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拿班花不當幹部》
大貓的餅乾
第 1 章
速食愛情的悲哀

  「孟老師,恭喜恭喜啊。」

  「是明天十點半吧?放心,一定來,一定來。」

  孟小舟放下電話,突然有種無力感。自己真的要嫁給焦陽了麼?一切彷彿水到渠成,自己卻總覺得差那麼一點點。

  孟小舟的人生可謂中規中矩。

  沒有極品室友,沒有出軌的老爹,沒有打不走的小三,沒有得白血病的男朋友,沒有……

  自初中開始,一路重點學校,讀完研畢了業,選擇去了最適合她的地方——學校,當了一名高中老師,整日和學生鬥智鬥勇。現在的小孩,厲害著呢,一不留神就被他們打趴下。

  不知不覺她也成了大齡剩女一枚,別人介紹焦陽給他——博士在讀,即將畢業,樣貌不錯,門當戶對,順理成章地兩人談了一年戀愛,馬上步入婚宴殿堂。

  一切都很完美,卻總覺得有些缺陷。有時候她半開玩笑:「有時候看看我們班孩子,覺得青春真好。人家都說再重來一次我肯定要好好學習,我說我要是重來一次一定好好玩,好好談場戀愛。」

  焦陽「哦」了一聲,將頭埋進《非線性光學》裡。

  自己真要嫁給他麼?孟小舟有些遲疑了。

  第一次見他約在一間茶樓裡,孟小舟後到,看見一個笑容清朗的男人手裡擺弄著一枚魔方,頗有些理科怪才氣質。

  「你好,我叫焦陽。」

  「驕陽似火,見到你很高興。」

  「你什麼專業?」

  「英語。」

  「你呢?」

  「我做激光的。」

  孟小舟坦白道:「其實我不太懂。」

  「就是通過外加能量泵浦使激光介質的上能級粒子數比下能級粒子數多,形成介質兩個能級間的粒子數反轉。這時當上能級粒子向下躍遷會發生自發輻射產生光子……」

  孟小舟這個文科女從第五個字開始就聽不懂了。

  焦陽用認真地解釋了第二次,孟小舟有些心虛,假裝點了點頭。

  焦陽凝視她片刻,搖了搖頭:「你其實沒懂,我再給你解釋一遍……」神情極為認真。

  當焦陽費力地給孟小舟解釋第五遍的時候,看到孟小舟依然眼神茫然,嘆了口氣:「這樣吧,我用最通俗的方式解釋給你聽。要事先把電子一塊拎上去,然後讓他們在上面憋著。等到我發出一聲令下,就是發過來一個光子,激發他們,他們就一起跳下來了。結果就產生了一個特別整齊,特別響亮啪的一聲。這個就是激光了。」

  孟小舟突然笑了,覺得這個男人挺可愛。

  焦陽一臉正經:「你笑什麼,科學是很嚴肅的。」

  孟小舟越發笑得不能自抑。

  就這樣兩個人相處了下去。焦陽這人是很好的,只是缺了點浪漫。拿他送孟小舟的禮物來說,就很匪夷所思。情人節送給自己一個魔方,還振振有詞:「這可是魯比克魔方。你把公式背熟,我要考你的。」

  這是送禮物還是考智商?

  孟小舟記不住,焦陽還一臉嫌棄狀:「學文的智商果然不高。」

  焦陽嫌她智商低,她還嫌焦陽情商低呢。比如上次去大連發現王國,一進門她鞋跟就斷了。焦陽匆匆忙忙去買鞋,買回的居然是一雙鞋頭尖如彎刀,鞋跟十釐米的寶藍色布鞋,上面標價200。

  「這是什麼怪物?」她大驚失色。

  「我在阿拉伯風情區買的。好像是阿拉伯鞋。」大太陽下,焦陽曬得如小金人一般。

  她伸手一指,焦陽看見了旁邊攤子上十五塊一雙的洞洞鞋,尷尬一笑。

  她又好氣又好笑,卻忍不住給焦陽擦了擦頭上的汗水。

  如此說來,她是愛著他的吧?可是交往一年來,他們對彼此其實並不瞭解,她知道焦陽的年收入,家境,甚至從小到大的獎項。卻不知道他是否在綠蔭下和小女生牽過手,他是否曾在課桌上刻下某人的名字,不知道他是否和其他男生一樣,曾為一個人心潮澎湃,在她的注視下投進標準的三分球。

  她安慰自己,現代社會裡速食愛情都一樣,結了婚,柴米油鹽,兩個人一起供房子付出大半年華,誰有空關心年少時那點風花雪月?這年頭,誰不是這樣?

  明天,就要結婚了,請帖都發出去了,親戚朋友也通知了,容不得她反悔了,她一向做事毫無差錯,婚姻大事又豈同兒戲?就這樣,她被她自己逼上梁山了。

  突然一陣衝動湧上心頭,她想見焦陽一面,問問他到底愛不愛她?結婚前夜問這個問題是不是有點不可思議?可是事實如此,他們從未說過一句我愛你,都是大男大女了,誰還玩什麼浪漫?

  她衝下樓,衝進馬路里,一生不犯錯的她犯了個最大的錯誤,一輛轎車撞向了她。

  她慢慢睜開眼,盯了一會天花板,帶著宿醉般的疼痛,有那麼一刻,她腦海裡一片空白。

  陽光慢慢射進房間,她這才打量一番,一切都是純白色,是在醫院裡。

  「你醒了?你出車禍了,被人送到醫院。叫你家長馬上過來交一下費用,我們才能給你做進一步的檢查。」護士美眉口吻裡帶著職業性的冷淡。

  她跳下床,找到床邊放著的一隻手提袋。裡面裝了很多女孩子用的東西,顏色豔俗的指甲油,面巾紙,DHC的試用裝,安娜蘇的小鏡子,頭繩……亂糟糟地纏在一起,這隻手袋卻不是她的,誰把包放在她床上呢?

  她找到了一隻Coach錢包,裡面靜靜地躺著一枚學生證,照片中的紅發少女睫毛塗得像蚊子腳,神情中帶著些青春特有的囂張。旁邊寫明名字叫做班小花,香城第二中學,高二三班。

  班小花?哪對油菜花的父母想出來的好名字?職業使然,她感嘆了一下,現在的高中生居然打扮成這樣。香城二中,不就是焦陽的母校麼?這個包怎麼在這裡?

  看到鏡子她心中突然一動,馬上要結婚了,可別傷了面孔。她急急打開鏡子,鏡子裡映著一張年輕的面孔,卻是班小花的臉。

  孟小舟怪叫一聲,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由一個嚴厲的班主任變成了問題學生?這個班小花又是誰?最糟的是這麼貴重的錢包裡僅有二十幾塊,她怎麼交費?

  她打開班小花的手機,是某年前最流行的諾基亞一款。上面顯示著時間2001年十月十日。孟小舟幾乎暈了過去,九年前?自己也正好高二,這麼說來焦陽也高二!只不過他後來本碩博連讀,八年唸完。一想起焦陽,她心中一動,說不上什麼滋味。查到聯繫人一欄她吃了一驚,只見上面四大分類是傻瓜,被利用,敵人和死黨。這叫什麼鬼分類,這個班小花心裡可真夠陰暗的。

  她打開死黨一欄,發現裡面居然只有一個名字——宋亞妮。

  看來班小花的人緣不太好呢。她遲疑了一下,撥通了宋亞妮的電話。

  一陣搖滾樂彩鈴過後,一把囂張的女聲傳來:「你在哪呢?」

  班小花看了看病床前的牌子,「五院,腦內科。我出車禍了。」

  「我現在就過去。」不容分說,卡嚓斷了電話。

  她舒了口氣,謝天謝地,總算還有人關心班小花。

  護士美眉帶著一位謝頂大夫進了病房。她想起一句話醫者不能自醫,差點笑出聲來。

  「有沒有噁心想吐的感覺?」

  她點點頭:「有一點。」

  醫生毫無感情的語調:「你的腦CT是正常的,問題不大。局部有小血塊,可能會壓迫部分記憶神經,可能有暫時性的遺忘。出血量很少,慢慢會吸收。當務之急是找到你的父母,把住院費用交一下。」

  「一會就有人來,你們放心。」又是住院費,她口裡答應下來,心裡卻有些打鼓。

  啪嗒,啪嗒,兩人的腳步遠去,突然一股從心底而上的涼慢慢蔓延到她四肢,從皮膚透了出來。

  班小花是誰?出了什麼事?自己在哪裡?和焦陽的婚禮怎麼辦?她腦子越發昏沉,理不出個頭緒。

  「班小花!別跟我裝可憐!」尖銳的聲音響起。

  她睜開眼,只見闖進來的少女有些纖瘦,穿著短到不能再短的裙子,黑絲襪,打扮很是清涼,面容上卻帶著少女的稚氣。香城可是在東北,十月天不冷麼?

  看見她躺在病床上,少女臉上多了些幸災樂禍。

  「宋亞妮?」她試探地問道。

  宋亞妮抱著肩冷冷地望著她:「你們的事我都知道了,虧我把你當姐妹,你居然背著我勾引浩然。我來就是為了告訴你,浩然不會愛你的,只是一時同你玩玩罷了,誰會愛上班小花?」

  「浩然是誰?我記不起來了。」

  宋亞妮怒氣蓬勃:「少裝蒜,誰不知道你,狗改不了吃屎。別想拿失憶這種橋段騙我,我警告你,念在過去朋友一場,我這次就放過你。下次再敢蒼蠅一樣繞著我家浩然飛,別怪我把你的醜事曝光,讓大家看看你是什麼貨色!」

  宋亞妮說完,轉身就走,裙角掀起一陣旋風,孟小舟有些替她擔心走光。

  「等一下。」孟小舟終於開口。

  宋亞妮停住腳步:「你還有什麼話說?」

  「裙子穿這麼短,妝化那麼濃,出口成髒,你像個學生樣麼?父母怎麼教的?明天叫你家長過來一趟!」孟小舟脫口而出。

  宋亞妮一臉不可思議:「班小花你先看看自己吧,不良少女學老師教訓我?出車禍腦子撞壞了?」

  孟小舟暗自埋怨自己的職業病,突然想起自己身無分文,又找不到家人,只好賠笑道:「確實撞了一下,還欠著醫院的費用沒法出院,帶了錢沒有?借我一點吧。」

  宋亞妮哼了一聲:「你家那麼有錢,用得著朝我借錢?」轉身蹬蹬走掉,小高跟放肆地敲著醫院的地板。

  現在高中生都這麼開放麼?三角戀?孟小舟搖搖頭。

  正在這時手機突然響起,來電顯示名字:傻瓜一號。

  「閨女,在哪呢?怎麼還沒回家?」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傳來。

  孟小舟心頭一喜,難道是班小花的媽媽?怎麼被設成了傻瓜一號?

  「我出了車禍,在五院呢,醫生檢查過了,沒什麼事,媽你快點帶錢過了結一下費用。」

  電話那頭聲音沉寂了一下,再度開口,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懷疑:「你不是又騙我吧?又惹了什麼禍,閨女家裡情況你也是知道的,哪還有錢?」

  孟小舟著了急:「是真的,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好吧。」電話斷了。

  怎麼回事?班小花隨身物品可高級的很啊,一個錢包就得過千,比她這個有穩定工作的成年人還奢侈不少,顯然家境不錯,剛才宋亞妮也證實了這一點。可她媽為什麼說家裡沒錢?

  過了一會,來電顯示為傻瓜二號電話打了進來,不出意外是班小花的爸爸。問了幾句,也匆匆趕了過來。

  不一會傻瓜一號同傻瓜二號齊齊出現在病房門口,班小花的爸爸穿著油膩的工作服,媽媽則頭髮凌亂,衣著簡樸。孟小舟確定了一件事,班小花的錢肯定來路不正。孟小舟打了個哆嗦,有種不好的預感。才高中,不會吧?

  事已至此,看來短時間內她只有做班小花了。接了她留下的一推爛攤子,不良少女的斑斑劣跡,窮學生不該有的奢侈品,大把「敵人」,唯一的一個朋友還因為自己當了小三而反目成仇。這個班小花不就是自己平時最愛批評的學生對像?老天真和自己開了個大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