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果然有許多學生沒有來學校上課。老師倒是來得很準時,不過教書教得無精打采的,沒有上多久,便在黑板上寫了大大的「自習」兩個字,然後不見蹤影了。恐怕又是被校長召喚去開會。
舒曉若一直在偷偷瞧我,等我望過去,又滿臉通紅的立刻躲開。
林芷顏偷偷扔了個紙團過來。上書:那個小妞似乎對你有意思,機會難得,趁機找她問問情況。
什麼叫機會難得,我就那麼沒有吸引力嗎?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大方的移動板凳坐了過去。她立刻不知所措起來,似乎想要說什麼,但一察覺到周圍人詫異的目光,立刻就害羞的低下了頭。
「想聽個故事嗎?」我微笑著問,這女孩也未免太內向過頭了吧。
許久她才小聲吐出一個字:「聽。」
「不會讓你後悔的,是個很有趣的故事。」我笑得越發友善起來。
「據說在美國,曾有人做過實驗。將一隻最兇猛的鯊魚和一群熱帶魚放在同一個池子,然後用強化玻璃隔開,最初,鯊魚每天不斷衝撞那塊看不到的玻璃,奈何這只是徒勞,它始終不能過到對面去。
「而實驗人員每天都有放一些鯽魚在池子裡,所以鯊魚也沒缺少獵物,只是它仍想到對面去,想嘗試那美麗的滋味,於是每天仍是不斷的衝撞那塊玻璃。
「它試了每個角落,每次都是用盡全力,但每次也總是弄得傷痕纍纍,有好幾次都渾身破裂出血。持續了好一些日子,每當玻璃一出現裂痕,實驗人員馬上加上一塊更厚的玻璃。
「後來,鯊魚不再衝撞那塊玻璃了,對那些斑斕的熱帶魚也不再在意,好像它們只是墻上會動的壁畫,它開始等著每天固定會出現的鯽魚,然後用它敏捷的本能進行狩獵,好像回到海中不可一世的凶狠霸氣。
「但這一切只不過是假象罷了,實驗到了最後的階段,實驗人員將玻璃取走,但鯊魚卻沒有反應,每天仍是在固定的區域游著,它不但對那些熱帶魚視若無睹,甚至當那些鯽魚逃到那邊去,它就立刻放棄追逐,說什麼也不願再過去。
「實驗結束了,實驗人員譏笑它是海裡最懦弱的魚。可是,失戀過的人都知道為什麼,它怕痛。」
舒曉若明顯不清楚我講這個故事的意義,有點傻呆呆的看我。很好,至少她敢和我眼睛對視了,有進步。
我笑道:「其實人的經歷也一樣。內向並不是懦弱,而是對外界感覺害怕。那種感覺就像失戀過的人一樣,變得對任何事物都疑神疑鬼,到最後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在懷疑害怕什麼,漸漸的就對社會和人際關係變得越來越無法適從,難以和人交流了。」
「你是在開導我?」她小心翼翼的問。
「不算。只是交流下內向的心得體會。」我正要繼續說下去,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掏出來一看,居然是二伯父,他要我立刻去辦公室找他。
「下次繼續交流。」我無頭無尾的打了個結束語,用眼神暗中示意林芷顏開溜,然後裝出尿急的樣子急忙離開了。
隔著玻璃,就看到二伯父一個人留在空盪蕩的辦公室裡。他鬼鬼祟祟的將我倆拉到操場偏僻的地方,神秘的道:「我解開那具香屍為什麼沒有腐爛的謎了。」
「哦,說來聽聽。」我立刻來了興趣。
「你看這裡。」他指著照片上乾屍尾部那一段多出來的地方。「按照醫學臨床來推導的話,首先判斷,她生前恐怕患有肛區的慢性疾病,也就是肛區的慢性脫垂。
「至於是什麼原因病死的,現在無從知曉,也就是說恐怕到死的時候因為很嚴重,所以一下子能夠脫下來這麼大一塊,而且這具女屍整個肛門的範圍都比正常的要大。」
「難道這個女子的死因會與肛腸疾病有關?如果這樣,她頸部的傷口似乎就更加難以解釋。」林芷顏分析道。
我搖了搖頭:「直腸從肛門裡脫出來的,應該走不出兩個原因。一是人活著的時候不脫出來,因為肛門有一個肛門括約肌,什麼都出不來。她死了以後這個肛門括約肌鬆弛,肌肉逐漸被破壞,就等於變成了一個窟窿。
「另外一方面,她死後腹腔的壓力會增高,因為屍體的腐敗是從腹腔開始的,腹腔裡通常有許多細菌,人死後細菌會繼續繁殖,一繁殖就會產生很多氣體,會把腹腔裡面的東西逐漸消化掉。
「然後氣體就會使腸管就像灌香腸一般,讓肚子像氣球似的鼓起來,那個時候壓力最大,有可能把腸子從肛門中推出。」
二伯父見我們都沒有猜對,頓時興奮的像個小孩:「嘿嘿,不知道了吧。昨天我有看了一遍當年馬王堆女屍的解剖錄影,居然發現,她也有直腸脫垂!問題是,難道她們不僅屍體保存狀況相同,但就連生前所患的疾病也一樣嗎?這太說不過去了。或許,只是或許,這種疾病對屍體保存會起到某種促進作用!
「於是我打電話問了幾位專家,專家說直腸脫出肛門,確實是由屍體腹腔內的細菌繁殖後產生的腐敗氣體造成的,這也是屍體埋葬後短時間內出現的一種普遍現象。
「但問題是,既然她們的屍體內部已經開始腐敗,為什麼沒有波及全身,卻最終使屍體得以保存呢?」
「那就意味著她的屍體有嚴密的防腐措施。」我聳了聳肩膀。
「不錯。我覺得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她屍身裡面的細菌繁殖需要氧氣,還有其他一些必要的氣體。畢竟細菌繁殖也需要一些各種各樣的條件,如果這些條件被耗盡,就算是細菌也活不下去。
「這個屍體在找到的時候,是密封的,就像真空一樣,真空食物可以儲存很長的時間不變質,應該是一個道理。」
二伯父得意的說:「人死亡之後,體內的細胞會很快開始自溶。細胞中的溶解■釋放出各種蛋白水解■,使生物大分子逐步降解為小分子。除了這一自溶過程外,屍體還會受到各種細菌的侵蝕,使肌體組織腐敗、分解。
「那麼,碭山女屍和馬王堆女屍,為何都能夠打破這種自然規律,讓身體濕而不腐呢?」
我眼前一亮:「防腐劑?」
當初馬王堆女屍出土時,就有人發現,她的棺材裡注滿了一種紅色的液體,辛追夫人的屍體就浸泡其中。經過分析,這種棺液中不僅含有多種可以防腐殺菌的中藥成分,還含有汞和砷的成分,科研人員認為,這種神奇的防腐液,正是讓馬王堆女屍得以千年不腐的主要原因。
「聰明。不過很遺憾,儘管從埋藏的時間長度上,這具香屍無法與馬王堆女屍相比,但是她出土時,棺材裡並沒發現有什麼防腐液體的存在。」
二伯父說得搖頭晃腦,滿臉開心,「我昨天又到鎮上走訪了一下,問了問知情人士。據說當年發掘現場,棺材埋在大概有三、四米深的地方。
「女屍用的槨是柏木的,而棺是楠木的,這種木頭都是很堅硬、很耐腐,也很名貴,一般人家用不起。耐腐蝕,會讓保存的時間變長,而女屍下葬時甚至用了一棺兩槨,棺與槨之間、槨與土壤之間都有一種白膏泥充填,形成了六層完整的封閉。」
「白膏泥充填物?」我直覺的感到這東西有問題。
「這些填充物就是關鍵。」二伯父沉聲道:「她的屍體之所以保持水嫩不腐敗,全靠了這層物質。」
「成分呢?」我忙問。
「不清楚,花了六年時間,至今也沒有個結論。」他的神色有點不自然起來。
「那香屍的身份弄清楚了沒。」我又問。
「還沒。」二伯父有點黯然的搖頭,「這些還有待調查。不說鬱悶的了,給你看樣東西。」
說著他從兜裡掏出一個手掌大小的,用黃色綢緞包起來的物品遞給我,「這是昨天我在古玩市場淘來的,應該是當時隨著香屍一起出土,然後流落民間的陪葬品。」
我接過來,掀開綢緞一看,頓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居然是一面鏡子,銅鏡。
這面銅鏡直徑為二十七點三釐米,素邊,圓鈕。
內區裝飾有五隻相互追逐的瑞獸,外區裝飾有四隻鳳鳥穿梭於牡丹花間。銅鏡的外緣為十四瓣菱花紋,外飾十四朵雲氣紋。四隻鸞鳳造型各異,尾部的羽毛採用高浮雕的手法。八朵牡丹花造型各異,嫵媚妖嬈。
「看做工,並不像是清朝的。」我用手輕輕的撫在鏡子上,遲疑的問。
「不錯。這面鏡子在學術上稱為鳳凰牡丹鏡。」二伯父點頭。
「要知道銅鏡以戰國、兩漢和唐代最為著名。古銅鏡背面的花紋非常豐富多彩。戰國、兩漢為鼎盛時期,唐代更加繁榮。
「諸如戰國的山字紋鏡、漢代的神獸鏡,以及唐代的海獸葡萄鏡,都是富有時代感的典型代表作。它鑄造精緻,形態多姿多彩,紋飾華麗,銘文豐富。
「到了元代,多採用六菱花形或者是六葵花形式,但是紋飾已經漸漸粗略簡陋。元鏡紋飾有淺浮雕和浮雕兩種,那時的銅鏡有纏枝牡丹紋鏡、神仙鏡、人物故事鏡、雙龍鏡、『壽山福海』銘文鏡、素鏡,至元四年龍紋鏡等等。」
我又仔細看了看,「我覺得,這面鏡子應該出產在元代。」
二伯父豎起了大拇指,「好眼力,你小子不學考古簡直就是浪費人才了。這面正是元代的鳳凰牡丹紋鏡,鏡內區有五隻瑞獸,這五隻瑞獸是從隋唐以後就開始形成的紋飾。而鳳凰紋也是從隋唐便有的,但牡丹紋直到元代才開始逐漸形成。
「這鏡子上的紋飾非常好,有一種創新的精神,包括它這個高浮雕、牡丹的寫實性都是非常的珍貴。要知道在整個銅鏡的歷史上,元代的銅鏡存世量非常少,而大且精的更少,可以說這東西非常的珍貴。要拿到收藏界,至少也值一百萬美金。」
我皺了皺眉頭:「你確定是和那具香屍一起出土的?」
「那個賣鏡子的老大爺提起過。而且,我在鏡子上還找到了一些白膏泥充填物殘留,和香屍棺材裡的一模一樣,確實沒爭議。」他鑿定的道。
「那就奇怪了,清朝的屍體中為什麼會放元代的鏡子?」我困擾的撓了撓鼻子。
林芷顏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不是很簡單的事嗎?既然她生前是個美女,那她就一定愛照鏡子。既然愛照鏡子,那這面鳳凰牡丹鏡就有可能是她最愛的東西。
「和自己最愛的東西一起下葬,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顯而易見的事情,關陪葬品的年代什麼事!」
也對,最近冒出了一大堆怪異的事件,所有東西都糾纏起來,腦子明顯不太夠用,開始鑽牛角尖了。
不過,鏡子,又是鏡子,似乎所有死者身上都能牽扯到鏡子這個物品。
女屍最愛的元代古鏡,錢晴臨死拚命拽住的鏡子,左婷生命的最後一刻瘋了般想要扔出去的鏡子。
對,還有夏蕭蕭,猛然想起,她變得歇斯底里,自殘後傷人前正在開心的照著鏡子。而自己偏偏又在左婷的化妝鏡裡,看到了一個黑影竄入了她的身體裡。
難道鏡子,就是這一切事件背後的聯繫?那鏡子裡的黑影又是怎麼回事?如果確實不是我眼花的話,那這黑影的問題就變得很棘手起來。
至少要搞清楚,究竟鏡子是不是關鍵才行。
我托著下巴出神,不由得突然想到舒曉若在醫療室裡對我說的話。
她說夏蕭蕭和自己約好放學後一起玩遊戲,什麼遊戲要放學後玩?而且要兩個人?至少就我所知,鏡仙遊戲裡並沒有需要兩人的。
有問題,看來應該好好問問她了!
就在我思忖得正起勁的時候,林芷顏用力的拉了拉我的衣服,指著不遠處的沙坑道:「小夜,你看那個人,貌似有點奇怪。」
我抬頭望去,果然看到有個女生正蹲在沙坑裡,背對著我們。她的肩膀在有節奏的聳動,像是在哭,又像是在不斷挖什麼東西。
「是個怪人,我們慢慢走過去看看。」我拉了拉二伯父緩緩向前走。
近了,這才看清楚那女生的狀況。她穿著高二的校服,正在一把一把的挖著沙子。
「你去問問情況。」我推了二伯父一把。既然這老傢伙冒充了學校的老師,乾脆順便盡一點義務。
「這位同學,你……」
他走過去拍了拍女生的肩膀,話還沒有說完,就像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驚駭的猛然向後退了幾步,一屁股跌倒在地上。他嚇得不輕,身體都在打顫,老臉抽搐,還一個勁兒的指著她,震驚的合不攏嘴。
我也感覺不對勁了,幾步走上前,一時間也嚇得全身僵硬。
只見那個高二女生面容早已模糊一片,血從鼻子、眼睛、耳朵中不斷流出,將地上的沙子染成了一股說不出的顏色。
更可怕的是,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害,她居然彷彿根本感覺不到一樣,她似乎還在笑,笑得非场爛,雙手不停的動著,在沙坑裡挖出沙子,不斷的朝嘴裡塞,彷彿在吃什麼極為美味的東西,塞進去的沙子,細細在她嘴裡咀嚼品味後,才戀戀不捨的嚥了下去。
「究竟怎麼回事?這個女孩子怎麼了!」二伯父嚇得語氣結結巴巴的,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
「我早就說過,這個學校不太安全。」我也鎮定了下來,用眼神示意林芷顏阻止她。
這老女人看到女孩的慘狀和詭異行為,居然絲毫沒有害怕的神色,彷彿還覺得很有趣。她慢吞吞的走上去,然後用力的摟住女孩,將她硬生生從沙堆裡抱起來。
女孩受到外力影響,不斷拚命的掙紮著。
「這女孩好大的力氣!」林芷顏略微有點驚訝,她低喝一聲,將女孩的手扭到身後,再將她死死的壓在了地上。
看她將女孩牢牢制住後,我才長舒了一口氣。無意識的望了手中的古鏡一眼,頓時有股寒意從腳底猛地冒上了頭頂,只感覺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古鏡,鏡面剛好斜斜的對著地上的女孩,從鏡子裡我居然看到那女孩的身上縈繞著一圈漆黑的影子,黑的如墨一般,就快要將她的身影全部掩蓋住了。
「二伯父,你快看鏡子!」我清醒過來,立刻將鏡子湊到二伯父的眼皮底下。
這位老人家剛驚魂未定,正在壓驚,聽到我叫得慌忙,小心的朝鏡子裡看去。看了好一會兒,才愣愣的問:「請問,你想叫我看什麼?」
「影子,那女孩身上有一圈黑色的影子,像是黑洞一樣正在瘋狂的侵蝕她!」我氣惱的大喊著:「你沒看到?」
二伯父又看了幾眼,然後搖頭:「看不到。那女孩好好的在地上,身上什麼都沒有,乾乾淨淨的。」
怎麼會這樣?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能看到?我大惑不解。最近自己並沒有做什麼特別的事情,沒理由啊!
不死心,我又將鏡子湊到了林芷顏的眼睛下,她看了看也搖頭。
我疑惑的看向鏡子,確確實實的,女孩身上的黑影還在,而且侵入的地方越來越多。她的整個身體就如同海綿吸水一般,將黑影緩緩的全部吸了進去。
終於,黑色的影子消失在了她的身體上。
就在這時,林芷顏驚訝的說道:「有點不對勁,這個女孩在發抖!」
「發抖?」我有種不祥的預感,立刻掏出了電話,「你穩住她,我馬上叫員警和救護車來!」
當電話還沒打完,林芷顏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她的臉色有點蒼白,搖了搖頭淡淡道:「已經晚了,她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