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聖誕之夜

  班小花在墩子上坐了半天,才覺得冰涼。沈玖看出班小花其實早就原諒了宋岳,立刻給姜子婷打了個電話。得知姜子婷已經找到了宋岳了,而且勸得差不多了,兩人乾脆直接去禮堂了。

  班小花聽了心裡好過了一點,這時老吳的電話突然進來了:「班小花大家都等著你呢,限你十分鐘內到。」

  沈玖十分氣憤:「眼看著種了一年的莊嫁快收穫了,他又來指手畫腳的,收穫果實,真可恥!還限你十分鐘,還真把自己當頭蒜!」

  氣憤歸氣憤,兩個人還是不想讓大家等著,收拾了一下就去了禮堂。班小花邀請了焦陽,約好在門口等。到了門口才發現,焦陽居然正在和邱磊聊天。

  班小花詫異了:「你怎麼來了?」

  邱磊翻翻白眼:「我不能來麼,沈玖請我來當舞伴的。」他也不知道什麼來,或許是想看看班小花,或許是想看看那個叫沈玖的奇怪女孩。上次匆匆看了一眼,現在已經不記得她長什麼樣子了。有時在網上看見了聊幾句,偏偏她的那些言論好幾次點令他一口水噴到電腦上。明明嘴裡說喜歡他,跟他說話時又真實得讓人發直,沒有一點偽飾。他有點好奇了,想知道這個女孩子到底是在和他開玩笑還是真的喜歡他。

  班小花穿了一件簡單的黑色羽絨服,還是帶著去年那隻純白色的耳包,在一眾絲襪長靴中格外特別,還像個高中生的樣子。雖然邱磊來了,沈玖也沒刻意打扮,也是平時簡簡單單的樣子。邱磊忍不住出言諷刺:「班小花你上大學了怎麼還跟高中生似的,也就是焦陽,我可忍不了。焦陽,我要是你我都不進去了,這妞拿不出手。」

  「好久不見,一見面就損我。」

  「不損你損誰?」邱磊看著班小花帶著白色的耳包像只小狐狸,突然想起去年聖誕節的雪了。一年這麼快就過去了,那埋藏在雪地裡的秘密果然終成虛話,心裡微微有些酸楚。

  沈玖大大方方走到邱磊旁邊:「我知道你不少故事,他們都叫你邱少是不是?」

  邱磊帶著笑:「小時候大家開玩笑的,現在沒人這麼叫了。」

  沈玖眨著眼睛帶著笑意:「我喜歡這個名字,以後我就叫你邱少。」

  被沈玖這一打岔,邱磊的心情愉悅了一點,四個人邊說邊往禮堂裡進。

  禮堂中央是舞台,摺疊椅擺在外圈,中間很寬敞,一會演出結束把椅子全部撤掉就可供大家跳舞。

  邱磊和焦陽按著座位號坐好,班小花和沈玖匆匆趕往休息室。老吳一看見她們先開口責怪一番,班小花和沈玖則乾脆置之不理。匆匆把妝化好,服裝準備停當,晚會正式開始,第一個節目是西班牙語系的堂吉訶德。

  除了英語短劇外,大部分人都是聽不懂其他語言的,所以各班提前上交台詞,印好了相應的漢語劇本和介紹,連同製作精美的節目單一同發給大家。

  西班牙語系的節目很出色,飾演堂吉訶德的男生一上場就引得大家歡笑聲不斷。

  飾演玫瑰的女生帶上那件披肩果然豔麗多淨,只是她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一會帶上披肩,一會又拿下來攥在手裡。班小花第一個發現她的不對勁,柔聲問道:「怎麼了?」

  女生咬住下唇,面部有些抽搐:「我緊張,詞全忘了。」

  班小花笑了:「我也緊張,一樣的,沒想到人這麼多。」

  女生的眼裡突然多了些懇求神色:「一會我不上行不行?我胃疼,把我的刪掉吧,反正只有三分鐘的戲而已。」

  「那怎麼行,你的戲最出彩最關鍵,別想那麼多,正常發揮就行。」

  女生嘆了口氣:「說實話,當初報名是因為期末有加分,現在我真的後悔了。我不上了行不行?我真的不行了,一句法語都不會說了。」

  大家安慰了她幾句,她好像鎮定了些,面色卻更蒼白了。

  「我要上廁所。」

  「也好,冷靜一下,快去快回,要不要我陪你?」

  「不,不用。」

  西班牙語系的節目得了個滿堂彩,接下來是德語系的白雪公主。當浩浩蕩蕩的七個小矮人身著統一服裝一起蹲著出來的時候,所有人全笑了。王子出場時整個大廳的人全體轟動了,許多大膽的女生在喊他的名字。

  「譚穆!譚穆!」

  班小花有些好奇了:「那是誰?」

  狐狸立刻回答:「這你都不知道?校草譚穆啊!成績好,家世一流,會各種樂器,據說還會四種語言,長得還超像無彬。」

  狐狸按捺不住了,想拉著班小花一起去看帥哥,班小花毫無興趣,藉口說去看看玫瑰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

  誰知跑到廁所一看就傻了眼,洗手台上扔著那件玫瑰披肩和幾隻玫瑰髮夾,哪裡還有那女生的蹤影?

  她匆匆跑回去,看見老吳拿著手機,眉頭擰在一起:「她剛才發了一個短信,說心臟病突發,自己去醫院了。」

  大家立刻氣憤不已,什麼心臟病突發,根本就是逃跑了,哪有這樣的人,沒拿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臨陣脫逃,這不是害了大家麼?狐狸乾脆說:「現在就去告訴主持人咱們班棄權!沒有玫瑰還怎麼演!」

  沈玖連忙說:「不至於那麼壞,大家先別急,看看有沒有其他辦法。」

  所有人的眼光一齊落在了班小花身上。班小花連忙擺手:「不行,我不會表演的,再說她的詞我也根本沒背,上台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你沒角色,正好你上。」

  狐狸把台詞本放到她手裡,沈玖已經開始打散她頭髮,在頭頂別了幾支玫瑰。

  沈玖突然說了句讓她心安的話:「除了咱班的其他人都聽不懂,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表情對了就行。」

  班小花哈哈大笑,真想撲上去親沈玖一下,這妞實在太聰明了。她慢慢鎮定了些,台詞匆匆看了一遍就到她們班上台了。

  說不緊張是假的,往台上一邁,她也有些抖,何況還是個臨時頂替連台詞都記不熟的人。

  底下突然有人喊道:「班花班花你最靚,你是我們的小太陽,沈玖沈玖你最強,你是我們的小霸王。」

  宋岳大大咧咧的勁兒,在底下笑得燦爛,什麼怪裡怪氣的詞兒!也就她這個傻大姐才能想出來。她望向宋岳,兩人在一瞬間就知道對方原諒了自己。底下一聽到小霸王三個字都笑了,第二遍的時候居然有不少跟著喊的。

  沈玖暗叫了聲糟糕,這下她的小霸王美名可傳到邱少那裡去了。

  班小花和沈玖握緊了手,到底是一個寢室的姐妹,平時再怎麼吵到了體現寢室感情的時候還是一樣地鐵。

  班小花的旁白開始:本劇獻給所有的大人,因為他們都曾經是孩子。

  第一場開始,飛機故障的飛行員遇上了來自外星的小王子。五米長的背景一拉開,班小班就滿意的聽到了驚嘆聲。一片廣闊無垠的沙漠上,飛行員碰見了奇怪的小王子,固執的請他畫一隻小羊。

  演小王子的女生絕對是最佳人選,穿著一身白色小西服,帽子上還插了一根羽毛。最重要的是她身材勻稱,眼神清澈,帶著一種少年的美。

  流暢優美的法語從她嘴裡流淌出來:「我住的地方非常小,我需要一隻羊,請給我畫一隻羊吧。」

  底下很多同學是第一次聽法語,早有人讚嘆:「不愧是世界上最優美的語言啊!」

  飛行員很好奇小王子為什麼執著地要一隻羊,第二幅幕布緩緩打開,那個比小王子大不了多少的星球出現了。雖然猴面包樹那裡水暈得有些不清楚,整個背景兩袖清風是像童話一樣清新美好,好像觸動了兒時的某個夢境,大家不自覺地呼吸緊促了些,全場寂靜無聲。那個星球那樣小,轉一轉身,隨時可以看到夕陽的餘輝。

  小王子說:「有一天,我看過四十三次日落。」

  過了一會又說:「你知道,當人們感到非常苦悶時,總是喜歡看日落的。」

  「你怎麼會那麼苦悶?」

  小王子突然沉默了。

  小王子的苦悶來自於那朵億萬顆星星裡獨一無二的花。當你擁有這樣的一朵小花時,抬起頭,看著滿天星斗時,就會感到無比幸福。要是羊吃掉了那朵花,就好像億萬星星全部熄滅……

  班小花出場了,海藻般披散的頭髮上別著幾朵豔麗的玫瑰,映著一張帶著些稚嫩的清新面孔,帶著點清純的誘惑。焦陽突然發現他的那朵花不知何時慢慢開放了。

  這是一朵嬌傲自負而又溫柔多情的花,她太青澀了,不知道如何表達對小王子的愛意,一個個並不高明的謊言讓同樣年輕的小王子苦惱萬分。

  班小花開口的第一句法語,標準而流利,接下來她頓了一下,皺起嬌傲的嘏,像是再思考下一個令人憐愛的花招。她慢慢將剛才記得的台詞過了一遍,有幾句卻怎麼也不清楚了。她匆匆向台下一掃,感覺焦陽邱磊宋岳他們在微笑,她所愛的人們在下面支持她,她的心突然安寧下來。

  「是啊,我是和太陽同時出生的。」

  一句接一句地順下去,玫瑰的刻意 ,玫瑰隱藏的溫柔,玫瑰的天真無邪,好像一點點進入了她心裡。此刻,她就是那朵玫瑰,億萬顆星星裡唯一的那朵玫瑰!

  中間的幾句,她實在記不清楚,乾脆背了幾句學過的課文,外人看來她依然是那朵不勝嬌羞的花兒……

  小王子對花兒嬌傲的謊言看得太過認真,非常惱火,終於有一天,他下定決心離開。

  他向花兒告別,花兒突然變得好麼恬靜,最後說:「別這麼磨蹭了。真煩人!你既然決定離開這兒,那麼,快走吧!」

  她是怕小王子看見她哭,因為她是一朵非常嬌傲的花兒……

  小王子說出了讓所有人嘆息的一句話:「那時我太年輕,還不懂得如何愛她。」

  來到地球以後,小王子發現他的玫瑰只不過是千朵萬朵花玫瑰中的一朵,不禁失望萬分。這時他認識了狐狸,狐狸請求他馴服她,可是馴服之後,小王子還是要離開。於是他終於懂得了他的玫瑰的特別之處。

  他的花比世上所有的花更重要,因為是他親手澆灌的,是他把她放在花罩裡的,因為他聽過她的抱怨和自誇,因為她是他的玫瑰。

  沒有白雪公主夢幻般幸福的結局,亦沒有夢幻騎士的曲折離奇,沒有灰姑娘英俊不凡的王子,這於每個人心中的小王子讓所有人想起少不經事時的愛戀……

  當所有人還沉浸在那股淡淡的憂傷裡,宋岳急了,為什麼大家還不鼓掌?她帶頭又喊了一遍那個不倫不類的口號。

  班小花往外走,雙肩抽動,老宋還是這麼不合時宜啊,也還是那麼的熱情天真。她匆匆換了衣服,直接去找宋岳。

  兩個人什麼都沒說,抱在一起。

  「小花你真棒!」宋岳的大噪門還是那麼熱情。

  旁邊一聲冷哼,班小花覺得有道目光冷冷地掃過來。

  她抬頭,看見一張異常好看的臉。

  「糟蹋原著。」

  輕輕四個字出口,班小花只覺得心虛得要命。

  宋岳不服了:「你說誰呢?你懂什麼?你不是學德語的什麼穆麼?」

  那個男生壓根不回答,轉身離去,輕蔑地像是看見了一隻蒼蠅。

  宋岳鼻子差點氣歪了,就要上去和他算賬。班小花拉住了她:「算了,他說的對,我的確有幾句是亂說的。咱舞找沈玖她們去,別弄得自己不開心。」

  一個男生突然不知從哪鑽了出來:「Surprise!」嚇了宋岳一跳。

  宋岳有點不高興:「你怎麼才來?」

  男生立刻笑:「我這不來了麼,哎呦幾天不見改穿貂了啊。」說完嘲笑似的指了指她引以為傲的兔皮坎肩。

  宋岳有些氣惱,正要爭辯一番,班小花及時地問:「我是宋岳的室友,班小花。」

  男生對班小花倒挺有禮貌:「你好,我是她高中同學,計算機系的,我叫王平。」

  宋岳撇撇嘴:「要不是實在沒人了,誰叫你來?」

  「你大街上拍來哪個呢?離啦?哎呦,大過節的,你掐我幹什麼?」椅子撤去,音樂響起,開始大家還有點羞澀,一對主持人帥先領舞。另外兩對俊男美女也開始了優雅的舞步。

  「這不是剛才那個男壞人?」宋岳指著擁著一名大美女的譚穆。

  要是校草譚穆知道宋岳叫他壞男人,不知會不會氣變了臉色。

  慢慢地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華爾茲的舞步。

  焦陽做了個請的動力作:「可不可以和我的玫瑰共舞?」

  班小花微笑:「我不會跳。」

  焦陽也笑了:「我也不會,咱們一起學。」

  兩個人也加入了人群,小心翼翼地移動著。

  「這是我們第一次共舞呢。」班小花仰起頭朝他笑,「你還是一米七九,不會再長了。」

  焦陽揉了揉她蓬鬆的頭髮。

  大多數學生都是舞會前惡補的交際舞,大多小心翼翼地盯著自己的腳尖,舞步也是最簡單的。最中間的譚穆和那個大美人則姿勢標準,舞步優美流暢,格外搶眼。跳了一會,大家就開始不分章法的亂跳,怎麼跳的都有,開心快活就好。

  邱磊站在人群外,看著班小花和焦陽默契地相視而笑,心裡五味雜陳。沈玖突然走到他旁邊,帶著點挑釁:「怎麼樣?邱少,要不要來一曲?」

  可能是看順眼了,邱磊突然覺得她的笑容很明朗,在一旁站著也不好看,乾脆點點頭,也隨她加入了眾人。開始有點羞澀,手腳都不知道放到哪裡好,很快他的害羞就變成了無語,沈玖幾乎每一步都踩在他腳上,一面對不起一面爽朗地笑,然後接著踩……

  邱磊得出了結論,311住的是一群小瘋子。

  舞會最後以一場熱鬧的兔子舞結束,人人都玩瘋了。全部臉上紅撲撲的,一頭大汗,也不管前後左右是誰拉住就一起跳。宣佈結束的一霎那,大家齊喊聖誕快樂。

  晚會結束,班小花一群人仍然意猶未盡,找了個小店吃燒串。男生多少喝了點啤酒,高談闊論,喜笑顏開。

  有人就開玩笑:「老宋你也單著,乾脆和王平得了。」

  宋嶽立刻叫:「雖然我是寢室老大,你舞也不能管我叫老宋,我比你們就大一點!王平這人總詛咒我,我考高中時他就說你要是考不上省重點還可以上市重點。結果我就上了個市重點。考大學他又說你考不上人大還可以考華大,結果我又上了個華大。前兩天,還送我一本書,叫什麼《畢業那天我們一起失戀》,你說這樣的人我能和他在一起麼。」

  那邊王平不服了:「考不上好地方那是你實力。失戀那是你人品問題,賴我幹什麼?」

  宋岳咬牙切齒:「王平我告訴你,你就是那個超市打折一車車隨便翻隨便撿的衣服,我連看都不看!」

  兩人又開始你來我往地鬥嘴,其他人看著哈哈大笑。吃完了燒烤,大家往回走,一片燈光裡,人流像是慢慢湧動力的河,焦陽怕班小花走丟,時不時地回頭看她。邱磊在一旁只覺得悵然,天空中星星點點飄了幾點雪花,又要下雪了。

  他想起小時候的一道語文題目,雪化了是什麼?標準答案是什麼都沒有。他當時答雪化了是春天,只是雪化了真的會是春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