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番外之早安

  Live公司,頂層。

  藝人場。

  眼前是一片模糊,汗水從額上流下,汗珠都已經模糊了焦距。

  轉身、伸手、屈腿、蹲下、俯臥……

  一遍又一遍,每一個動作,都做到自己能夠做到的極限。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覺得自己的呼吸已經有些困難。

  朦朧中,忽然聽到「彭」地一聲。

  這時,有人大步從門外走了進來,腳步聲在空曠的環境裡,顯得尤為凸顯。

  她看不清是誰。

  「夏夏,」空曠的藝人場,那人直直走到舞台前,在台下看著她厲聲道,「停下。」

  很近了,她還是看不清那個人的臉。

  「封夏,我讓你停下!」那人兩手一撐舞台,這時直接從地面上翻上了舞台,狠狠地扣住她的手臂,將她的動作硬是停止了下來。

  她被那人牢牢制著,任由那個人的手抹去了她眼前的汗,才大約看清是誰。

  「……樓弈?」她喘息著,找尋著焦點、輕聲說。

  面前的樓弈身上還穿著家裡才穿的居家服,英俊的臉龐已經有了歲月沉澱下來的穩重,而非是最最開始的時候那般的活躍與莽撞。

  「是我。」樓弈忍了忍,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幫她擦了擦汗,將她直接抱下了舞台,一步一步、走到一旁的休息室裡的座椅上才將她放下。

  進了休息室,她的思維才稍許回到了些清明,只是整張臉依舊是白得連一點血色都沒有。

  樓弈站在她身前看著她,過了好一會,才說,「你是不是想直接暈在舞台上,等明天早上,清掃阿姨來的時候發現你,幫你叫救護車,然後我可以直接去醫院看你了?」

  「你把自己一個人鎖在藝人場,練一段舞練了七個小時沒有休息過,不吃飯、不喝水,你是想開始學著靠光合作用生長,對不對?」

  一句一句,聽上去語氣冷靜,卻字字都是帶著怒氣。

  他說的話,她都聽在耳裡,這時微微動了動手指,抬頭看他,「這樣的強度,我可以堅持的。」

  「好,」他抱著手臂,笑了起來,「很好,很堅強,你這話,去說給穆熙聽,他一定覺得滿意。」

  「可是,你不要說給我聽,」他後退幾步,拿起休息室桌子上的杯子,臉上突然變得一點表情也沒有,「彭」地直接將杯子甩到了牆上,「我他媽一點也不想聽!」

  玻璃碎片散在牆邊,發出刺耳的聲音。

  樓弈的臉龐上如被陰霾覆蓋,冷而沉。

  她怔怔地看著他。

  以前的樓弈,不是這樣的。

  和她一起出道的樓弈,一起打wii、吃飯的樓弈,無論發生什麼都陪在她身邊的樓弈,永遠是臉帶笑意的。

  而像這樣的神情,從來不會出現在他的臉上。

  「你好凶,」她看著他,呼了口氣,語帶輕鬆,「樓弈,我發現你脾氣越來越壞了,根本沒有以前可愛了。」

  樓弈看著她勉力的笑,看著她一天比一天越發尖瘦的下巴,他看了一會,走到她面前,一下子蹲了下來。

  「夏夏,」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很慢,「你告訴我,是不是只要他不回來一天,你就會這樣對待自己,不讓自己一天好過,對嗎?」

  「如果他這一輩子都不回來,你就把自己永遠關在你自己的世界裡,不讓任何人走進來,對嗎?」

  聽到樓弈話裡那個「他」字,她的神色已經變了。

  幾秒的變化,如同洶湧的潮水褪去的海面,又平靜了下來。

  她的眼神,最後只是落在空落的牆壁上。

  「你回答我!」樓弈的聲音陡然拔高。

  「我不知道。」良久,她木然地搖頭,慢慢地伸手抱住自己的頭,「我真的不知道。」

  樓弈的眼睛開始微微地發顫。

  「樓弈,求求你,不要再問我了……」她只是不斷地搖著頭,口中輕聲反覆地說著同一句話。

  身體慢慢越來越軟下來,她眼前一黑,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

  「卡嚓。」

  床頭燈被扭開,她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窗外的風吹進來,帶來涼意,她才發現自己身上的睡裙已經全部濕透了。

  「怎麼了?」身邊的人感覺到了,這時也立刻坐起身,抱住她的肩膀,低頭蹙著眉看著她的臉頰。

  她緩了一會,目光一側看向他,愣了幾秒,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馬上伸手用力抱住了他。

  「做噩夢了?」他被她緊緊抱住,嗓音低柔地問。

  「嗯,」她點了點頭,用力地在他胸前靠了靠,小聲嘟囔,「司空……」

  「嗯。」他答應,伸手撫著她的脊背,一下一下,很慢。

  「司空。」她手收得更緊,眼睛緊緊閉著。

  「我在。」他耐心地說。

  一遍一遍,她反覆地叫他的名字,他亦不厭其煩地回答她。

  確認回答她的人,確認被她抱住的人。

  過了一會,她才覺得實在是不好意思了,從他懷裡抬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臉龐,「司空,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越來越黏人了?」

  他看著她,眼帶笑意,「還好,好像和兒子比……還差些。」

  她撇了撇嘴,「不要把我和那個滿腦子鬼主意的小胖子相提並論……」

  他笑了,乾脆不再入睡,抱著她靠在床頭,「告訴我,剛剛做了什麼噩夢?」

  她目光一垂,握著他纖長的手指,「夢到了很早以前……你不在的時候的事情。」

  「沒法呼吸,沒法思考。」她靠在他肩頭,「就像行尸走肉的生活,很可怕。」

  如果一個人,活著的時候,所有一切的行為都是不帶自己真正意識和思考去完成的,有多可怕?

  真的,非常可怕。

  「司空,我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種噩夢了,」她的聲音漸漸平靜下來,「其實,也不應該算是噩夢,只能說是記憶,人無論否定什麼,都不能否定自己的過去,因為過去始終存在。」

  「而且,我有時候總會覺得,現在的生活才像是夢。」她抿起唇,側頭看他漂亮安靜的眼睛,「簡直……太不真實了。」

  他一直仔細聽著她說話,她的聲音裡這個時候都能輕而易舉地聽出後怕和委屈。

  「再睡會,好不好?」他關上床頭燈,抱著她重新躺回被子裡,牽了她的手碰了碰自己的臉頰,「這不是夢。」

  「而且如果你還不信,我現在就去隔壁房間,把那個滿腦子鬼主意的小胖子抱過來,給你捏兩下,嗯?」

  她聽了終於噗嗤笑了出來,眼睛裡才漸漸沒有剛剛那樣的驚慌和害怕,身體往他懷裡蹭了蹭,安心地閉上了眼。

  他也笑,感覺到她漸漸均勻的呼吸,才輕輕鬆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她今晚這一個突然的驚醒,他都還沒有意識到已經多久沒有想起過去的那些了。

  想起那六年,他是如何靠著自己支撐過來,如何在一個又一個噩夢中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那些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這一生最可怕的記憶。

  …

  早晨,她睡得正香,才發現自己的呼吸漸漸有些困難起來。

  鼻子似乎無法呼氣,她人越來越難受,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張胖嘟嘟的小臉上,兩隻小葡萄一樣的大眼睛滴溜溜、賊兮兮地轉著看著自己。

  「老媽,早安~」司空煜捏著自己媽媽的鼻子,神色非常歡脫,「太陽曬屁股了,你快起來吧!老師說,賴床不好的,人會變胖、變醜的……」

  她甩開兒子的手,企圖繼續睡覺。

  可司空煜最擅長的就是喋喋不休的魔音功,繼續努力,「老媽,你聽過一句話,叫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麼……」

  耳邊是童聲喋喋不休,她實在是沒法繼續裝睡,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瞪著司空煜。

  「哎喲,老媽,你終於起來了!今天要不要你送我去幼兒園?」司空煜見她清醒了,神色愈加龍飛鳳舞。

  「不是都是你爸爸開車送的嗎?」她打了個哈欠。

  「我是在幫你解決危機……幼兒園的老師和小孩子媽媽,可都別提多喜歡爸爸了……」只見五官長得極好的小胖子兩手叉腰,頭頭是道,「所以,封夏同學,作為一個孩子的媽,作為一個即將變為黃臉婆的媽,你難道不擔心你會變得又肥又皺,然後被爸爸拋棄嗎……」

  「司、空、煜!」她徹底清醒了。

  「到!」司空煜舉起胖胖的小手,行了軍禮。

  「這些話到底是誰教你的!」從來淡定的她也怒不可遏了。

  「報告!」司空煜毫不猶豫地出賣了同黨,「外公!」

  她翻了個白眼,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你這個星期,不許去外公家了。」

  「不要!」司空煜人胖身不緩,敏捷地朝後退了一步,「我要打電話給外婆!告訴她你不讓我去吃她做的飯!」

  她氣得直翻白眼。

  「啦啦啦啦……」司空煜見老媽無力反抗,直接在屋裡蹦躂了起來。

  「司空煜,你給我過來。」她看得咬牙切齒。

  「爸爸!」司空景這時從門口走了進來,司空煜立刻收回了動作,非常尊敬地轉身又敬了個禮,「早安!」

  司空景一看自己老婆的臉,無奈地用手指輕輕敲了敲兒子的頭,「我是讓你把你媽媽叫起來,不是把她惹毛。」

  司空煜神色坦然,「古人說,做事需一舉兩得,我既把老媽給叫了起來,又把老媽惹毛了,爸爸,你應該表揚我的。」

  演說完畢,司空煜朝床上怒瞪著自己的老媽瀟灑地揮了揮手,一溜煙地就跑了出去,「我去吃早飯了,晚上見啦!即將要成為黃臉婆的老媽,拜拜~」

  她看著兒子的背影消失在門邊,又是氣又是笑,只好看著朝自己走來的司空景,「你說,他到底像誰?」

  她的性子雖外向,也非是這樣能說會道,他的性子更內斂又少話。

  司空景抿了抿唇,走到床邊,「像爸?」

  她想到自家那個傲嬌老爸,只能嘆氣,「只能這樣解釋了……」

  他笑意更濃,站在床邊看了她一會,忽然將她從床上打橫抱了起來。

  她嚇了一跳,連忙抱住他的脖頸,疑惑地看著他。

  「等會出去,我會告訴兒子的。」他笑看著她,「他媽媽,以後變得多黃臉婆,我都不會把他媽媽拋棄。」

  她抵著他的額頭,也彎了彎唇。

  陽光從窗外傾灑進屋裡,明亮而溫暖。

  嶄新的,又是新的一天。

  是現實,而並非是夢境。

  這樣的溫暖裡,他抱著她,一步一步走出臥室,「早安,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