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番外‧兒子太早熟(二)

鳳虛懷是秋天出生的,所以他還有個自身極度不願承認的小名——小秋。

這個稱呼只有兩個人能叫。一個是家中之寶母上大人,一個家中之霸父上大人。

母上大人每次這麼叫總是帶著無盡的溫柔與寵溺,他無奈之餘心中還是充滿溫暖的。

父上大人則不然,每次都是充滿戲謔與調侃,他咬牙之餘心中總免不了想:等我羽翼豐滿了一定要帶母親捲款出走!

——這一家男女老少似乎對「捲款出走」都有著特殊的偏好。

「小秋小秋小秋!」

遠遠的,鳳虛懷聽到一聲疊一聲的呼喚,周身上下頓時湧起一股無力感。

他剛剛漏說了,叫他「小秋」的,還有這個據她自己說是一把屎一把尿將他撫養長大的傢伙。

她說,小秋跟她的名字一樣好聽好叫,虛懷是老頭子的名字,她才不要這麼叫他。

如他預料的那般,門被一腳踹開,南小乖風風火火地衝到他的書桌前。

明年已經年滿十三,還是毫無少女風情,像個野孩子,還是男的野孩子。

她懷中那隻寵物小白蛇「天仙子」正對著他吐信,他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小秋,你怎麼又在看書!會變成老頭子的!」

南小乖很不高興,她不過是回山上住了一陣子,小秋怎麼又變回老頭子了?

不行,她不能讓自己養大的孩子變得那麼不可愛。再說,小秋手腳不方便,再養成老頭子的個性,嫁不出——呃,娶不到老婆怎麼辦?

南小乖被自己的善良與體貼感動了,眼神變得超乎年齡的慈祥,愛憐地摸了摸他光滑嫩白的小臉,柔聲道:「我在附近一座山上發現了一個蛇洞,裡面好多不同品種的蛇,我們一起去玩吧?」

鳳虛懷望瞭望她,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微微掙開她的手,嘆了一口氣。

南小乖誇張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嚷嚷道:「糟糕!嘆氣是老頭子才會做的事!不行,事不宜遲,你快跟我出去玩!」說完抽走他手中的兵法書隨手往後一丟,然後把天仙子裝到袋子裡,蹲下身子。

他眼角一抽,「南小乖,你在做什麼?」

她背對著他,往後招招手,「快上來呀,我背你去。」

他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我自己可以走!」

她不耐煩地回頭瞪他,伸手輕輕一拉,他就俯在了她的背上。

她嫻熟地托著他的雙臀站了起來。然後偏頭,得意地揚起那英氣的眉,「叫你上你不上,非要我親自動手。」

南小乖十一歲那年步了她爹的後塵——吃錯藥被反噬。南無藥是白了鬚髮,她的後遺症則是好壞參半。

好的是她多了一身神力,常人不能敵,糟糕的是令她越發的女生男相,明明小時候還是個嬌俏的女孩子,越長大卻越像個俊俏的少年郎。

「小秋?你怎麼不說話了?」

走了半天沒聽到身後動靜,她以為他生氣了,不自覺地撅嘴嘟囔:「我是怕你走路絆倒嘛。再說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小時候可都是我背我抱的喲。追溯到更久之前,你還是我接生的呢!你剛生出來的時候整張臉皺成一團,我還想鳳叔清姨都那麼漂亮怎麼會生出醜八怪……」

鳳虛懷終於忍不住嗆了她一句:「你接生?難怪我先天不足。」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當年他的母親就是因為被她的寵物嚇了一跳才早產的。

果然,她的背僵住了,一直嘰嘰喳喳的她突然靜了下來。

他喉頭莫名的一堵,想說些什麼來挽回,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心裡直髮沉,像壓了幾千斤重的巨石。

過了許久,前面才傳來她低緩而又堅定的聲音。

「小秋,有朝一日我的醫術會超過我爹,然後我會治好你的不足之症,你信不信?」

被壓住的心彷彿找到了突破口,他很快地點頭應了一聲:「嗯。」

然後一直謹守禮教垂在一旁的雙手頓了下,終於抬起,環住她的肩。感覺她的肩背漸漸放鬆,腳步與氣息也恢復平常的輕快,他才鬆了一口氣。

這時,她突然將他的雙臀往上託了托,調整了下位置。

心中剛剛碎掉的巨石又開始聚集成塊,這回輪到他全身僵硬了。

而這僵硬度,在她停下腳步時,又攀到了新的高峰。

「到了!哈,小秋,就是那個洞!我今早稍稍探過,裡面至少有十五條蛇!」

南小乖那年以身試藥被藥反噬之後,鳳虛懷提議她以後用毒蛇試藥,又陪著她上山入洞地抓蛇,所以她一直認為他對蛇有研究有興趣,每次發現新的品種都會找他一起看。

殊不知,他得母上大人的遺傳,也是怕蛇的。

就連天仙子這樣無毒無害的小白蛇,稍稍吐吐信,也能令他頭皮發麻。

下意識的,又想嘆氣,看到身前的人,又生生憋住了,轉而拍拍她的肩膀。

「放我下來,我陪你進去瞧瞧。」

南小乖小心翼翼地將他放下,然後很自然地一手牽他,一手扶住他的肩膀。

他的眼神微微滯住,這動作,她什麼時候開始做得這樣習慣的?

習慣到令他覺得無比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心不在焉地走了幾步,突然想起在哪裡見過那個動作,瞬間有些彆扭,想把手抽回來,猛的看到洞中或穿梭或盤臥的大蛇小蛇們——

雖然撒了藥粉,它們無法近身,他還是倏地握緊了南小乖的手。

南小乖有些詫異地回頭看他,隨即恍然大悟。

「小秋跟我一樣興奮是吧?這裡真的好多蛇呢!有一兩隻甚至是我都沒見過的!」

他不在意她又誤會他了,只要她抓著他的手再緊些就好了。儘管她的手比他粗糙多了,太多被藥草割過的細痕,還有薄薄的一層繭子,卻給此刻置身陰冷蛇窟的他帶來莫名的溫暖與安全感。

想到這兒,他的臉悄無聲息地紅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