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婧賢腦子昏沉沉的。
就像是熟睡轉醒的階段,腦中被植入了一台閃著白色雪花點的電視機,滋滋作響,她恍惚不知在何處。
她只覺得很累,非常的累,很想再度沉入熟睡,可腦中總有那一聲『嗡嗡嗡』的雜音,一直在耳旁迴響。
回來,回來,快回來……
王婧賢動了動眼皮,疲憊的隨時能再度睡去。
王…王…王…婧賢……
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她被困意牢牢包裹翻了一個身,想把那煩人的聲響丟到耳後。
那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呼喚的字眼也逐漸清晰起來。
一聲接著一聲。
衛慎……衛慎……衛慎……
她猛的醒了過來。
「終於回來了。」
眼前景象還有些模糊,王婧賢搖搖頭,只見面容妖艷的男子晃了晃手中的鈴鐺,鬆了一口氣,濃重的黑眼圈環繞在他的眼眶周圍,顯得疲憊不堪。
「趙……泊?」
就像是鐵片劃過玻璃發出的尖銳聲響,王婧賢被自己嘶啞的聲線嚇了一大跳。
「現在告訴你兩個消息,一好一壞,聽哪個?」「好…好的。」
王婧賢毫不猶豫的作出選擇。
「好消息就是,你比其它的人要更快的聚集起魂魄,凝練出意識。」「壞消息就是,你被割斷了喉嚨,已經死了一個多月。」「我……死了?」
王婧賢不可置信的長大了眼。
「是的,你死了。」
趙泊點點頭。
王婧賢腿一軟坐在了地上,她顫抖著伸直手臂,光線穿過她半透明的手臂在地上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光圈。
而且感覺像是失去了體重。
那感覺非常的奇妙,感覺自己輕飄飄的像個氣球,隨時都能飄走。
「那…衛…衛慎呢?」
趙泊抬起頭,靜靜的看著她,眼瞳像是浸濕了的帆布,只是浸的滿滿都是悲憐意味,隨後他抬起手臂,指向窗外。
「他在那裡。」
王婧賢迅速站了起來,按著他指向的方向,撲到了窗口。
這活著的時候還沒感覺,死掉了以後,倒是看見很多看不到的東西。
連著空氣中漂浮的黑色顆粒,也看的十分清晰。
而大馬路的對面,天空像是罩了一個黑色的大罩子,把那幾棟樓房給罩了起來,中間一棟樓樓上綿延著拉出一條長長的黑線,應是這黑罩子的源頭。
王婧賢認得中間的那棟樓房濕哪裡,她在那裡買的房,能不清楚嗎。
只是這黑氣把那幾棟房子和外界完完全全的隔離開來,黑壓壓的看的她心頭發悶。
「看到沒有?」
趙泊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她的身側。
「這就是衛慎的怨氣。」
說這句話的時候,趙泊的聲音都在顫抖。
時至今日。
他依舊都記得那一幕。
黑氣噴湧出來的時候,他下意識舉起了手中的劍,卻在劃出一劍的時候,停在了半路。
目眥盡裂。
他只能用這個成語來形容。
白色的魂魄染上一層黑色,猶如墨水點上白色的宣紙,那慘白的臉染上濃重的黑色,眼中最後一絲光亮被絞殺殆盡。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大抵如此。
他壓下手中的劍尖,那劍尖劃破對方的臉皮,勾出一長串血珠,卻又再度停在半路。
眼前的景象太過淒慘,以至於讓他從未變化的呼吸也不自覺的轉為喘息,強烈的令他胸腔都在顫抖。
「你看啊!你看啊!」
衛慎舉起了手中的身體,面目猙獰的直直撞上他的劍尖,其手中血淋淋身體的猶如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入他的眼球,火辣辣的發痛。
衛慎的叫聲越發的淒厲,一層疊著一層,忽的拉上最高又回歸於平靜,臉龐停留在一個茫然的表情上。
他瞪著眼睛,抱著懷中的身體,癡癡的笑了出來。
血就這麼從他眼眶中流了出來。
「可笑啊!可笑啊!」
衛慎哈哈大笑,笑的渾身都在顫抖,笑的彎下了腰。
「我衛慎一生到死,從未殺過一個人,不求轉世重生,不求能得善終,只求她能一生平安……」「可最後,連這一點……都不能滿足嗎?」
趙泊木然的舉著劍,看著眼前已經陷入了瘋魔的衛慎,他揚天大笑一聲,將腦袋埋了下去,嘴唇狠狠壓到那血肉模糊的肉上,臉上的表情停留在癡迷與絕望混合中,猙獰的可怕。
趙泊甚至都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就這麼張開嘴將手中的屍體吞食下肚。
「我的小賢,我的小賢,我的小賢……」
他在其中著迷的磨蹭著臉,任由血肉沾的滿臉,恨不得與她融成一體。
趙泊看的心中酸楚,便又見那腦袋再度抬起,滿臉的血腥襯的他眼眸中有紅光在閃爍。
「好人真的有好報嗎?」
好人有好報,好人有好報,好人有好報……
趙泊手中握著劍柄微微顫抖起來。
「趙泊!」
耳畔傳來一聲大吼,他猛地回過神。
他怔怔的看著眼前捂著脖子,渾身接近透明的女人。
喃喃出聲。
「好人真的有好報嗎?」
「你……你在說……什麼?」
王婧賢聽到他的喃喃自語,皺了皺眉。
趙泊恍然回神,搖了搖頭,躲開她的視線,眼神落到一旁的桃木劍上。
「沒……沒什麼……」
王婧賢倒是沒有在意他一時表情的變化,捂著脖子站到他的眼前,艱難的開口道。
「你……你……有辦法……給……給我……把這個……洞堵上嗎?」說著移開了捂在脖子上的手掌。
一個大大的豁口就橫立在她脖子正中間,隱約還能看到豁口後面暗紅色的肌肉與埋在其中的白色骨骼,她一說話,就有一塊肉沫夾著一點血沫子從豁口裡噴了出來。
「……」
一看這場景,什麼痛苦情緒頓時消失的乾乾淨淨。
趙泊歎了一口氣。
「上輩子真是欠了你們兩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