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鈴聲響起，同學們交了卷子，上前取了窗檯上的書包。
沈笑笑走在最後面，一看見班小花，雀躍地像只小鳥。
「考得怎麼樣？」
「綜合太難了，尤其是物理，別的還好。」沈笑笑心情倒不壞。
班小花打量著她的臉色：「中午我來找你，也沒看著你，吃飯了吧？」
沈笑笑臉略略一紅：「吃了，班花兒看著，哪敢不吃。」
班小花看她臉色紅潤，放了心：「一起走吧。」
走出校門，班小花突然想起李萌，問了一句：「李萌這個人怎麼樣？」
沈笑笑不假思索：「成績好哇。」
「性格怎麼樣？」
沈笑笑笑笑：「怎麼了？」
班小花把中午的事說了一遍。
沈笑笑點了點頭：「難怪他生氣。聽說李萌家是種地的，挺困難的。學校就是學費全免，他一個月拿著二百塊的補助也不太夠用。人好像又硬氣的很，從來不跟家裡伸手要錢。上學期家裡出了狀況，好像父親生了場大病，當時全校還組織了場捐款，升旗的時候讓他說說感謝的話。誰知他上了台就說了一句，『我家不缺錢，我也從來不伸手和人要錢』就下來了。當時鬧得很尷尬，你都忘了？」
班小花胡亂點點頭：「有點記不清了。」
「他初中是在他們縣城上的，聽說時候沒錢了，餓得狠了就去地裡找到一顆白菜張嘴就啃，總之，是個怪人。」沈笑笑下了結論。
只怕是自尊心太強了，班小花暗想。
期末考完，學校放了一天假，馬上組織了假期十天補課。學生們雖然抱怨連天，還是一個個背起書包去上學，按著老師的說法：「你們還有時間抱怨？咱們才補十天，人家一中一共才放十天！」
真是應了當時流行的那句話，考考考老師的法寶，補補補學生命真苦。當然最苦的還是咱們小花同學，念了十九年書，居然回來還要再念一遍。
假期的課時數語外兩節連上，理化生一節，一上午下來，倒是比平時還要累些。
中午大家餓得發慌，未到下課時間，就有去食堂的人把飯盒叮噹掉在地上，示意老師。
蘇老師開了句玩笑：「誰這麼迫不及待啊。」
蘇老師年輕，脾氣又好，大家也不太怕她，就有調皮的男生搭腔：「老師啊，沒聽說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麼？」
大家笑成一團：「那你是鳥唄，叫兩聲聽聽。」
又有的說：「老師啊，我們還在身體生長發育階段，餓不得呀。」
學術型的乾脆說：「咱們和北京經度差十度多呢，和北京差40多分鐘呢，北京人現在都吃完飯午睡了！」
蘇老師笑笑：「那這樣吧，乾脆今天早下5分鐘，你們也可以少排一會隊。不過記得要魚貫而出，在走廊裡不許大吵大叫的，被學校發現了可要扣我工資的。」
還不等她說完，大家一哄而散，急得蘇老師跟在後面喊：「哎哎，魚貫而出啊！魚貫而出！」
班小花今天是帶飯，只等值日生抬飯回來就好，所以就留在教室裡。她看了一圈，留在教室裡的還有李萌，奮筆疾書，顯然在努力學習。
她想和他說點什麼，解釋一下，又覺得這些事情還是不說的好，說穿了等於把人逼到牆角，未必好看。
值日生回來，一個勁的抱歉，抬飯的時候把班小花的飯盒給扣了。
每個人的飯盒上一般都寫有自己的名字，大多數人帶著是亮堂堂的不鏽鋼飯盒，班小花的是老舊的鋁飯盒，還癟進去一塊，好像是小花媽年輕時候用的。班小花連忙說沒事，自己的飯盒上沒有鬆緊帶，下次綁好了就沒事了。
剛好她還剩了點飯票，正好去食堂吃飯。恰巧李萌也起身了，兩個人一前一後直奔食堂。
到了食堂，打飯窗口基本沒人了，班小花湊上去，打飯師傅說：「就剩最後一份菜了，一塊錢給你吧。」
班小花一看菜還挺多，比平常兩個半份還多，連忙說好。
端走菜剛要走，就聽見師傅說：「哎呀，小小子，還以為你今天不來食堂了呢，剛才剩的菜給前面那個小姑娘了。只剩排骨了，六塊錢一份，來不來？」
李萌忙說，不用了，轉身往教室走。班小花心裡都明白了，原來李萌每天都在教室學一會，等著打剩的菜，這樣還能省點錢，誰知今天教班小花打了去，她立刻心裡有點歉疚，上前一步：「李萌，我剛才打錯了，打了一份茄子，我最討厭吃茄子了，我一塊錢賣你行麼？我這是拿快餐盒打的，還沒動呢。」
李萌一聽，挺高興：「我正好沒飯吃呢，行啊。」樣子頗為輕鬆，好像忘了昨天的事。
李萌塞給班小花一塊六的飯票，班小花怕他多心，就收下了，心想他算得可真清楚！
她也不想買六塊錢一塊的排骨，雖說家裡現在境況好多了，總不是什麼富裕人家，能省就省點吧。她去小賣店買了個面包回了教室。
焦陽看見班小花啃乾麵包，捧了飯盒過去她旁邊坐：「今天我媽給我帶的多了，你嘗嘗。」
焦陽他媽媽做飯可是有名的好吃，焦陽的飯盒一向是最豐富的，班小花後來見父母的時候，焦陽媽媽做了一大桌子飯菜，孟小舟一口氣吃了兩碗飯，焦陽媽見了眉開眼笑，後來偷著跟焦陽說：「這姑娘人實在，身體好，我看不錯。」
班小花也沒客氣：「好久沒吃阿姨做的飯了，還真是饞了——」話到嘴邊，才覺得不對。
焦陽立刻揪住不放：「你吃過麼？」
班小花連忙掩飾：「我跟你客氣客氣，就跟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一個道理。不懂麼？」
焦陽不以為意，用飯盒蓋盛了一大半。小花去水房涮了涮自己的筷子，也不客氣就吃了起來。
大馬哈魚塊，魚香肉絲，香菇油菜，還有一個煮雞蛋，五顏六色，好吃的不得了。
班小花突然想起前世和焦陽的做飯經歷。
相親的時候，她問焦陽：「你會做飯麼？」
焦陽認真地回答：「我燒的白開水很好喝。」
噗。
焦陽反過來問她，她也老老實實答：「我會做木樨雞蛋。」
焦陽詫異得不得了：「只聽過木樨柿子，這個木樨雞蛋是個什麼東西？」
班小花反應過來，大窘。
後來她也努力過，焦陽那年回家臨行前，她給他包過一次餃子，劑子揪大了，結果包出來像船一樣大，焦陽仍然滿口喊好，居然吃了20個。
焦陽也慢慢學了做飯，做出來的還居然很好吃，她誇張地讚歎，居然哄得焦陽從此以後佔據了主廚的位置。
男人有時候還是要哄的，她微微地笑。
「怎麼不吃？魚要被你戳爛了。」焦陽提醒她。
班小花這才緩過神來，突然發現其實她同焦陽的回憶還是蠻溫馨的，只是當時自己只抱著結婚的目的，完全沒有用心思去瞭解這個人，甚至沒有現在這樣瞭解他。
「你媽給你帶的煮雞蛋麼？」班小花有點詫異，因為焦陽是最不愛吃雞蛋黃的，而每次她又偏偏最愛吃。所以每次吃飯有雞蛋的話，焦陽都會把黃給她。
「我喜歡吃雞蛋黃拌飯，特別好吃，拌在粥裡也特別香。」焦陽笑笑。
班小花一愣，手裡的筷子差點掉下來。
她認定了焦陽同她淡如白水，是否她錯了？
邱磊在旁邊看了這一切，心頭湧上大大地不快。他敏銳地注意到，焦陽剛才吃了一半，又用自己的筷子撥給班小花，這不就等於間接接吻麼？最可氣的是班小花居然高高興興地就接受了，貌似還吃得很開心！
他心裡暗罵班小花不守婦道，又恨焦陽光天化日之下勾引良家婦女，別扭來，彆扭去，最後大聲說了句冒傻氣的話：「有些人真窮，連飯都吃不起，兩個人吃一份！」
班小花哭笑不得，這個邱磊又不知道犯什麼病，每天不嘲笑她幾次好像就渾身不舒服。
吃完飯，她拿出一張面巾紙，撕成兩半，遞給焦陽一半，焦陽自然地接了。
「沒吃飽的話這個面包一人一半吧。」
「行啊。」焦陽也不客氣接了過來。
不知怎地，他就是對班小花有種熟悉的親切感，和她一起特別放鬆自在。
邱磊肺要氣炸了，又不想班小花發現，真想一拳揍上去。為了控制情緒，他開門出去，在操場上跑圈。
一圈，班小花。
兩圈，班小花。
三圈，還是班小花。
這個名字好像刻在心上了，抹也抹不掉……
下午的時候，班級裡開始有了一個傳言，昨天考試時作弊的金璐自殺了，被送到醫院去搶救了。
那個空蕩蕩的座位，以及宋老師的消失，似乎驗證了這個傳言的準確性，班級裡越發動盪起來。
前來幫著管理秩序的蘇老師連著喊了幾次，都不見效果。
林瀟瀟微有喜色：「沒準咱們不用補課了。」
班小花眉頭一皺，一個生命差點消失，換來的只是輕飄飄的一句不用補課了麼？這女孩的心態怎麼這麼不健康？
這話如果放在九年後或許有人會罵她聖母吧，在這個多元的時代，腹黑似乎成了褒義詞，可是，當所有人失去了起碼的理解和同情，世界會不會變得太可怕了呢？
她真的有些同情這個脆弱的女孩，一條年輕的生命不會就這麼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