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你爸爸的情況……不太好。」

  聽完電話裡唐簇的話,封夏的臉上一下子連一點血色也沒有了。

  原本站在她身後,正一隻手摟住她腰身的司空景也明顯感覺到她身體突然的僵硬。

  「怎麼了?」他微微蹙起了眉,靠近她耳邊輕聲問,「電話裡是誰?」

  她呆愣愣地側過頭,看著他的臉頰,「是我爸爸的朋友……他說,他說我爸爸進醫院了。」

  他很少看到她這樣慌促的神色,連忙伸手拿起她的衣服將她攏住,冷靜地道,「你問你叔叔,你爸爸現在在哪個醫院。」

  她握著手機的手指已經都有些泛白,只能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將司空景的問話轉給唐簇。

  等唐簇報了醫院名稱後,她機械地複述了一遍給司空景聽。

  他聽完醫院名稱,彎腰將她剩下的衣服拿過來遞給她,然後伸手接過了她手中的手機。

  「你現在先把衣服換好,我在外面等你。」

  他手中握著電話,低頭親了親她的額角,低聲說,「別擔心,有我在。」

  她看著他平靜的神色,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便見他將手機貼在耳邊,邊說著什麼邊轉身大步走出了更衣室。

  等她以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出來,他已經通完了第二支電話。

  「我已經讓助理定了回S市的最近時間的機票,就在一個半小時之後,我們現在馬上去高雄機場。」

  他將她的手機遞還給她,看著她不徐不緩地說,「然後出機場的時候,走快速通道,四個小時之內,我一定會讓你到醫院、見到你爸爸。」

  他一連串的話說下來,乾淨利落,她幾乎都聽得怔愣。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底在那一瞬間,一下子掠過一絲很難以說明的感覺。

  是很久很久,都沒有出現過的感覺。

  也不知道說什麼,她最後只是點了點頭。

  他看她幾秒,伸手便攬住她的肩膀、打開休息室的門大門走了出去。

  …

  上了司空景助理的車,她拿著手機立刻要撥電話給媽媽容滋涵。

  可打開通話記錄一看,唐簇的電話之上,已經顯示著一條撥出給媽媽的電話。

  「我剛剛已經打過電話給你媽媽了。」

  他坐在她身邊,這時出聲道。

  她一怔,側頭看向他。

  「你媽媽現在人在醫院等你爸爸的消息,她說你爸剛在家裡的時候突然暈厥了過去,當時比較可怕的是呼吸非常微弱,所以她嚇壞了。」

  「我記得以前戴宗儒跟我說過,這種情況可能是間接性休克,間接性休克的原因又很大可能是由於大腦突然供血不足所引起的。」

  他伸手將她的手包攏在手心裡,淡聲繼續說,「到醫院之後,做24小時動態心電圖看一下情況,再進行進一步確診就好。」

  車裡的氛圍很安靜,他的助理很識時務地升起了車擋板,所以是聽不到他們說話的。

  而封閉的空間裡,只有他平靜的眸子和平淡而又能鎮定人心的嗓音。

  「而且《聲色》也已經殺青了。」他伸手將她的頭靠近自己的額頭,輕輕觸碰,以最近的距離看著她的眼睛,

  「電視劇後期的工作可以推遲,這些都不是要事。對我來說,我只是認為我現在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照顧我的岳父。」

  **

  車子到達高雄機場的時候,已經有好些個消息無比靈通的狗仔聞風蹲在了機場。

  他全程面無表情,離開車後、便將她攬在懷裡,以最快的速度走進機場。

  在進機場的一路上,身後的閃光燈閃成一片,狗仔都瘋了一樣朝他們兩個這裡追跑過來,而且身邊行走的普通人也似乎已經認出他們,整個機場裡都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喧嘩聲音。

  所幸他帶著她走的步伐很快,他的助理辦事效率也是極高,在用了障眼法入關之後,便將狗仔以及其他人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直到登上飛機,坐定下來,她才感覺自己的後背都濕透了,靠在座位上重重呼了一口氣。

  空姐看到他們兩個,臉上全是欣喜的表情,兩眼都放著光,剛想走過來激動地說什麼,司空景便伸手,朝她們輕輕做了一個禮貌的手勢。

  空姐見狀,也不好意思打擾,這時動作很快地幫他們去倒了水、拿了兩條毯子和枕頭過來。

  「謝謝。」他朝空姐低聲道謝,將枕頭墊在封夏身後,又將毯子鋪展開來,蓋在她身上。

  空姐們在一旁看得,拚命忍住沒有在飛機上跳起來。

  「剛剛記者和狗仔,全部都拍到了……」她揉著太陽穴、神情很疲憊,「等回S市、到了醫院,估計還是會像剛才那樣的情景吧……」

  爸爸封卓倫的情況現在還不明確,她簡直已經焦頭爛額,還要考慮他們兩個剛才那樣應該說是極其高調的現身應該怎麼去解釋。

  緋聞,不,應該說是確鑿的爆炸新聞,應該已經滿天飛了吧。

  「這些你都不必去考慮。」他將她身上的毯子幫她掖好,將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我都會全權處理,你現在先睡一會,等要到了的時候我再叫你。」

  她輕輕「嗯」了一聲,靠在他肩頭閉上了眼睛。

  五年前的他,並不是這樣的。

  從前哪怕碰到了再大的事情,他好像也從來不會和她解釋,她知道他並不是不願告訴她,而是他的驕傲不會讓他去將每一句話都說得清清楚楚。

  可今天這一晚上,他卻對她說了很多很多話。

  短到讓她不用擔心,長到幫她分析他爸爸暈厥的原因、減少她的擔心。

  每一個字,每一個句,都很用心。

  「睡吧。」他這時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

  …

  凌晨一點。

  直到趕到S市封卓倫所在的醫院時,時間恰恰好好離她接到唐簇電話,過去了四個小時。

  他帶著她直直上到醫院四層,走到一個病房前。

  她立刻一步上前,輕輕打開了門。

  在病房裡,坐在病床邊的容滋涵和唐簇聽到開門聲,回過頭來。

  「媽,」她放輕腳步快步走過去,「爸現在怎麼樣了?」

  「情況是穩定下來了。」容滋涵壓低聲音說著,迎上去輕輕握住了她的手,「醫生說,是由於一下子大腦供血不足所引起的,還好沒有大礙。」

  躺在病床上的封卓倫不再是平常神氣活現的妖孽老爸的樣子,臉頰和嘴唇看上去都有些蒼白。

  她站在病床邊看著,突然就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沒事的,現在不要擔心啦夏夏。」

  唐簇在一旁挑著眉,「我前面打電話的時候,是故意誇張了,我只是覺得你爸爸很想見到你,再說……當時的情況是挺可怕的,我跟你爸認識二十多年,從來沒聽到他身體不好過,妖孽留千年,知道不?」

  這安慰雖然實在太過蹩腳,但好歹把她剛剛緊繃的神經稍稍沖淡了一些。

  「這樣突然趕回來,影響拍戲嗎?」容滋涵看著她,又看向她身後,「哎?剛剛那個男孩子呢?」

  她聽了一怔,轉過頭去看病房門口。

  她以為剛剛司空景會跟著她進來,卻發現病房門口沒有人,門也被關上了。

  「剛剛是他給我打電話的。」容滋涵這時微微揚了揚唇,「很冷靜地問我,我所在的具體的醫院名稱,從機場過來開哪一條路最方便,具體的病房號,還告訴我對你爸爸的情況的猜測,讓我不要太過擔心,說他馬上會帶你回來。」

  「現在的男孩子,能夠在情況很緊急的時候,處理得那麼有條理的,應該很少。」

  她站在原地,聽得心裡,愈來愈軟。

  「長得還真的挺好看的。」唐簇在一旁摸著下巴、插嘴道,「跟你唐簇叔我當年有得一拼啊。」

  她「噗嗤」一笑,握住容滋涵的手道,「媽,你不要熬夜,熬夜對身體不好,現在就讓唐簇叔載你回家。」

  「那你呢?」容滋涵輕聲嘆了口氣,「你才是最累的一個,你哥應該馬上快要到了,讓你哥值夜班吧。」

  「不用,媽你現在打電話給哥,讓哥暫時別來醫院,葉子姐剛生完孩子,寶寶也還小。」

  她搖了搖頭,「我在飛機上睡過了,現在不困,我在這裡陪爸爸就好,你們都回去吧。」

  **

  在病床旁守到了凌晨三點,她起身確認了一下點滴和心跳儀器的情況,幫封卓倫掖好被角,想出去喝點水或者咖啡、提提神。

  合上病房門,她一抬頭,便看見司空景恰好從電梯裡走出來。

  他還在打電話,揉著眉心正在對手機說些什麼。

  她站在原地,等他打完電話走到她面前。

  「剛剛去樓下處理了一下尾隨而來的記者和狗仔。」

  他伸手幫她扣好衣服最上面的一個紐扣,「然後讓工作室去到各個媒體雜誌,給出符實的消息。還有,不用擔心,劇組的人也不會生氣我們缺席了殺青飯。」

  「你爸爸情況怎麼樣了?」他說完後,低聲問。

  封夏看著他略顯憔悴的眉眼,眼圈幾不可見地有些紅了。

  「沒什麼大事。」她隱忍地開口,「和你剛才說的差不多。」

  「嗯,那就好。」他輕輕一笑,「休息好,就會像以前一樣健康。」

  她沒有說話,半響,忽然向前一步,輕輕伸手抱住了他。

  剛剛在病房裡,當她回過頭看到他不在的時候,心裡其實一瞬間沉了下來。

  她以為他送她過來,就會離開了。

  就像五年前一樣,說完分手,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可是,他現在,正真實地站在她面前。

  他從前是從來不屑於與媒體、狗仔打交道的人,也是從來不會與劇組有過多交往的人。

  有很多事情,他以前從來不會做,有很多話,他以前從來都不會說。

  她這個時候,才忽然意識到,剛剛在台灣的休息室裡,她心底那絲無法說明的感覺是什麼。

  是釋然,是安心。

  是五年後,是他回來後,她終於可以在一個人面前,放下自己所有的堅強和屏障,不需要用自己的意志來支撐自己獨自面對一切不可知的風浪。

  第六年了,封夏,你現在,是不是可以終於試著,讓你自己輕輕地喘一口氣?

  不用擔心,不用害怕。

  因為有他。

  所以,只要……站在他的身後,就好。

  可以嗎?

  走道里安靜得沒有其他任何聲音。

  司空景的眼底閃過一絲深沉的柔軟,這時伸出手,更用力地將她擁進自己懷裡。

  **

  清晨六點的時候,醫生過來檢查了一次,撤去了呼吸器,說是現在封卓倫整體的身體狀況已經趨於平穩、沒有大礙。

  封夏和司空景在病床邊呆了一夜,聽到這個消息,頓時都鬆了一口氣。

  封夏又詢問了一些關於封卓倫身體的情況,司空景在一旁用手機將醫生說的話都錄了下來,並且做了一些記錄。

  等醫生離開的時候,容滋涵和唐簇也回到了醫院。

  容滋涵出門前在家裡煲了湯,到了病房後,便讓封夏和司空景先去洗漱,然後將湯盛進碗裡涼一涼等會給他們喝。

  「涵涵。」

  一聲低沉的男聲這時突然響在了病房裡。

  容滋涵盛湯的手一頓,立刻轉過頭去看病床。

  「我靠!花輪!你醒了啊!」一旁正在看報紙的唐簇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咳咳……」躺在病床上的封卓倫咳嗽了幾聲。

  正從洗手間走出來的封夏一抬頭看到這個場景,立刻瞪大了眼睛跑到病床邊,「爸!」

  容滋涵將封卓倫輕輕扶起來,讓他靠在枕上,封卓倫雖然神色是蒼白了些,但是看上去氣色比昨天晚上要好上很多。

  「嗯……你爸還暫時死不了。」封卓倫咳嗽了兩聲,伸手握住了封夏的手。

  封夏鼻子一酸,彎著眼睛笑道,「這個時候你就別嘴硬了爸!讓你上次裝病騙我回家,這次把我和媽都快嚇傻了,間接性休克,你知不知道多可怕啊……」

  「咳咳……」封卓倫虛弱地挑了挑眉,「這有什麼可怕的……只要不是腎虧,都不是問題……」

  唐簇在一旁笑得直打滾,容滋涵一口氣噎在喉嚨裡,狠狠瞪了他一眼。

  「伯父。」司空景這時從洗手間走出來,慢慢走到病床前。

  封卓倫朝他看了一眼,半響,神色平靜地側頭問容滋涵,「他是誰?」

  容滋涵抿了抿唇,「你女兒的……朋友,昨天把你女兒從台灣帶回來,當時還打電話給我推測了你的情況、安慰我讓我不要太過擔心,而且,昨晚還陪了你一整夜。」

  「娛樂圈天王!司空景!」唐簇在一旁舉手插嘴,「你太落伍了,連大明星你都不知道?!」

  「他有我長得好看嗎?」封卓倫依舊神色平靜地扭頭看著自己的老婆。

  容滋涵撫了撫額,「別鬧。」

  「我覺得他比你年輕時候還好看!」唐簇繼續在一旁舉手插嘴,「當然比起我還差點!」

  封夏聽得又緊張又尷尬,下意識地側過頭去看司空景。

  他也正看著她,只是朝她淡淡一笑。

  「哦,我想起來了。」封卓倫這時示意容滋涵幫自己揉揉肩膀,看向司空景,「我記得有一次,我見過你和我女兒在我家樓下。」

  「哎?那好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吧……」封卓倫繼續說道,「你今年幾歲來著?」

  「三十。」司空景回答,「伯父,事實上,我現在正在追……」

  「三十歲?!」封卓倫沒等他說完,就出聲打斷了他,皺起眉,「這也太老了吧……」

  「封卓倫……」容滋涵在一旁伸手推了推封卓倫。

  「男人三十而立,老什麼?」唐簇似乎對司空景的印象還不錯,翹著二郎腿說道,「再說,男人比女人年紀長一些,才能更好地照顧女人。」

  「唐簇,」封卓倫的神色已經完全看不出是一個病人的摸樣,「你要不要我去告訴你老婆你上次去香港,偷偷到GAY吧玩的事情?」

  唐簇渾身一震,舉起了兩隻手。

  司空景神色沒太大變化,沉吟片刻,這時不徐不緩地說道,

  「伯父,我知道你和伯母一定知道以前我跟夏夏的事情,我只是想說一句話——我不為我的過去申辯任何,我只希望你能審核我的現在和未來。」

  封夏站在病床邊,聽他說完,垂了垂眸,眼底慢慢滑過一絲柔意。

  躺在病床上的封卓倫看了司空景幾眼,又悄悄地打量了女兒幾眼。

  「夏夏。」過了很久,封卓倫慢悠悠地說道,「傅郁呢?」

  「啊?」封夏還沒反應過來。

  「傅郁,」封卓倫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了一些,「上次一起在家裡吃飯的那個帝國理工高材生,你傅政叔叔的外甥,他前兩天給我打電話,說最近就會從英國回來。」

  司空景的眉頭幾不可見地一跳。

  封夏咬了咬唇,「我不知道……最近沒有聯繫過。」

  「那你現在打個電話給他,讓他來醫院看我。」封卓倫依舊英俊的臉上神色淡定自若,「然後你和他一起去吃個早午飯。」

  司空景依舊保持著良好的風度,但是臉上的神情已經有些微微地僵了。

  前有老爸一副「你不打電話我就更不讓司空景好過」的樣子,後有看不清喜怒的司空景,封夏正騎虎難下,就聽到病房門又被打開了。

  封易修手裡提著早餐,從病房門口風度翩翩地走了進來。

  唐簇在一旁已經忍了很久,這個時候見狀實在忍不住「噗嗤」一笑,直接笑得滾到了地上。

  他可是早年深有體會啊!

  大舅子神馬的……真的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