不負責任,不具備撫養孩子的能力。其次,你現在受傷住院了,工作上又出了問題,而且你還抽菸。孩子父親如果把這些情況都羅列出來,那你能夠勝訴的概率確實不大。」
風挽月聽完這些話,一顆心瞬間沉到了谷底,連呼吸都變成沉重起來,「難道真的就沒有辦法了嗎?我雖然不是孩子的親媽,可我一直把她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啊!」
律師安慰她:「你也別太著急,我的建議,是你去跟孩子父親好好談談,用孩子來打動他。畢竟孩子一直跟你生活在一起,把你當成親媽媽,如果讓孩子知道,她的親媽媽已經不在人世,你不是她的親媽,那對她的打擊也很大。我想,你把這些話跟孩子父親說一說,如果他真的為孩子著想,說不定能夠主動放棄爭奪撫養權。」
結束通話後,風挽月只覺得自己彷彿墜入了冰窖裡,寒氣侵入體內,凍得她渾身冰冷。
她就這麼靜靜躺著,眼神渙散沒有焦距。忽然之間,她就想到了七年前的那個夜晚,姐姐挺著大肚子開車來到了長美漁村。那時姨父已經不肯再做化療,回到家裡,準備等死。
姐姐帶來的錢並不多,只有臨時從atm機裡取的兩萬塊,她讓姨父回醫院接受治療。姨父不願意,晚期肺癌已經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樣,瘦骨嶙峋,還經常咳血,前幾次化療讓他的頭髮和眉毛全都掉光了,他看上去確實已經是個行將就木的人。
姨父對姐姐說:「我就快死了,醫生說我的肺上全部都是黑斑,就算治療,也活不了多久,沒有必要再浪費錢。這些錢,你還是留給二妞吧!」
姐姐原本還想再勸一勸姨父,卻忽然收到了一條消息,而且是一段簡短的視頻。當她看完那段視頻時,臉色驟然變得煞白,身下也開始流血,顯然是早產了。
她和姨媽急急忙忙把姐姐送到漁村裡的衛生所,可衛生所的醫生說她這是大出血,必須送到市裡的醫院搶救。
長美漁村離市區有十多公里的距離,她和姨媽找了一個多小時,愣是沒找到一個能夠開車送姐姐去市區的人。
姐姐就在衛生所裡生產,身體下面流的全是血。她一邊生孩子,一邊憤怒地大喊著:「莫一江,畜生,你騙我!你不得好死!」
她一直記得姐姐當時的眼神,悲憤而又絕望,眼眶裡充滿了淚水。
莫一江這個名字,她是知道的,姐姐在電話裡跟她說過。她把他們之間的戀情說得很美好,俊男美女的浪漫愛情故事,她也一直以為,莫一江會成為她的姐夫。
可誰也沒想到,變故來得這麼突然。
嘟嘟生下來之後,姐姐用那雙滿是鮮血的手緊緊抓住她的衣服,死死地瞪著她,淒厲地說著:「相思,如果我活不下去,你一定要答應我,好好照顧我的女兒,好好照顧我的女兒。」
姐姐一直在重複最後那句話,即便她已經點頭答應了,她還在重複著那句話,一直到她死,她還在說著那一句「好好照顧我的女兒」。
嚥氣的時候,姐姐是睜著眼睛的,死不瞑目。
她在地上找到了姐姐的手機,手機屏幕上沾滿血液。她用紙巾擦去血液,就看到了手機裡那段十幾秒鐘的性愛視頻,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當時的她雖然並沒有見過莫一江和馮瑩,可是依稀明白了視頻裡的男人究竟是誰。
盛怒之下,她就把視頻刪除了,以至於後來喪失了最有利的證據,懊悔不已。她怪自己太年輕,太衝動,也根本無濟於事。
姐姐去世後第二天早晨,她和姨媽抱著孩子回家,發現姐姐開來的那輛車被人偷走了,她們連車牌號都不知道,根本無從報警。
姐姐遺體火化後,葬入了漁村旁邊的墓地裡。
姨父的病又拖了三個多月,最終還是去了。他的遺體也火化了,葬入了墓地裡,跟姐姐的墳位隔了一條走道。
姐姐帶來的兩萬塊錢,辦完這兩場喪事,就只剩下幾千塊了。
她拿著幾百塊錢,獨自一人來到江州,本來想找到父親,卻沒想到,父親也已經死了,而父親創辦的霽月晴空酒店,徹底成為了別人的財產。
她在霽月晴空酒店外面蹲點守了好幾天,終於有一天,看到了性愛視頻裡面的那對狗男女,酒店的工作人員管那女的叫董事長,管那男的叫莫總。
於是,那一刻,她什麼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