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史上最笨劫匪

  秦英傑回到家,許靜竟然做了四菜一湯,在桌邊靜靜地等著他。他有點恍惚,她多久沒這麼做過了?好像又回到當初剛結婚的時候,他一下班就看見她乖巧地邊給他織毛衣邊等他。

  許靜穿著一件鵝黃色的睡衣,領子處微微有些低,是他原來買給她的,她當時嫌顏色太粉嫩,領子又太低堅持不肯穿。

  自從那個夜晚後,兩個人的關係好像有了些改善,他依然沒進過她房間,兩個人的話倒多了些。有時候晚上兩個人都睡不著,甚至在客廳裡喝過兩杯,一起嘲笑自己嘲笑對方嘲笑他們糟透了的婚姻。只是誰都沒越過那一步,好像已經沒了那個心力。

  他吃過了,還是坐下來夾了幾口菜,端詳著她,當年是美人,如今眼角也不免有了些細紋了。

  許靜突然開口,神色有點彆扭:「浩然他去上晚自習了。」

  秦英傑一下子明白過來了,略一遲疑,還是站起身來攬住她腰肢。他有多久沒這麼做了?動作僵硬的很。

  電話突然響起,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秦英傑咳了一聲,接了電話。

  放下電話,他臉上帶了怒意,披上外套匆匆說:「有點事,我出去一下。」

  許靜頓時變得冷淡:「什麼事說不得!」

  秦英傑乾脆停住腳步:「浩然在學校操場上和女生親熱,被保安抓住了。」

  許靜頓時慌了,連忙說:「我和你一起去!」

  秦英傑點點頭:「也好。」

  教導主任辦公室裡,三個家長加上兩個孩子面面相覷,一言不發。

  小花媽慌了,顫微微就要去抓小花的手:「這怎麼回事啊?你快說說看。」

  班小花一臉倔強:「我和秦浩然打起來了。」

  教導主任把杯子往桌上一磕:「是打起來了麼?保安可不是這麼說的。」

  班小花揚起頭:「就是打仗,有什麼好說的。」

  班小花的態度惹惱了主任,他乾脆撂下臉:「你家長可在這兒呢,當面就這麼和老師說話,真不知道家長怎麼教育的。你知不知道你們的行為嚴重違反校規校紀,按理兩個全部開除?」

  秦英傑一聽見「不知道家長怎麼教育的」臉色也有點不太好看,這一罵可就罵了他兩次。他沉住氣連忙說:「主任,這兩個孩子我都瞭解,絕不可能有什麼別的事情,小孩子鬧著玩也是有的。」

  教導主任一聽秦英傑這話,白了他一眼:「就你們這些家長只知道賺錢不知道教育孩子,出了事情就全推給學校,這麼小小年紀就搞這一套……」

  秦英傑接著說:「是,是我們當家長的疏忽了,不過我可以擔保這兩個絕對沒有別的事情,要不這事就內部批評一下算了。」

  教導主任仍然擺譜:「那可不行,晚上校長不在,明天我得再和校長商量一下,這事可得嚴肅處理,殺一儆百。我們可是重點高中,萬一出了事情,學校的名譽可都被帶壞了——」

  秦英傑終於忍不住了,冷冷地開口:「主任,這兩個孩子絕對沒問題,他們一個是我親生兒子,一個是我親生女兒。」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了。許靜立刻別過臉去。

  班小花和秦浩然互望一眼,同時轉過頭去,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夜,臉上同時現出兩隻氣鼓鼓的小包子。

  教導主任一時尷尬不已,東拉西扯說了些教育孩子的事,最後下了結論:打架也是不對的,兩人各自回去寫一份檢討書交上來。

  三位家長各懷心事,在門口客氣地道別,班小花和秦浩然再沒看對方一眼。

  小花媽看著秦家走了,才責備她:「你呀,他就是戲詞裡的少爺,你就是丫頭,你跟他打什麼呀?秦英傑對你夠好的,我前兩天才去看了房子——」

  班小花聽小花媽說得不倫不類,也不耐煩起來:「就是為了房子我就得忍著別人欺負我?」

  小花媽接著訓:「再說了,你一個女孩子跟他一個男孩子打有好果子吃麼?你看看這臉都劃成什麼樣了?」

  班小花這才摸摸臉上,剛才在地上蹭了一下,現在有些火辣辣地疼,估計是破皮了。

  她乾脆不說話,聽著小花媽一個勁兒地說。

  她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哪來的這麼大的氣,也許是剛才傷了邱磊讓她心裡不好受,又正好被秦浩然一語中的,惱羞成怒。

  她原不是壞脾氣的人,上一世甚至很少和人吵架。誰知成為班小花後居然這麼沉不住氣,她懊惱了,她居然跟秦浩然打了架!

  回到家,她才想起,書包手機作業全部落在學校了,她不想回去取,心煩意亂,乾脆給自己放一天假吧。

  她想起焦陽又怕他擔心,跑出去給他打了個電話。電話裡說不清,她只說是家裡臨時有點事就先回來了,叫他不要擔心。

  焦陽的聲音裡有種讓人穩定的力量:「也好,小花你休息一下,什麼都別想,早點睡,睡不著就數數綿羊。」

  她恩了一聲,焦躁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

  兩個人都在等對方掛電話,卻誰都沒掛,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好吧,一起掛。」

  班小花掛上電話,往回走,在道邊站了一會吹了會兒風,心中的鬱悶漸漸散去。邱磊,他真的很好,她也有過這種求而不得的心情,她深深明白邱磊的受傷。只是她真的不能再給他任何希望了,她錯就錯在上次他表露心跡後依然和他像從前一樣來往,再這樣下去只會越來越糟。

  那天她睡得很早,躺在床上反而睡不著,腦海裡都是邱磊受傷的眼神,她想起他幫她打了學校的保安,想起他送她去北京見焦陽,想來想去卻只能黯然。

  第二天睜開眼睛,想到要面臨的一團糟,她就不想去上學。在床上賴了一會,仍然忍不住爬下吊鋪。

  既然無論如何都要面對,不如積極一點。對著鏡子深吸一口氣,心裡對自己說:「我覺得我健康,我覺得我快樂,我覺得我大有可為!」當年高三時老師每天早上讓他們喊三遍這個口號,大家嘻嘻哈哈笑個不停,只覺得土。現在她喊出來,居然覺得輕鬆了不少。

  眼看快到六點五十,她出了門,左等右等焦陽不在,只好直接進了教室。她的書桌上的書已經全被整理好,作業整整齊齊放在一邊,甚至還沖了一杯高樂高,熱氣騰騰放在桌角。

  焦陽向她微笑:「看我模仿的字跡像不像?」

  她打開數學作業,看見裡面的字忍不住笑出了聲:「我的字哪有那麼草?」心裡卻暖洋洋的。

  她打開書桌,突然看到一根好看的彩色鉛筆,上面用小刀刻著幾個字:You are the best thing happened in my life.那像螃蟹一樣張牙舞爪的字她一眼就認了出來,把鉛筆收好,心裡又是一陣難過。再一摸,摸出兩顆海棠果來。

  二中後院有幾顆西府海棠樹,校長升旗的時候曾明令禁止過:海棠樹是用來觀賞的,不可以摘了吃。

  偏偏有些人總想著去偷偷摘,外面的海棠果兩三塊錢一斤,可是偷來的也許格外刺激,男生經常喜歡去偷兩個海棠果向心愛的女孩表明心意。

  班小花回頭看一眼,那個座位空蕩蕩的,他沒來上學麼?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不能去管,眼神卻落在窗外的西府海棠樹上。

  課間操過後,關於班小花和秦浩然昨天在操場上被捉到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高三年級。

  「這個班小花真本事,自上學以來就緋聞多多,現在又搭上一個,據說還是在操場上……」

  「頂多臉長得漂亮點,身材跟豆芽菜一樣,有什麼好看?」

  「人家是班花兒……」

  從同學們竊竊私語中,她知道自己再一次成為了眾人議論的焦點。或許自從成了班小花以後,已經習慣了這種不實傳言,她已經能夠淡然處之。所謂「一片冰心在玉壺」,清者自清吧。

  焦陽倒是絲毫沒介意,甚至怕她不高興和她開開玩笑。班小花挑了個時間,把昨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焦陽,只是隱去了邱磊一節,只講了講打架的經過。焦陽聽了立刻說:「我覺得這事你不對,明明做姐姐的,還欺負弟弟,再說你先動的手吧,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班小花一聽頓時有點氣憤:「你看看我臉,都蹭破了,再說我是女孩子,打起架來哪能佔得到便宜?」

  焦陽哼了一聲:「你才知道自己是女孩子啊?女孩子哪能跟著男孩子滿地滾?這麼野蠻再這樣我不要你了。」

  「誰稀罕?」

  「撅什麼嘴撅嘴,多大了?不許撅嘴,憋回去!」

  班小花悻悻地看了一眼焦陽,卻不得不承認焦陽說得的確有幾分道理,可是身為一個女孩子她還是想出了事情焦陽首先站在她的角度考慮問題。奈何焦陽這人向來對事不對人,你氣得直跳腳,他也非要跟你講講道理。

  秦浩然這邊不幹了,像是受了莫大屈辱一樣,恨不得登報啟示宣佈他和班小花沒關係,偏偏下課組團觀光兩人的越來越多。他氣得頭冒金星,不停解釋:「我們只是打架,打架!」

  有女生嘻嘻笑:「對,妖精打架。」

  秦浩然不解:「什麼妖精打架?」站在那裡一團傻氣。

  當然秦浩然崇拜者也不幹了,乾脆氣鼓鼓地拋下一句:「道德敗壞的臭流氓,」

  秦浩然淚奔了,好好地他怎麼就成了臭流氓呢?對,都怪那個莫名其妙的班小花。他把她當朋友,結果她是個大騙子。

  整整一天邱磊都沒有出現過,班小花實在有些擔心,她以前並沒有處理過這種問題,又不知道該不該給邱磊打個電話。他恨透了她吧?

  兩天後,邱磊終於出現在校園裡,聽說是在家發燒,病了一場,整個人看著都有點憔悴。

  沒了邱磊搗亂,班級裡格外安靜,連宋老師都忍不住說:「今天怎麼這麼靜?」

  發燒了?不會是那天他一直在足球場坐著吧,班小花內心的歉疚幾乎到達了頂點。她忍不住走到邱磊面前:「你生病了麼?好點沒。」

  邱磊連看都沒看她,表情相當冷淡:「不勞你關心。」

  班小花愣了一下,心裡湧上一點苦澀,她對不起他,他發脾氣是應該的,只盼他早日走出來吧。

  又到了一週唯一的一天假期,據說等到下學期連這一天也要被壓榨出來考試。小花媽出去進貨,叫小花在家裡看著。她拿出一本物理習題來看,說來也奇怪,題沒少做,書沒也少看,可是物理她就是有點學不明白。可能是前世是學文的緣故,還是缺少理科思維,她心裡很清楚這將直接影響高考時對一流院校的選擇,還好重來一次很多事情她已經不像年少時那樣介意。對她來說最終的結果,只要盡到心,倒不是那麼重要了。

  她正在思索一道題目,門口的玩具猴子叫了一聲歡迎光臨,進來一個年輕人。

  學校附近學生居多,倒是少有這麼大的,她多看了一眼,只見那人低著頭,長長的劉海擋住臉龐,她說了聲隨便看看,還是低下頭看她的題目。

  那人看了一會,也不問價,也不買東西,左轉右轉地神色有些緊張,不住地摸向兜裡,兜裡鼓鼓的好像揣了什麼,班小花突然起了警覺——這人不會是來搶劫的吧?

  班小花心裡怦怦直跳,屋裡靜極了,只聽見那人來回踱步的聲音,像是在考慮什麼。

  她想起最近的一些傳言,身子有些微微發抖。

  正在這時門口猴子又叫了一聲,班小花如釋重負,連忙抬頭,心想多個人總歸安全些。誰知進來的人往裡看了一眼,看見是她,立刻氣鼓鼓地往外走。

  秦浩然本來想買本筆記,一看見是班小花突然想起來她家好像在學校附近有間店。

  班小花急了,連忙叫了一聲:「秦浩然你站住!」

  秦浩然不耐煩地轉過頭,雙手插入口袋,腳步卻沒停下來:「有事麼?」

  班小花急了,想往前邁一步又怕那人暴起,又怕秦浩然走了,兩相為難,乾脆脫口而出:「秦浩然我錯了!」

  秦浩然突然轉過身,眼睛瞪得像銅鈴,耳朵豎得像天線:「你說什麼?」

  班小花嘆了口氣,誠實誠可貴,尊嚴價更高,若為生命故兩者皆可拋。

  「我錯了,我不該打你,原諒姐姐吧……」

  良久屋裡沒了動靜,三人都處在一種極度壓抑之中,像是水開前咕咕的氣泡。

  秦浩然的臉色有些怪異,像是內心極度掙扎:「我,我也有錯。」

  旁邊的長劉海青年終於被這一幕年度苦情大戲所震撼,手中的書啪地掉在地上。

  三人目光彙集在那一本口袋書上:風流王爺七妃子,封面是八具白花花的肉體。

  長劉海青年臉紅了,立刻撥了撥劉海擋住尷尬的表情。

  班小花頓時明白了,原來他是來租皇叔的……

  她想伸出大拇指,經過幾番大清洗運動,書屋裡的皇叔已經清除得差不多了,此人居然還能找到,人才,佩服!

  班小花立刻換了副表情,認真地對秦浩然點點頭:「行,知道自己錯了就行了,下次別犯了。」

  秦浩然一聽這話,臉色大變,瞪了她一眼,憤然摔門而去。

  班小花轉過頭來對長劉海青年說:「這書不租了,你再找找別的。」

  長劉海青年轉過來,舔舔嘴唇,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枚彈簧刀,聲音裡帶著顫抖:「錢,給我錢。」

  班小花大驚失色,這年頭搶劫的也高級了,竟然懂得拿租皇叔作掩護?還是真的來租皇叔,聽她說不租了一時氣惱憤然搶劫?她後悔了,人說卸磨殺驢,剛才讓秦浩然多呆一會好了。

  那青年有舔了舔已經乾裂的嘴唇,刀子往前了一頂:「給我拿錢,我就放過你,快,快!」

  班小花的腦海裡一陣空白,她從來沒遇上這樣的事情!一時間草原小姐妹,雞毛信,比利時撒尿小孩的光輝形象在她腦子裡轉了又轉。她咬咬牙,伸出顫抖的手:「我給你拿,你刀子離我遠點。」

  青年四處看看,吞了一口吐沫:「快點!」

  班小花拉開抽屜,往外掏。

  一毛,五毛,一塊……

  掏出一大堆,鋼崩滿桌子亂跳。

  青年不耐煩了:「怎麼都是些零錢?大票呢?」

  班小花忍不住腹誹:大哥,我們這是書屋,賺的不都是學生的塊八角,你當是銀行呢?

  還是作出一副可憐相:「大哥我是來打工的,哪裡知道老闆娘錢放哪了?你給我留點吧,要不回來她非辭了我不可。」

  青年哪裡聽她的,不住地往兜裡抓毛票,一面眼睛滴流亂轉,不斷問:「還有沒有?」很快兩隻口袋就塞滿了五角一塊。

  看起來不是個專業的劫匪,說不好是臨時起意,作案工具都不齊全,不帶黑絲襪也就算了,怎麼連裝錢的口袋都不帶一個?班小花沒那麼怕了,反而看著他笨拙的樣子有點好笑。

  手機就在桌子邊上,一伸手就可以夠到,班小花屏住呼吸。

  青年乾脆脫下外套,把剩下的錢往懷裡掃,包在一起,又拿起那柄彈簧刀,手沒那麼抖了,底氣仍顯不足:「不許報警,要不放火燒了這兒。」

  班小花連忙點頭,那青年趕緊往外跑,速度堪比劉翔。

  奇蹟就在那一瞬間發生了,那人剛探出去頭,身子就歪了歪,然後像慢鏡頭一樣,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