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夜琛救了他,也救贖了他。

  那件事夜琛當然記得,這對他來說也是件大事了。

  雖然事後被老爸給揍得下不了床,但他卻一直洋洋自得,甚至還拿這事向顧溪喻星哲炫耀了好一陣子。

  畢竟他救了一個人,還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女孩,沒準這就是命中註定的姻緣呢。

  嗯,現在還真成了姻緣,就是小女孩成了大……大男人。

  那時候夜琛住在外公那兒,因為夜媽媽是最小的女兒,所以外公年紀很大了,退休後便回了老家,安享晚年。

  那是個頗有情趣的小漁村,因為出了位將軍,所以被適當開發,越發熱鬧了。

  從外公家到海邊只要五六分鐘,外公是個練家子,待著外孫就開始調教,夜琛最怕這個了,所以有事沒事就愛跑去玩兒,能躲一會兒就躲一會兒。

  再加上他從小水性好,小漁村又安全得很,倒也沒人管他。

  他這天和往常一樣,跟著一群小夥伴玩球堆城堡,玩得不亦樂乎。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對母子。

  母親穿著白色的長裙,氣質優雅,容貌很美,而她身邊的孩子約莫應該和夜琛一般大,「她」怔怔地看著前方,因為太過清瘦,所以一雙眼睛顯得極大,望向海邊時,似乎倒映了一半海水。

  夜琛當時便愣住了,他見過很多好看的人,比如舅舅家的表弟表妹,比如星海哥,比如老魚,比如沒吃胖的顧溪……

  但他們都沒眼前的「女孩」好看,她的頭髮垂肩,柔軟又順滑,膚色白皙,五官精緻得挑不出絲毫瑕疵,真的漂亮的像個洋娃娃。

  夜琛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後來小夥伴喊他去玩兒,他才把這事放下,拿起球去戰鬥了。

  再後來,也記不清過了多久,夜琛忽然變聽到了呼救聲。

  很輕很輕,帶著濃濃地絕望和不甘,似乎浸透到他心底的呼救聲。

  是誰?

  夜琛四處看著,鬼使神差地他幾乎第一眼便看到了在海中掙扎的身影。

  有人落水!

  夜琛當時想都沒想,脫下外套便跳進了水裡,他這些年在外公這兒,被鍛鍊得體質很好,外公是軍人出身,退休後也勤練不綴,夜琛雖然總躲著他,但時間久了也少不了被調教一番。

  所以他雖然在沙灘上玩了半天,但跳進水裡後還是遊得極快。

  他越遊越近後發現落水的竟是之前那個漂亮的小女孩!

  夜琛急了,不會水的話為什麼要遊到這裡?游泳圈呢?

  更讓夜琛頭皮發麻的是,為什麼這女孩還穿著T恤?游泳會穿成這樣嗎?可不是游泳的話……

  眼下也想不了這麼多了,夜琛知道一定的救援知識,對於落水的人,一定不能正面遊過去,因為他們慌亂之時會抓住人不放,到時候救援不成,反而要一起淹死。

  最好的辦法就是背後接近,從她的前胸伸直對側腋下,再把她的頭緊緊夾在自己胸前拉出水面,另一隻手划水游向對岸。

  夜琛臨近了便大喊道:「別怕!我來救你,不要亂動,一定不要亂動,我會把你帶上岸!」

  他怕女孩太驚慌之下拚命掙扎,但讓他意外的是,女孩很安靜,安靜地被他夾住,安靜地隨他游向岸邊。

  上岸後,夜琛大喘著氣問他:「怎麼樣?還好嗎?」

  女孩呆呆地看著海平面,那雙漂亮的眼睛裡似乎全是水。

  夜琛湊近了喚他:「小妹妹,你還好嗎?有沒有哪兒不舒服?你不用害怕,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他話音剛落,一大滴淚水從女孩的眼睛中翻湧而出。

  她沒出聲,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可眼淚卻像傾倒而出的海水,流得極凶。

  夜琛莫名一陣心疼,他將他擁住,安慰道:「別怕,別怕……沒事,真的沒事了。」

  小女孩一動不動地讓他抱著,沒有抽泣聲,也沒有哽咽,她像個冰涼的磁偶般僵硬,唯獨眼淚是滾燙的,落在夜琛的肩膀上,帶著絲灼人的熱度。

  過了好一會兒,小女孩終於開口了:「她死了。」

  夜琛怔了下,幾乎沒聽清。

  而這時大人們趕來了,看到這兩個孩子,連忙把他們裹起來送回家。

  後來夜琛才知道了事情原委。

  小女孩的母親下水游泳卻不小心腿抽筋,小女孩一看母親在掙扎,也不管自己會不會游泳便衝了下去,結果自己也差點兒死了。

  小女孩母親的屍體被打撈上來,她還是很漂亮,穿著泳裝,死去的模樣像個絕望的人魚。

  聽說小女孩無處可去,夜琛便主動把他接回家。

  之後幾天,女孩一聲不出,除了夜琛,誰都不肯靠近,夜琛問他名字,他搖搖頭,問他家在哪兒,他還是搖頭。

  醫生判斷說他是受到了驚嚇,進到一種自閉的狀態,需要時間來緩解。

  夜琛陪著他,耐心地和他說話,因為不知道他名字,所以他一直喊他小妹妹。

  再後來夜琛被夜爸爸帶走,因為聽說他「差點被淹死」,所以夜爸爸氣得不行,打得他下不了床。也就沒機會和小女孩道別。

  過幾天他聽說小女孩也走了,她似乎終於開口說話,說了自己家在哪兒。

  這麼多年過去,夜琛還記得她,但的確是再沒見過她。

  夜琛在腦海中將任景和女孩對比了一下,還真從五官中對比出一丟丟相似之處。

  這真是……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任景的再度響起:「琛琛,能開門嗎?」

  夜琛連忙打開門,直面看到眼前這高大英俊的男人,他滿腦都是: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當年的矮豆丁究竟是怎麼長這麼高的!太不講道理了啊!

  任景看到他便愣了下,他滿眼都是焦急:「怎麼哭了?」

  夜琛胡亂抹了把眼淚,開口就是:「你真是她?」

  任景道:「你當時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你不信的話,我可以全部重複出來。」

  夜琛睜大眼,本來就哭過,這一睜圓,越發顯得可憐兮兮。

  任景心疼的不行,他將人抱進懷裡,吻了下額頭道:「別哭……琛琛,別哭。」

  夜琛還是很糾結:「你……你真是她嗎?」

  任景頓了下,用力抱住他後輕聲呢喃著這已經非常遙遠的話語:

  「別怕!我來救你,不要亂動,一定不要亂動,我會把你帶上岸!」

  「怎麼樣?還好嗎?」

  …………

  ……

  「你不喜歡吃胡蘿蔔?可你明明長得像個小白兔。」

  「小白兔小白兔……以後不叫你妹妹了,叫你不愛吃胡蘿蔔的小白兔。」

  任景一字一句的重複著,竟然真的一字不落地將當時夜琛說的話慢慢重複出來了。

  夜琛滿眼震驚,其實他早就記不清了,但是這些話勾起了無數的記憶,讓那些塵封的畫面逐漸鮮活了。

  真的是任景,他十三年前救過的小女孩竟然就是任景!

  任景從那時候就喜歡他,喜歡到現在……

  這世上會有這麼奇妙的事嗎?

  夜琛又想起了一件事:「戒指……那枚戒指……」

  任景道:「對,是你給我的。」

  夜琛想起來了,這還真是他給任景的。

  那戒指不是任景媽媽的,而是他媽媽的,當然不是婚戒啦,只是夜媽媽眾多戒指中的一個。

  當時夜琛隨手翻到了老媽丟掉的一枚戒指,心思一動,便去找任景說:「這個你收著。」

  女孩版任景抬眼看他。

  夜琛凝重道:「這個還是很值錢的,以後你把它賣了能換不少錢!」他這想法也單純得很,女孩母親死了,估計家境也不怎麼樣,給錢太扎眼,一個將近一克拉的鑽戒,她還是能藏好的。

  任景把戒指拿了出來,夜琛對它印象不深,但必須得說的是,這個是他和女孩的秘密,除了他們兩人應該沒人知道才對。

  所以任景……真的就是她……

  夜琛徹底信了,信了自己救過的軟妹子成了大……大……男人……

  任景吻了吻他道:「謝謝你。」

  這三個字裡包含的感情是讓人無法想像的,沉重、複雜、經歷了無數的歲月和波折,最終沉澱成了這樣簡單的詞彙。

  夜琛聽得心臟沉甸甸的,他搖搖頭,彎著眼睛笑了:「你一直喜歡我?」

  任景道:「嗯。」

  夜琛問他:「十四年?」

  任景說:「十四年零二十五天。」

  夜琛笑了:「怎麼記得那麼清楚。」

  任景道:「獲得新生的日子,不可能忘記。」

  夜琛心裡一片溫暖,他的聲音也越發柔軟:「既然這麼早就喜歡我了,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

  任景垂下眼簾,低聲道:「配不上。」

  夜琛怔了下,等他意識到任景是認真的時候,他頓時覺得好氣:「胡說什麼啊!」

  任景再度抱緊他,聲音有著幾不可察的輕顫:「琛琛,你那麼好,我真的……」

  「不准再胡說八道!」夜琛推開他,盯著他眼睛道,「你是我見過最優秀、最努力、最堅強、最勇敢也最好看的人!」

  任景眼睛不眨地看著他,薄唇微張,能發出的只有一個疊音:「琛琛……」

  夜琛沒說透,但他們都知道了那個秘密。

  當年,任景的母親是自殺,同時她還想殺了任景。

  她落水後一直掙扎,一直叫著任景,任景是會游泳的,他立馬下水,想去救母親。

  但他的母親卻像海底的妖魔一般,用殘忍的雙手拖住了他的腳,想要將他帶進地獄。

  糟糕的童年沒讓任景絕望,但來自母親的惡意卻讓他對一切都失望透頂了。

  給予他生命的人想讓他死。

  有什麼比這個更絕望的?

  生來就是罪。

  那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任景不知道,他不斷地掙紮著,與腳下的「魔鬼」抗爭,最後等來了夜琛。

  一個散著柔軟光芒的珍寶,在漆黑的地獄邊緣給他帶來了光明。

  他給他照亮了走出黑暗的路,他也握住了他的手,將他一步一步帶了出來。

  夜琛救下了任景,也救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