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補課班

  班小花哆嗦了一下,許靜的眼神太多詭異,讓她忍不住想開門跳出去。她急忙開門,卻突然發現門怎麼也打不開。

  後背立刻濕透了,她告訴自己冷靜再冷靜。

  許靜的眼睛像貓一般閃著光:「說,為什麼要來?」

  班小花腦子裡閃過無數念頭,許靜要是現在殺了自己會不會有人察覺,她悄悄伸向兜裡的手機,一邊開始應付:「許阿姨,你別誤會。我媽回老家了,秦叔叔接我過來住幾天。過幾天就走,阿姨上一輩的恩怨就算了,現在我什麼也不惦記你們家的,我是小一輩的,有什麼對不住的你多擔待點,怎麼說和浩然還是同學呢……」

  許靜突然又恢復了那股子無所謂的態度,班小花甚至懷疑自己剛才產生了幻覺,許靜拋了一句:「話說到哪裡去了。」居然再無下文。

  車子又重新啟動,班小花只覺得毛衣裡都是黏黏的。許靜她不會精神分裂吧?剛剛那一幕實在太駭人了。她總覺得旁邊的許靜危險得很,隨時可能衝上來咬斷她脖子。

  快到終點的時候,班小花鬆了口氣,正打算今生今世都不想踏入秦家的門,許靜突然說了句:「聽說你車禍後變了不少?倒是因禍得福了。」

  班小花含糊一聲再見,心裡說再也不見才好。

  許靜加了句:「路上注意車,小心再出車禍了。」

  班小花眼睛驟然瞪大,轉過頭來,手握成拳。

  許靜嘴角難得地向上彎了彎,有些得意地開走了。

  班小花遏制不住地抖了起來,有些不確定的事漸漸串成線。她從內心感到冷,一種從骨子裡透出的冷。

  她肩頭突然被人拍了一記,她尖叫起來,再也止不住。

  那人拚命搖晃她,她清醒過來,原來是沈笑笑。

  「你沒事吧?」沈笑笑異常擔憂。

  「沒事,你怎麼在這?」她虛弱地說。

  「咱們不是約好了來上物理課?你怎麼了?」

  「對,對。物理課。」

  兩個人走進大樓,一間階梯教室滿滿擠了二百多試聽的人。

  講課的據說是一中名師,一人一堂課十五,算算兩小時就三千塊。一假期下來實在可觀啊。偏偏學生趨之若鶩,平時上課,週六周天補課,好不容易放了個假,還要花錢去外面補課。

  前面幾名學生顯然是認識的,紛紛議論:「肖老師什麼時候來啊?」

  旁邊有人好奇:「你們認識這個老師,說是一中名師,講得好不好啊?」

  「我們班物理老師,講得挺好的。」

  「那你們怎麼還來聽?」

  「這你就不懂了,有些東西課上講不得,專門留到補課班來講。」

  問者點頭,心領神會。

  課開始了,前面一百多人刷刷記著筆記,恨不得把每一題都吃進肚子,後面不少壓根就是來花錢當贊助的,一點不學,嗡嗡不停,不時有人進進出出地上廁所,要麼就是聊天,看課外書,男男女女打情罵俏。

  眾位家長若是不明白孩子為什麼天天出去補課,成績卻不見提高,只管來這種補習班看一看。

  沈笑笑看了半天補習班眾生百態,發現旁邊的班小花幾乎枯萎了,忙推了一下:「你怎麼了,往常一聽見物理就跟狗聞到肉骨頭似的,今天怎麼魂不守舍的?」

  班小花強打精神,記起了筆記,上面的老師帶著個腰麥,聲音洪亮震耳,她只覺得統統自左耳入,從右耳出。

  這事無論對誰都說不出口,晚上怎麼辦才好?再回秦宅指不定發生些什麼,許靜今天已經嚴重警告過自己了。這種女人才是最可怕的,她平時隱忍不發,背後一刀致命。也許是忍得太久了,恨意無法消解,就通過一些小事來發洩,一次性拖鞋,浴缸,門口的鞋子,車裡的報紙,不動聲色地點滴發洩出來,最可怕的是還令人無可指摘。

  她從未想過車禍別有他解,越發冷汗上頭。如果真是這樣,實在太可怕了些。如今她該怎麼辦?

  本來回家老老實實待著不出門,任是誰來死活不開門就好。他秦英傑有膽子來撬門,她就有膽子報警。

  要麼乾脆買張票回姥姥家。

  問題是她當時眼睜睜看著秦英傑一手揪住她向外拽,一手將門一摔,把她的鑰匙,錢包統統關在門裡。所以她既回不得家也去不了姥姥家。

  前面的物理老師吐沫橫飛:「這道題還是沒人會?你們呀,想得太複雜了,其實這題很簡單,借助點外界條件不就成了?」

  班小花突然醒悟過來,心放下了,居然聽起了課。

  下課後,她同沈笑笑講:「這個老師講得的確不錯,可惜離我家太遠了,我還是不上了。」

  沈笑笑立刻說:「那我也不交費了。」

  班小花說:「你別跟著我啊,我是真有事情。」

  沈笑笑堅持:「你不上我也不上。」

  沈笑笑這個性一時半會兒是改不過來的,班小花只好與她告別,回頭撥了焦陽的電話。

  她開門見山:「焦陽,借我二百塊錢。」

  焦陽二話不說立刻答應:「你在哪,我給你送過去。」

  班小花不敢久留,怕被秦英傑捉了去,此刻她心中秦英傑夫婦變成了蠍子大王和蛇精,一心想捉她這個葫蘆娃。不同的僅僅是蠍子秦想控制她,蛇精卻一心吃她的肉。

  她把焦陽約在農業大學正門口,心裡有些怨自己,小花媽當時是留了錢的,可惜她被秦英傑劫掠走,隨身只帶著二十幾塊而已。現在要買車票,還要問焦陽借。

  她安慰自己,當初焦陽追她本來就沒花過多少成本,天天領著她香城文化歷史游。還興致勃勃地加入了什麼香城文化游協會,說從此往後買門票可以打八折了。現在借她點錢也沒什麼大不了,何況她又不是不還。

  面子上到底有些過不去,孟小舟家教森嚴,向人借錢,原來自問做不出。此生她一早決心改掉以往臉皮薄,不會對別人說No,軟弱等等毛病,是以打了電話。

  焦陽很快到了,一到便帶著她進了家農大附近的咖啡廳。很別緻的小房子,可愛的滿牆彩繪。

  叫了兩杯熱咖啡,他脫下手套,將一枚紅包自托盤下遞了過去。

  班小花當場石化:「你是要給我隨禮麼?」

  焦陽漲紅了臉:「怕直接給你你不好意思,家裡又沒有信封,只找到了個紅包。」

  班小花笑到內傷,仍將紅包塞在口袋裡,有錢傍身,心漸漸定了下來。

  咖啡來了,一點點溫熱暖著腸胃,慢慢驅走嚴寒。

  慶幸的是,焦陽始終沒問她用錢幹什麼。

  喝完了咖啡她剛想告辭,焦陽突然說:「還沒吃中飯呢吧?一起吧。」

  債主發話,豈敢不應?

  黃世仁走在前,楊白勞跟在後。

  黃世仁突然停步,蹲在地攤旁邊:「那個白色手套多少錢?」

  「二十。」

  班小花正想替他殺殺價,焦陽已經付款,回身遞給她:「這種外面是毛線裡面是布的連指手套比你那個暖和。」

  她心頭一暖,也不客氣,立刻戴在手上。

  焦陽好像什麼都懂,所有事他只要看一遍就不自覺地記在心裡,他在實驗室是號稱「科研帝」,本科時就發過幾篇SCI,她在學術上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去找他,不管是哪一科目。他甚至幫她寫過一篇關於語言模糊性的語言學論文,並且分析得頭頭是道。自此以後,她徹底甘拜下風,學術上始終以四十五度角仰望焦陽。

  生活上也是,他第一回上她家,去陽台扔垃圾,回來居然和她媽說:「阿姨,芥菜疙瘩不是這麼醃的,得鋪開了充分地曬,曬乾了才好吃。」

  好傢伙,當場挑戰她媽二十年的醃鹹菜經驗。

  好在她媽聽了很高興,私下說:「這孩子不錯,看樣子能幹活。」

  其實他只是什麼都知道,不代表他什麼都做過。

  班小花陷入回憶中,發現自己現在想起的都是焦陽的好。其實他也有很多不好,吵架了,她氣得直跳腳,他卻凡事非要講清個道理。吵到最後還用憐憫的眼光看她:「你已經失去理智了,邏輯完全混亂了。我給你講講你犯了幾個邏輯錯誤。」

  焦陽看著班小花眉梢不可抑制的微笑,終於說了一句話:「我借你錢而已,用得著這麼開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