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鳴小姐,真的要去嗎?」
二號遲疑的聲音在問著,清鳴彷彿沒聽見,自顧自在廚房中張羅著新做的甜品糕點,插空問道:「五色香糕一人五塊夠不夠?」
「我要多一塊。」一號說完才發現他原本不是要說這個,暗啐了幾聲才又道:「小姐,你有沒有想過你用什麼身份出現在祭天大典上?出現之後群臣會有什麼反應?要是那伙老東西要你去殉葬怎麼辦?」
清鳴將煲好的糖水裝入小小的竹筒中,頭也不抬道:「爾雅,蜂蜜。」
在一旁偷吃得不亦樂乎的爾雅聞言抹了抹嘴,在瓶瓶罐罐那邊嗅了嗅,找到蜂蜜叼了過去。
一號被她的毫不在意激得要暴走了,二號及時將他拉到一邊去順毛。
一切終於準備就緒,清鳴拍拍手,滿意地點點頭,才開始回答他們二人的問題:「鳳皇讓我去的,那些問題就不該我操心。」
「反正原本我就是要殉葬的,是鳳皇救下我,如果今次因為他帶我出宮而出事,那也只能說是閻王要我三更死我拖到了五更。」她故意眨了眨眼扮俏皮:「我賺到了喲。」
「起碼在死之前,我見到了玉瑤宮之外的天空。」
此句一出,一號二號頓時失語,如此年輕的生命,如此卑微的願望,再鐵石心腸的人都會為之動容。
他們不知道清鳴垂下頭是在暗笑,她從不覺得此行會有危險,鳳皇剛即位,根基未穩,步步為營,讓她出宮這一步必是他計算之中的,她能做的只有配合。一號二號如此大驚小怪,不是在玉瑤宮砍柴燒水灑掃久了腦子變簡單了,就是關心則亂,儘管一號總是嫌她擋了他精忠報國幹一番大事業之路。
關心則亂,真是個令人溫暖的詞彙。
公冶白與解東風身著冕服,從議事閣出來,正要趕往鳳儀門迎龍輦前往西山祭天,卻敏銳地發現宮中似有異常。
靜,十分靜。
靜到他們都要以為這裡是冷宮,而非人流最密集的皇宮主殿附近了。
走了幾步終於遇到一個匆匆行禮欲離開的太監,連忙叫住:「站住,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太和殿前如此冷清?」
太監眼神閃爍:「回帝師,沒、沒什麼……」
解東風攏了攏袖中的手,眼神在他腰間掃過,不咸不淡道:「公公那塊玉珮看著不似凡品,可否借本官一看?」
那太監心道一聲糟,讓小氣鬼盯上了,連忙一邊賠笑,一邊迅速將玉珮塞進腰間道:「小東西,小東西,不入解大人法眼的,咱這兒倒是有件事可以與二位大人說道說道。」
解東風支了支下巴,示意他說下去。
「說是玉瑤宮那位今兒個也要去祭天,陛下派了步輦在禁地石碑外接,太半宮人都過去圍觀了,想見傳說中的仙顏。」
解東風擺擺手讓太監下去了,公冶白摸著下巴道:「你不好奇?」
「還不是女人一個。」
見他一副不以為意模樣,公冶白提醒道:「玉瑤宮可是整個宮中最奢華的地方哦,據傳,裡面寶物之多,國庫都黯然失色。」
話未說完,解東風已經一個箭步躥了出去。
公冶白笑著搖搖頭,抬步跟上。
到玉瑤宮外圍時,發現已經熙熙攘攘站了許多人,有的做修建花草狀,有的做打掃狀,甚至還有幾位身著冕服的朝官,做順路路過討論政事狀——我說議事閣與鳳儀門在東,玉瑤宮在西,你們這路是反方向順的?
吱呀一聲,不遠處玉瑤宮的朱紅大門被拉開了。
全場屏息凝神,只見一片白色裙角閃現,就在一雙玉足呼之慾出時,一個翠色身影從門後直直地摔了出來。
鴉雀無聲。
全場靜得連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可以清晰聽見。
而此時,所有人都高同步地做同一個動作——張口,瞠目。
說時遲那時快,地上的人動了一下,然後以與摔倒相同的速度站了起來。明明所有人都沒有錯目,卻無人能看清她究竟是如何起來的。甚至有人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其實她不是狗吃shi狀登場的?
不一會兒,眾人剛剛微微合起來的嘴瞬間又張成了圓形,因為隨著那個身影一起跌落的食盒居然飛起來了!向那摔倒的姑娘方向飛去,然後被她穩穩接住。
解東風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刻。
那個從玉瑤宮出來以神奇的方式登場的女子,她一個轉身,佔據了他所有的神思。
他像是痴了,怔怔望著她,口中不住喃喃:「翠雲裘,整個皇朝僅此一件的翠雲裘……錦履上鑲的是南海明珠,面紗是北冥冰蠶絲織就,耳上是前年西域進貢的天香荳蔻……」
都是寶物啊!!!
解東風艱難地嚥了嚥口水,心中估算了一遍那一身行頭的價值之後目光就再也離不開她了,他依稀看見那姑娘身上長出了一顆樹,搖一搖就吭哧吭哧往下掉元寶。
心中迅速轉著算盤:「小白,你覺得陛下有沒有可能同意我去抄了玉瑤宮來充實國庫?」
公冶白失笑:「你盡可以試試,我精神上支持你,必要時還可為你收屍以及接管遺產。」眼神不經意對上那傳說中的女子,悠然,清澈,渾然不似後宮中人。
他第一次對這個後宮傳奇產生了興趣,看來得找個時間跟一號二號敘敘舊了。
清鳴在一號二號的暗中幫助下終於磕磕絆絆走到「擅入者死」石碑前,面無表情掃了一遍裡三層外三層看起來好像很忙的人群,卻被接收到她視線的人視作看盡世事的淡然雍容,再次驗證了八卦中說的——她是歷經三朝滄桑的神秘宮人。
這真是個美麗的誤會,其實她只是下意識的面癱而已。
「你就是帝師公冶先生?」
隔著步輦,清鳴出人意表地開口了。不止一個人讚過她的聲音好聽,鳳皇說她的容貌配不上她的聲音,先帝則道她聲如其名,如玉石相擊,清脆而鳴,令人心曠神怡。
公冶白為那過於年輕清靈的聲音而一瞬迷惑,隨即躬身:「正是在下。」眼前這人身份成謎,他也不好自稱微臣。
「果然是個標緻人物。」
清鳴頗以為然地點頭,雙手交握以阻止自己伸手去勾起他垂下的臉龐,口中不著邊際地客套道:「陛下經常提起你。」
——居家旅行必備背黑鍋聖品。
「在下惶恐。」
就這樣,解東風死盯著清鳴,清鳴死盯著這只在書上見過的美人帝師,美人帝師則躬身望地,三人之間形成了一股奇異的氣場。
在眾多灼熱視線包圍下,她最終還是忍住撲過去拉住他的手細細八卦一番的衝動,一低頭,進了步輦。
待清鳴一行匆匆到達鳳儀門時,百官早已就位,禮樂方興。
司禮監執事高聲道:「起駕!」
「慢。」
一聲短促而有力的喝止,鳳皇突然掀開龍輦周圍的軟煙羅,步下輦車。
一個玄色的身影出現在清鳴車前,他掌心向上向她伸出手,雖然還完全在狀況外,她還是將自己空著的那隻手放在他的掌心上,沒有絲毫猶豫。
他將她拉下步輦,然後走向他的龍輦,嘴角始終噙著笑意。
「陛下!」
群臣嘩然。
龍輦向來只有帝后能坐,而眼前這女子雖是從玉瑤宮出來的,但嚴格說來,先皇並未給她任何封號,說到底她仍是沒有任何名分的庶人。
「陛下,敢問此女是何人?」鎮國公一身青色冕服,隱隱有肅殺之氣。
鳳皇似笑非笑道:「這與卿何干呢?」
「歷朝歷代,只有手持傳國鳳佩的皇后才有資格與帝王並肩乘坐龍輦。」鎮國公儼然一派正氣,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鳳佩?」因為從未見過這麼多人,所以一直在饒有興趣地觀察各人長相的清鳴聽到某個關鍵詞,有些困惑地摘下腰間玉珮,舉到眼前:「這上面也有鳳,算不算鳳佩?」
鎮國公臉色一變:「鳳佩歷來由皇后保管,怎會到了你手裡?」
清鳴覺得這人說話好沒來由,有趣地笑了:「上面刻著鳳的由皇后保管,那麼刻著龍的豈不是要讓皇上保管?」
「這是自然!」鎮國公氣勢不減,群臣也紛紛點頭。龍鳳雙佩是帝后的象徵,與傳國玉璽一起,是為皇朝三尊。
清鳴向身旁的鳳皇投去詢問的目光,鳳皇但笑不語,她只好拉了拉脖子上那條紅線,拉出一塊玉:「這個……是不是你們說的龍佩?皇,不對,是先皇,先皇給我的,我老是摔跤,先皇說這個可以闢邪。」
說著不由皺起眉頭,偏頭問鳳皇:「他騙我?」
雖然她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還是逃不過前排群臣豎起的一對對耳朵。
於是乎,群臣震驚之餘不免黑線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