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鳴找到逍遙茶社主管的時候,他剛與掌櫃的對完賬。本來抱著賬本要走的掌櫃見到清鳴來勢洶洶面色焦急,直覺有八卦,就悄悄收回了邁出去的腳。
「我有話要單獨與主管說。」
言下之意,掌櫃的,你收回的那隻腳可以邁出去了。
「嘿嘿,你當我不存在就好了嘛。」
掌櫃的還不放棄,卻被主管瞪了一眼,才心有不甘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
主管坐回到椅子上,和藹又不失威嚴地問:「大姑娘找我何事?」
清鳴定定地望著他,道:「我要見鳳皇。」
「鳳凰?鳳凰是傳說之物,大姑娘你沒說錯吧?這——」
主管有些好笑地回答,卻在接觸到清鳴深沉的眼神時頓住,明明還是那張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面容,卻隱隱透著高貴雍容,不怒自威。
他一個激靈站了起來,迅速離席,撲通一聲下跪,畢恭畢敬。
「是,娘娘。」
清鳴跟在主管身後,越走越覺頭重腳輕。
早該知道的……逍遙茶社內幕消息如此之多,實在不像一個民間組織。更有甚者,好幾次能洞察先機預測聖意,若非那人親自授意,誰能猜出他那非常人的心思,誰敢妄議朝政?細想之下,是他登基後,逍遙茶社才開始越來越多地報導宮中朝堂之事,表面上娛樂百姓,實際上……應該是在引導民意。
雖然她此前就有所懷疑,可惜她的好奇心實在是不太多。
直到在酒樓看到格殺令。
與一號二號重逢以來,他們二人現身的次數寥寥可數。
一次是作為她久別重逢的兄長,與她回逍遙茶社,跟主管說明要接她搬出去。還有一次就是在酒樓喝酒。兩次都是易容的,也就是說見過他二人易容後的模樣的就只有主管。
那影衛是如何在酒樓認出他的呢?答案昭然若揭。
她找到主管之後,主管的反應則是直接印證了她的推測。
去他的逍遙茶社!根本是影閣的實習基地!雖然她早有預感鳳皇根本就知道她的行蹤,但這並不代表她可以笑笑接受「從頭到尾一舉一動都被監視」的事實!
主管的腳步停下了,清鳴抬頭,發現他們到了她的房間。
一頭霧水地望向主管,卻見他有些心虛地偏開頭。
他有些緊張地咳了一聲,然後走到房中掛著的一幅山水畫前,抬手移開,露出一個黑點,旋轉,嘩的一聲——兩塊木板向下墜,地板就像多了一扇窗戶般被打開了。
清鳴的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
三年,她住了三年的地方!腳下居然有一條密道!她一點都沒察覺!
而她此刻居然還能鎮定地問:「什麼時候挖的?挖了多久?」
「回娘娘,兩年前有同僚發現娘娘身份,陛下就命人挖了這條地道,通向玉瑤宮。費時三個月完工,裝修了一個月。」
主管,也就是影衛三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順便撇清責任。
「喲,還裝修?你們這挖的是帝陵吧?還真是辛苦了。」
語氣淡然,卻字字帶刺,影衛被噎得說不出話,半天才又聽到她說了一句「退下吧」,於是如蒙大赦般飛身退到門外,帶上門。
深吸一口氣,清鳴踩著一個簡易樓梯往下走。
藉著洞口的光,她拿火摺子點燃了牆上的燈火,眼前漸漸亮堂了起來。心中莫名的生出一絲探險的興奮。繼續沿著光線走,到較暗處就點燈。一路暢通無阻,竟感不到一絲潮濕陰沉,空氣中也沒有腐朽的怪味。
再次驗證了,皇朝的影衛果然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
地道很適合她這個半殘障人士,沿途有扶欄,還有長椅。
清鳴坐在右側牆邊椅上,沉澱越走越覺近情情怯的思緒。突然摸到手邊有個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是一把硃筆。
心中一動,抬頭往身後牆壁上看,果然看見一行字!
她湊近細細辨認之後,瞬間什麼近情情怯的情緒都沒了。
因為那上面赫然寫著:睡得跟豬一樣。
混蛋!你偷看人睡覺還有理了!
清鳴想著平日不知多少形狀都被盡收眼底,頓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原地發了一會兒愣,醒過神來,開始扶著欄杆急急往下走。
「亥時還不回屋,看來茶社該設門禁了。」
——原來是死小孩搞的鬼!你行行好設門禁也設個靠譜點的啊,酉時三刻……你確定這不是晚餐時間而是門禁時間?
「醉後不省人事,偷香竊玉可以矣。仰天大笑,酒是好物!」
——臭臭臭臭……臭流氓!變態!
「被吐了一身,醉醉醉,醉死你好了!禁酒!」
——王八蛋!那段時間被禁酒原來也是你搞的!
清鳴的心隨著牆壁上的字起伏。
那些話太半是在罵她或攻擊她易容太醜,她總忍不住回嘴。
可是越往下走,看得越多,心情卻越複雜,到最後終於忍不住哽咽。
這條暗道蜿蜿蜒蜒,彷彿沒有盡頭。如此安靜,相伴的只有自己的腳步,連呼吸都嫌太大聲。她忍不住想,走每一步時,他在想什麼?寫每個字時,他在想什麼?怎麼也走不到盡頭時……他在想什麼?為什麼從這些或氣急敗壞或悲憤或竊喜的詞句中,她只看到一個孤獨的背影?
一次一次,一個人來,一個人走。
寬闊的肩膀,挺直的脊背,比她高半個頭……
不,三年過去了,應該更高些。
她的視線又抬高了些,彷彿眼前真有這麼一個人。
走著他走過的路,經過他的心情,原來是這樣寂寞的感覺。
她抬起手,摀住眼睛,淚從指縫流下。離宮三年,頭一次有了後悔的念頭。
前方出現一束亮光,清鳴的心又狂跳了起來。
用袖子擦了擦淚痕,提了一口氣,向亮處走去。繞了兩個彎,眼前突然開闊了起來,好像是一個房間,門大開著。
心越跳越快,讓她幾乎產生了心跳停止的錯覺。
她的手扶在門上,有些顫抖地敲了敲,卻無人答應。
她並沒有因此鬆了一口氣,毫無來由地覺得鳳皇一定就在裡面。
又躊躇徘徊了好一會兒,終於深吸了幾口氣,大無畏地邁步進去。
幾乎是第一眼,清鳴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的那人。
也是在這一眼,她才明白自己有多想見他。
雲采采問過她,既然要躲,何不躲得遠些?她當時回答不出來。雲采采又問她是不是覺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點了點頭,心裡卻知道,不是的。
究竟為什麼,辛辛苦苦出了宮卻還是留在天子腳下?
到此刻,她終於知道那個答案,只是因為怕鳳皇找不到她。
清鳴笑著又滴下一顆淚。只是此刻她心中只有歡喜,再無忐忑。
仔細地看了一圈房間,發現這裡任何東西都有兩份。
兩把椅子,兩個茶杯,兩個枕頭。
她走到桌後的那張床邊,看到床上隨意扔著一件披風,小心翼翼地為他披上,然後搬了把椅子在他旁邊坐下。突然想到自己的臉,於是從懷中摸出一塊小鏡子,用手絹沾了桌上茶壺中的水開始擦拭已經花掉的易容。
一切都準備妥當,她才又趴到桌上,側著頭看他。
似乎感應到她的視線,整顆頭埋在胳膊中的鳳皇動了動。
她期待地看著他漸漸露出半邊臉,然後原本甜蜜的一張臉愀然變色!
「包子呢包子呢?包子哪裡去了!你還我包子臉!!!」
鳳皇迷迷糊糊睜開眼就見清鳴捧著他的臉找包子,面色一沉,下意識怒叱道:「紅杏出牆的人還敢對老子大小聲!」
話音未落,後腦勺就被狠狠敲了一下。
「老子你個大頭鬼!毛都沒長齊還老子!」
這下,鳳皇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倏地站起來,一把拖過清鳴二話不說往床上扔。
清鳴終於發現不對勁,眼前這整整比三年前大了一號的鳳皇雙眼通紅,一臉風雨欲來,十足的走火入魔之相。
她心裡有些發毛,「做、做什麼?」
「你不是說我毛都沒長齊?」
他冷笑一聲,扯掉披風,三下兩下脫得只剩下里衣,爬到床上。
清鳴終於知道他要做什麼,毫無心理準備,被嚇得縮到牆角。
她捧著燒紅的臉,結結巴巴地勸阻:「鳳、鳳皇,別、別這樣,按小說裡說的,久別重逢應、應該先互訴情衷再、再……啊!」
她的鞋子猝不及防被脫掉,鳳皇握住了她的腳,一隻手滑進了裙中。
「等等等等等!」
清鳴連聲喝止,鳳皇的手停在了她的小腿肚上,抬頭不耐煩地瞪她。
這幾年他是吃了什麼呀,怎麼變得這麼猴急又這麼霸道不容抗拒!
她心裡叫苦連天,臉上勉強擠出一抹示弱的笑,試圖商量道:「你不想先互訴情衷硬要先天雷勾動地火我也可以配合的,但能不能讓我先準備準備——啊!」
左手及時抓住他探入她衣襟的手,還來不及慶幸,他的另一隻手已經摸到了大腿!
鳳皇顯然已經沒耐心與她繼續耗,乾脆用唇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再單手將她的手固定在上方,另一隻手繼續探索她的身體。
漸漸的,身下的人似乎放棄了掙扎,他的唇也漸漸下移……
抗拒聲變成了吟哦聲,壓抑三年的熱情在持續燃燒……
感覺到她的溫度與迎合,他抬起埋在她胸口的頭,低啞地一笑,「小拙,我真喜歡你的反應。」
這句話稍稍拉回了一點清鳴的理智。
「不……鳳皇……等等,別……」
「開什麼玩笑,小拙?」
彷彿她在說多荒謬的話,他笑睇著她,身下的動作卻如疾風驟雨般絲毫未停。
直到動情的那一刻,他悶哼了一聲,咬牙道:「我平日等得還不夠久麼?三年,整整三年!一年找不到你,我等,剩下的兩年找到了你,我還在等,等你良心發現放棄無謂的執著來見我,誰知——」他一口咬在她胸口,引起她一陣顫抖,才解恨地繼續道,「誰知你的良心不知被什麼啃了。現在在夢中你還想要我等,小拙,你真狠心。」
清鳴的身子浮浮沉沉,沉浸在陌生的痛與歡愉中,幾乎昏死過去,根本不知他說了什麼。
……
不知過了多久,清鳴漸漸恢復了些意識,察覺有道灼熱的視線。
緩緩睜開眼,只見鳳皇以一種很奇異的目光直盯著她,摸摸她的頭髮,又摸摸她的臉,驚嘆道:「嘖嘖,跟真的一樣耶。」
這回輪到她以奇異的目光看他了。
「什麼真的假的?」
鳳皇不理她,兀自喃喃:「明明是假的,為什麼觸感這麼真實?」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碎碎念,「不知道現在再來一次算不算對不起小拙?畢竟是在夢裡,又不是真的……算了,反正小拙又不知道,再來一次吧……」
就在他翻身決定再戰時,清鳴也翻身了。
她抬起一隻光裸的腿,在他痴然晃神之際,用盡全身力氣,踹向他。
撲倒在地上的鳳皇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會痛,有些倉皇地回頭看床上。
清鳴抱著棉被坐著,粉面含春,見他看向她,隨手抓起一個枕頭就砸了過去。
「流氓!變態!下流!無恥!禽獸!賤格!」
吼聲在地道中散開又被打回,格外響亮,經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