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司空景沒有睡懶覺的習慣,不會起得很晚,而且因為平時常年拍戲的緣故,差不多五點的時候就已經自然醒了。

  睜開眼睛,動了動身體,才發現身邊竟然沒有人。

  他眼一眯,一下子從床上撐起身體。

  「咦?你醒了?」洗手間的門輕輕一聲響,封夏從裡面走出來,身上已經換好了衣服。

  他看著她,半響才說道,「怎麼起那麼早?」

  「啊?我睡不著了,而且平時每天早上拍戲也是這個時間必須醒了……」她笑嘻嘻地走到床邊,微微彎腰看著他,「來,睡美男給個morning kiss。」

  他微微彎了彎唇角,側頭吻上她的唇。

  誰料他剛想加深這個吻時,她忽然朝後退了開,「喏,淺嘗輒止,知道吧?都說戀人之間要時時刻刻保持新鮮感?」

  她一向古靈精怪,他對於她的理論搖了搖頭,靠在身後的枕頭上,目帶溫柔地看著她。

  「司空,」她也看著他,慢慢開口,「我……」

  「嗯?」

  「……我先走了。」她良久呼了一口氣,歪頭看著他,「要不然等會又要被狗仔盯上了,昨天晚上樓弈已經跟我說了,讓我先走,然後他等會再讓人送你回片場。」

  她說話的神態自若,甚至眼帶笑意,他仔細看著,也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好。」他點了點頭,「路上小心。」

  「嗯,那我先走啦。」她朝他擺了擺手,「等會片場見。」

  他目送她轉身往外,在她走到臥室門口時,忽然開口道,「夏夏。」

  她停下了步子,回頭看他。

  他望了她一會,終究沒說什麼,只是再次囑咐她小心。

  直到套房的門關上時,他微微蹙起了眉。

  剛剛她要離開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心底微微閃過一絲很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她從此,不會再回到自己身邊一樣。

  想了一會,他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是真的想得有些過分,就好像情竇初開的小男生似的。

  再休息了一會,他從床上下來,拿過手機,打開簡訊收件箱檢查一下簡訊。

  目光一掃,他忽然頓了下來,手指動了動,點開了昨晚那條來自他媽媽的簡訊。

  看完那條簡訊,他才想到,簡訊的狀態是已讀。

  …

  從洗手間洗漱完出來,一看時間差不多是五點半,他直接撥了電話過去。

  「媽。」電話被接起,他眉目冷淡。

  「小景?」他媽媽似乎是剛醒,「怎麼了?」

  他工作忙,平時是很少有空打電話給家裡的。

  他握著手機站在窗邊,不徐不緩,「你上次問她的生辰八字,是為了跟我的拿去算?」

  他媽媽愣了一愣,反應過來那個「她」指的是封夏,「是,我是託人去算了,你看到短信了,對嗎?」

  「媽,我想再重申一次。」他等他媽媽說完,「我的妻子,不可能會有第二個人,哪怕算出來的結果,是她剋夫,也一樣。」

  「我尊重你們相信的那些風水傳統,同樣,我也希望你們尊重我的眼光信仰,或許她身在這個圈子,許多事情身不由己,但是她對我的那些,我非常清楚。」

  他始終相信,無論她今後走到哪一步,她對於他的感情,一直會大於其他所有。

  司空媽媽沉默了一會,平靜地說,「下週末笙笙寶寶的滿月,你帶她過來。」

  「嗯。」他說,「沒有時間積累下來的相處,不會真正瞭解一個人。」

  像她那麼可愛的女孩子,一定會最終贏得他家中的認可。

  **

  《紅塵》的拍攝將要進行到三分之二,每天都是高強度的拍攝,晚上收工回酒店,幾個小時的睡眠,繼續重複。

  每天晚上,他們都會通一通電話,說些有的沒的,似乎像是回到了以前最開始的時候。

  週五晚上,她一邊捧了一碗泡麵蹲在小桌子邊,一邊戴著耳機和他打電話,咬著面條跟他吐槽陳穎有多讓她豎汗毛等等。

  他在那邊聽著不時一笑,等她說完,他才慢慢說道,「明天晚上我堂妹夫那邊會派人過來接你去別墅。」

  她一下子將嘴裡的面條咬斷,咳嗽了兩聲,又用叉子繼續吃。

  「收工之後你在房裡等,他們到了之後會給你打電話。」他頓了頓,「吃慢點。」

  「唔……」她垂著眸,「允不允許臨陣脫逃?」

  她的話語其實並不像是在開玩笑,他沒有聽出來,換了一個口吻,「嗯,那我就換個人帶回司空家?」

  「你敢。」她立刻哼哼,「能坐在你副駕駛座旁邊的,能被你叫寶寶的……都只有我,你地,明白?」

  他笑聲寵溺,「好,早點睡,明天好好表現?」

  「知道了,肯定豔壓群芳……」她故意曲解了一個成語,跟他道了晚安後,將手機放在了一邊。

  屋子裡又重新安靜下來,她丟下叉子,在地板上坐了下來,抱著膝蓋,目光空落落地,不知在想什麼。

  …

  週六的晚上,因為金導自己有些私事,收工稍許比平時早了一些,封夏想著等會的滿月酒,一路邊發呆邊走回到房間。

  誰料,她剛關上門想走去浴室洗澡,忽然聽到門鈴響了,她走回門邊,看了看貓眼,有些奇怪地打開了門。

  門外是穆熙站著,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有什麼事情麼?」她看著他就覺得心裡有些發慌,努力鎮定地開口。

  「樓弈中午練舞的時候從舞台上摔了下來。」他沉默兩秒,薄唇微微開合。

  她站在原地,怔了幾秒,一下子上前一步,緊盯著他的眼睛,渾身發顫,「他現在在哪?!」

  「公司旁的第十人民醫院。」他漠然地看著她,「走吧,我送你過去。」

  她不作任何其他念想,跟著他就立刻朝電梯快步走去。

  而兩房之隔,司空景原本正站在門旁的鏡子前扣衣服的領子,因為離門近,好像隱隱約約聽到走廊裡有說話的聲音。

  那個聲音好像聽起來是封夏的,他想了想,還是打開門看了一眼。

  那一眼,他的目光如呼嘯的冷風,一下子徹底席捲了起來,整張臉龐都是徹骨的寒意。

  目光裡,僅僅幾步之遙的走廊電梯裡,緩緩合上的電梯門內,並肩站著她和穆熙。

  電梯門徹底合上,他再也看不到她的面容。

  **

  路虎一路狂飆,從T鎮回S市才用上了半個小時的車程。

  穆熙素來話少,在車上也絕口不提樓弈具體是什麼情況,到了醫院,從車上跳下來,封夏腦中一片混亂、跟著穆熙一路朝醫院裡走去。

  走到一間病房前,穆熙連門都沒有敲、直接伸手開了門把。

  她心急如焚地走進去,就聽見樓弈一聲誇張的喊叫。

  「少董!夏……夏夏?」坐在病床上正死命抗拒著護士檢查的樓弈見到她來了,瞪大了眼睛,「你,你們怎麼來了?」

  她走近幾步,才發現他臉上和手臂上都有些擦傷,左腿似乎是骨折了,綁了石膏、被吊得很高,但幸好都不是剛剛她一路上想得渾身發抖的那些可怕的結果。

  「哎……那個舞台不高,所以不要緊的,別擔心。」樓弈這時才乖乖配合起護士的檢查,看著她朝自己走過來,「小爺我還是好漢一條,也沒破相,就是這條腿要養上個一陣了。」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他笑眯眯地耍寶,「傷筋動骨一百天?沒什麼大事的啦。」

  她看著他神氣活現,剛剛那樣緊繃的神經總算鬆了下來,緩了一會,才在他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想想又有些後怕,很小聲地罵了一句「混蛋。」

  「啊?你說什麼?我沒聽到……」他裝腔作勢,朝她湊近些、擠眉弄眼,「好了,別擔心了。」

  「不過,怎麼是少董親自送你過來的?」樓弈似乎看上去對穆熙挺尊敬忌憚的樣子,連忙側頭看向他,「少董,不好意思,還要你親自過來一趟……」

  「休息的一百天之內,以最快的速度復健,腿好了之後立刻繼續排舞,」穆熙打斷他的話,冷聲陳述,「休息的這段時間,寫出40首新歌,把新劇的劇本看完。」

  一條一條,條理規整,樓弈都有些聽傻了,緩了一會,才低低地哀嚎了一聲。

  「既然看過了,樓弈沒什麼大情況,封夏,你現在跟我去一趟公司。」穆熙說完,轉身直接走出了病房。

  門這時被輕輕關上,樓弈將自己的嘴巴合攏,看身旁的封夏,「你知不知道?我是生平第二次……認同一個人是真的具有壓倒一切的氣場,第一個是我爸生意上的一個夥伴,也是S市商界顯貴,好像……姓傅。」

  「是不是叫傅政?」她試探性地問。

  「……對!就是這個名字。」樓弈一激動直接拍上自己受傷的腿,一下子嗷地叫了起來。

  「……他是我爸非常要好的朋友。」封夏扶了扶額,「我一直覺得穆熙很像一個人,現在我終於知道,像誰了。」

  …

  走出病房,封夏才覺得自己似乎好像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摸出了手機,才電光火石般地想到要參加司空景堂妹寶寶的滿月酒。

  打開手機,卻沒有預想中的多個未接來電,只有司空景的一條短信。

  「我臨時有些事情,不能去滿月酒了。」

  他不能去的意思是,連帶著,她也不用同行前往。

  短信寥寥數語,她看了又看,覺得似乎合乎情理,又覺得有些不妥。

  想了想還是打了個電話過去,可是響了好幾下,電話都沒有被接起。

  醫院外這時響起了一聲汽車的喇叭聲,應該是穆熙的車。

  她嘆了口氣,連忙收回手機,跑出了醫院。

  **

  S市小別墅群,南家。

  司空景坐在沙發上,將手機關了機,沉默地握著酒杯,目光低低垂著,看不清神情。

  「哥。」司空笙當了人母,依舊是對『凡世俗塵』的事情無感,好不容易抱著寶寶給幾個長輩看了看,連忙把場子丟給了丈夫南驍,逃也似的朝他走來。

  她在他身邊坐下,給他看懷裡的寶寶。

  寶寶是個女孩,剛剛滿月,小小的一張臉,可愛得不行,嘴角彎彎的、一直像是在笑的樣子。

  「像你,也像南驍。」他看了一會,才算勾了勾嘴角,「很可愛。」

  「我覺得像他多一些。」司空笙抱著寶寶,忽然想到了什麼,「等一下,我想到了一個新藥的製作方法,我要上樓去把公式寫下來,你幫我抱下寶寶。」

  「諾,小心,托著頭。」她手把手教他,「哥,拜託了,我馬上下來……千萬別告訴南驍!就說我去洗手間了。」

  司空景抿了抿唇算是答應,小心翼翼地托著寶寶。

  「小景。」司空笙剛走,司空景媽媽這時走過來,蹙著眉審視他的臉頰,「小夏沒有來?」

  「嗯。」他應了一聲。

  「不是說好來的麼?你們都在一個劇組拍攝,你既然有時間來,她應該也有吧?」

  「她有事。」他半響回答。

  「一早答應別人的事情,臨時失約,這種行為相當不禮貌。」司空景媽媽臉上的神情不怎麼好看,「她家裡的底子是不錯,我也瞭解過,她媽媽那一系是檢察院的,她爸爸是珠寶設計師,還有個哥哥是作家?她自己又是藝人。前面你大伯說的話我覺得很有道理,我們家,和她家這樣的,合不攏、處不到一塊。」

  「伯母。」南驍這時從不遠處走來,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媽剛剛叫您,她在廚房。」

  司空景媽媽看著司空景搖了搖頭,不再說話,有些負氣地轉身走開。

  等她離開,南驍在司空景身邊坐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麼不滿意?」

  他苦笑了笑,神色依舊淡冷。

  「我說,大舅子。」南驍漂亮的眼睛向上彎了彎,伸手接過他懷裡的寶寶,「我這還是頭一次,看到你這幅為情所困的樣子,我新收了一些詩賦和宮圖,你要不要借去……看看?」

  他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問道,「你當時娶笙笙,你父母是什麼態度?」

  「嗯?」南驍神色倦懶放鬆,不似平時人前那般鋒利,「哦,當時她第一天上門,就因為想著醫藥科研室裡那幾支硫酸,把我媽媽給她喝水用的陶瓷茶具給摔了,結婚前把傳家手鏈也掉進了科研室的下水道裡。」

  司空景繃不住,笑了一聲。

  「所以了,」南驍身體朝後靠了靠,「這些都不是問題,關鍵還是看你們兩個自己。」

  他側頭看著南驍,慢慢點了點頭。

  …

  封夏是第一次來Live公司,整幢大樓外層全數都是玻璃窗子,內裡的構造也相當奢華。

  公司的員工和保安看到穆熙,神色都無比尊敬、甚至稱得上是嚴陣以待,她跟著穆熙一路到頂層,整棟樓裡沒有任何喧嘩聲。

  到了頂層,穆熙打開一扇門,她跟著走進去,抬起頭,怔住了。

  堪稱巨大的大廳,裡面幾乎一應俱全。舞台、燈光、音效、錄音棚……這相當於將所有演藝需要的佈景,全部都集中在了一起。

  「所有你看到的現在當紅的藝人,隸屬Live的,都是從這間亞洲獨有的『藝人場』走出來的。」穆熙走到舞台前,冷漠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裡亦有回聲,「但是走出來之前,他們或許在這裡,已經摔過無數次。」

  他伸出手,拍了拍舞台的邊緣,「有可能你在睡覺的時候,他們在錄音棚,徹夜不眠,或者為了練一支舞,跳得骨刺。」

  封夏慢慢地,很仔細地看著眼前的這些,聽著他說話,覺得心裡好像出奇的平靜,卻又隱隱地蘊藏著連她自己都無法掌控的激浪。

  「不是每個人都天生適合舞台,或許有人花上十年,只不過還是一個配角,或許也有人像司空景那樣,不需太多努力,只憑本身,便能稱王。」穆熙轉過身看著她,「而你和樓弈,除了憑你們自己的天資,如果再能從這裡走出去,便是無量。」

  未來無量,步入巔峰。

  「穆熙。」她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除了吸金,還有什麼別的理由麼?」

  還有什麼別的理由,值得他這樣親力親為幫她和樓弈。

  「如果我說,是為了消磨時間,可以麼?」他撩了撩唇,目光卻放得很遠,「在一個人離開的時間裡,我想找些事情做,否則我怕我的智商和思維,等到那人回來,就比不過她了。」

  兩人一時都沉默了下來,空曠的大廳裡沒有半分聲響。

  良久,封夏抬頭、鄭重地看著穆熙,一字一句地開口。

  「我願意加入Live。」

  **

  從Live公司回到酒店,時間已經是深夜。

  穆熙的車穩穩停在停車場,封夏下車後關上車門,才發現車內穆熙正皺著眉側頭弄著什麼。

  「怎麼了?」她繞到他那一邊。

  穆熙沒說,打開了自己這邊的車門。

  她低頭一看,原來他衣服一角的線圈和安全帶暗扣旁邊的小口打了個結。

  穆熙冷著臉,很不耐煩的扯了幾下還是未掙脫,她低頭看了幾眼,伸手三兩下就幫他解開了。

  這下終於能夠下車,封夏側過頭、忍不住摀住嘴笑了。

  穆熙跨下車子看了她一眼,她便若無其事地回答,「我只是覺得,再厲害的人……也有犯二的時候。」

  穆熙倒是沒有說什麼,兩人剛剛準備往電梯那邊走,一輛車子忽然從車庫上層轉了下來、朝他們這個方向駛來。

  刺目的車前燈光,封夏抬手擋了擋自己眉眼,卻一眼就看清了那個坐在駕駛座上的人。

  是司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