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番外之我好想你(上)

  司空景會在封夏的第一場巡迴演唱會上求婚,其實陳薇薇心裡很早就已經有了預感。

  這麼耀眼的男子,跪在巨大的舞台上,眼中款款深情只為她的好友,她亦感同身受地動容。

  女孩子的友情總是很耐人尋味。

  最初的時候她因為樓弈的關係對封夏抱著陌路人甚至微有敵意的態度,卻在後來司空景離開的幾年裡,和封夏愈走愈近、最終成為真心誠意的朋友。

  深交之後才知道彼此的合拍,她們都同樣真實、倔強、敢於面對自己的情感與選擇,也同樣的……執著。

  執著。

  全場的歡呼尖叫聲中,她望著台上的簾幕慢慢閉攏,司空景和封夏的身影消失在簾幕後,側頭看向身邊的樓弈。

  他英俊的側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雙手有節奏地跟著全場鼓著掌,就像所有虔誠的祝福者一樣。

  她看了一會,回過頭輕輕閉了閉眼。

  演唱會結束,所有觀眾依依不捨地散場,她和蔣宜到後台幫封夏做善後工作。

  「咦?樓弈呢?」一切料理完,目送司空景開車帶封夏回家,蔣宜站在會館後門東張西望,「前面還看到他的。」

  她心裡一緊。

  「這混球,不會跑哪裡去黯然神傷了吧……」蔣宜不耐煩地打了個響指,「真的是幾十年如一日地弱爆了,都這程度了還盯著人有夫之婦,你說是吧薇薇?」

  蔣宜性子大大咧咧,而且因為後來才結識、所以是不知道她和樓弈過去的事情的,之前封夏和司空景分開的時候,蔣宜還拉著她一起、屢次幫忙撮合樓弈和封夏。

  「我去找他吧。」她深吸一口氣,淡笑著拍了拍蔣宜的肩膀,「你男朋友應該已經等著了,你先回去好了。」

  …

  偌大的會館,剛剛還人潮攢動,此刻卻空空蕩蕩的、只有在清掃地上垃圾的員工。

  她走上台階的時候,還能聽到自己腳步的回聲。

  一步,兩步。

  遠遠望去,樓弈正一個人坐在觀眾席的最後一排,她本以為他在喝酒,走到他身邊的時候才發現四周並沒有散落的啤酒罐,他的手裡握著的只是一瓶礦泉水。

  他聽到聲音,抬起頭,朝她笑了笑,「還沒有走?」

  她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輕輕在他身邊坐下。

  「司空景可真不夠意思。」

  他雙手枕在自己腦後,雙腿交疊,這時慢悠悠地開口,「哪有世界上好事都被他一個人佔了去的道理,他求婚之前,難道就不知道先感謝一下我們這些跑堂的炮灰嗎?」

  「而且,他不在的這幾年,也是我們把夏夏保護得那麼好啊,這人竟然連句感謝都沒有,擄了人就跑。」他說著說著,挑著眉,「我真應該把他這些惡行po到微博上,讓他粉絲還整天追著喊他男神……」

  他的聲音還是如往常那樣的雀躍,一字一句的,雖然是埋怨,也像是調侃。

  「哎……算了,誰叫我人好呢。」他望著空蕩蕩的舞台,「我……」

  「不要說了。」她這時在一旁,突然開口道。

  他說話說到一半被打斷,有些詫異地側頭看她。

  她垂了垂眸,這時起身,一眼也沒有看他,深吸一口氣,淡淡道,「我先回去了。」

  **

  一路從安全通道出來,繞開可能遇見歌迷的地方,她在會館裡兜兜轉轉,走到了一個露天的平台。

  今晚外面有下過雨,從上往下看,地面上都是濕的。

  她在平台旁靜靜站了一會,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往自己的方向而來。

  「薇薇。」手臂被人從身後拉住,她回過身,便看到樓弈氣喘吁吁地緩著氣,「你怎麼走那麼快啊?」

  她看著他的臉龐,沉默了一會,將他的手輕輕拉開。

  「你生氣了?」他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情緒,尋著她的目光,微低下頭,「怎麼了?」

  她依舊不說話。

  「是我惹你生氣的嗎?」他像個陀螺似的,跟著她轉來轉去,「你說句話。」

  「你回去吧。」她忍了一會,開口道,「你讓我一個人在這裡呆一會。」

  「不行。」他搖了搖頭,語氣也沉了幾分,「那麼晚,你一個女孩子回去很危險,我送你回……」

  「我和你有什麼關係?憑什麼要你送我回去?」

  她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分,眼睛緊緊盯著他,聲音裡微有絲譏諷,「哦,前女友?朋友?」

  「算了吧。」她抬了抬嘴角,「我寧願我跟你什麼都不是。」

  陳薇薇從來理智、冷靜,從來不會任性,很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陳薇薇也從來不會像這樣咄咄逼人地對任何一個人說話。

  但是她真的受夠了,這麼幾年每一天都裝作對一切若無其事的樣子,狀似正常地生活、沒有煩惱地生活,風輕雲淡地和他做「朋友」。

  她說完,也意識到自己剛剛有些失態,邁開步子就往樓梯下跑,沒跑幾步,卻又被他從身後拉住。

  他扣著她的手臂不讓她走,自己走下幾格台階,仰頭看她,有些無奈地說,「好了,不管什麼事情,全是我的不好,行不行?薇薇,不生氣了。」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鼻子慢慢酸了。

  很早以前,他們最初在一起的時候,她和他冷戰、鬧脾氣,他也是這樣的,不會哄人,就一個勁地把責任全往自己身上攬。

  後來她提出和他分手,他也不問究竟,一股腦全說是他的不好。

  再後來,司空景離開封夏的那幾年,她重新自然而然地和他靠近,他似乎毫不介意,待她如初般好,她也就順其自然地和他相處,那幾年,他們沒有爭執過。

  而今天,是自從他們幾年前分手以後,她頭一次終於忍不住將自己的情緒宣洩出來,可他還是這樣,不管她說什麼,都不會和她動氣。

  這是她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弄清的、她不敢啟齒的問題——他這樣待她,究竟是縱容?還是根本……無謂?

  「你是個傻瓜。」

  半響,她喉嚨有些沙啞地開口,別過頭去,「全世界最傻的傻瓜。「

  他看著她眼角隱隱約約的淚痕,似乎終於有些明白她到底在為什麼生氣了。

  「好,我是傻瓜。」

  他走到她站著的那格台階,抬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低聲道,「所以,我還沒有哭,你哭什麼呢?」

  「而且,我看到她現在那麼開心,我為什麼要哭呢?」他彎了彎唇,「這麼多年,他們兩個人都不容易,再不結婚、連老天都要哭了。」

  「那既然這樣,你是不是能夠放過自己了?」她眼底霧濛濛的,看著他,一字一句話地問,「樓弈,這麼多年下來,你難道還不知道三個人的愛情有多不好過嗎?」

  她深吸一口氣,將快要流下的眼淚憋回去,「是,可能你甘之若飴、樂在其中,同樣身為女孩子,夏夏幸運、能夠盼得司空景,可是我不好過,從頭到尾一點也不好過。」

  是,她知道她現在說的話,根本不僅是在埋怨他、也是在埋怨她的好朋友封夏。

  可是既然今天已經破了戒,那就讓她徹徹底底地宣洩一次。

  陰雨濛濛,又一場雨鋪天蓋地地席捲了整個城市。

  她站在原地、任由衣服被漫天淋下的暴雨濕透,依舊倔強地看著他。

  他站了一會,伸手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到她身上,語氣有些遲疑,「薇薇,我……」

  「給的人願意給,收的人是否願意收、那取決於收的人。」她已經有些看不清他的臉龐,「我沒有在你心裡過,這不是你的錯,只是我對你這七年來的感情,我自己問心無愧,這是我心甘情願,你不必還。」

  雨越下越大,她已經能感覺到自己被雨淋得渾身發顫、頭也撕裂般地痛起來。

  「有一句話,你說錯了。」

  良久,他伸手、重重將她帶進懷裡,在雨聲裡神色沉靜地開口,「你對於我而言,和你自己心裡想的完全不一樣。」

  **

  那次雨天的對話後,他們一直沒有再見面。

  封夏巡迴演唱會結束後,就開始淡出娛樂圈和司空景度二人世界,蔣宜一邊拍電視劇一邊和男朋友打得火熱。

  而她每天一邊悄悄關注著他,一邊忙碌著自己的工作。

  藝人原本就很忙碌,她如今在音樂圈的地位,僅次於他和封夏之下,不僅要在各個城市宣傳新唱片,也要自己不斷地寫歌,一整天幾乎沒有任何休息的時間。

  可是這樣的忙碌,於她而言,或許也是好事。

  她儘可能不去多想那天雨裡他最後那句話,她太清楚不過希望愈多、失望愈多的意義所以。

  之後,在G市宣傳會的時候,出了一些小小的差錯。

  她因為沒有休息好,所以唱歌的時候、連唱錯了好幾句歌詞,甚至最後都沒有跟上音樂的節奏,這對於一向對自己高要求的她而言,是從未有過的情況。

  八卦雜誌和媒體也自然沒有放過這個新聞,一時「Vivian疑似遇上人生大事,狀態極爛」「一向認真的當紅女歌手也出了如此差錯,粉絲還應該崇拜誰」之類的頭條紛紜。

  她對於事業方面向來不玻璃心,一笑而過,但可能是連日來太過勞累,要坐飛機回S市那天,她竟高燒一下子到了39度。

  和助理還有經紀人知會了一聲,延遲一天行程,她喝了熱水和退燒藥,捲著被子倒頭就睡。

  一覺醒來,外面的天已經暗了。

  她從床上爬起來,不知何時被什麼人放上額頭的冰毛巾忽然掉了下來。

  「醒了?」酒店式公寓的房間裡,樓弈從廚房探出了一個頭來,笑眯眯的,「稍等,粥馬上好了。」

  她盯著他的臉龐看了一會,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不太敢置信。

  那邊樓弈將煮好的粥盛了出來,端著碗走到床邊坐下。

  「好了,別瞪了。」他看了她一眼,賊兮兮地笑,「我下午給你助理發短信,讓她在酒店樓下交接給我一張你的房卡,才進來的。」

  他用勺子盛了一口粥,吹了一會,遞到她嘴邊喂她,「你一直沒吃過東西,現在只有喝粥才比較好,我之前就讓你助理準備了一點米。」

  她就著勺子喝下去,垂著眸沒有說話,靜靜點了點頭。

  他喂完她粥,再幫她測了體溫,剛剛退燒藥似乎有些效果,寒熱現在退到了38度左右。

  「再這一覺睡下去到明天早上,應該差不多就能好了。」他吁了一口氣,幫她蓋好被子,「睡吧,我陪著你。」

  他說完、剛要從床上起身,忽然被她伸手拉住了衣角。

  「怎麼了?」他回身,蹙了蹙眉、下意識地探上她的額頭,「很難受嗎?」

  「我想喝酒。」她嗓音低低的,目光靜靜地看著他。

  他一怔,仔細地注視了她一會,起身走去廚房。

  他給她倒了一些,又給自己倒了一些,然後將枕頭倚在床頭、抱著她坐起來。

  她握著手裡的酒杯,喝了幾口,問,「你怎麼會來?」

  他將自己酒杯裡的酒一飲而盡,很隨意地說道,「知道你發燒,我就來了。」

  「你怎麼會知道?」她抬眼。

  他一揚唇,笑道,「我神通廣大唄。」

  她沒有回應,低頭又喝了一口酒。

  「好了,這酒烈,你不能多喝。」他這時伸手拿過她的杯子,放在床頭,「怕你不開心,給你喝兩口過個癮,真的不能再喝了。」

  她也沒有搶回杯子,忽然在一室安靜裡開口,「你不必對我那麼好,我們只是朋友,不是有人更值得你對她好麼?」

  他蹙了蹙眉,「薇薇,你不要老是扯到她。」

  「不是我扯到她。」她笑了笑,「是你心裡想著她,只是我替你說出來而已。」

  「不要無理取鬧。」他似乎真的有些生氣了。

  「司空景有沒有跟你聯繫過?」她不徐不緩,「他策劃好要帶夏夏去毛里求斯辦婚禮,跟我們協調檔期……看著她真正在你面前成為他人的妻子還要笑著祝福,是不是很痛苦?」

  她知道她在口不擇言,她知道她在一逞快意。

  她也知道她在用力刺傷他的同時刺傷自己。

  他一定會被她氣走的。

  果不其然,他聽完她的話,一下子從床邊起身。

  她握緊著自己的手指,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

  等了很久,還未聽到房間的關門聲,她倉惶地抬起頭,便看見他正站在床邊,目光像是生氣、又像是無可奈何地看著她。

  「大丈夫不和生病的人計較。」他聳了聳肩,又重新坐下來。

  她沉默兩秒,忽然抬起身,用力抱住他。

  他猝不及防,她柔軟的嘴唇竟也貼了上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個勇氣,她都忍了那麼多年,卻在這個時候徹底打破了她給自己設定好的範圍。

  可能她這一個舉動之後,他們以後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她原本只是憑著衝動咬住他的嘴唇,卻在不知不覺中,感覺到他也回吻住了她。

  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就像是溺水的時候,抱著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能更重地親吻他。

  很多年前熟悉的感覺,重新席捲而來。

  她身體是燙的,卻覺得他放在她腰處的手心也是滾燙的。

  她很想哭。

  「笨蛋。」良久,他終於放開她,嗓音微啞。

  他讓她重新躺回被子裡,幫她蓋好被子,什麼都沒有再說,卻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

  她從來沒有一次那麼慶幸自己的衝動。

  回到S市之後,只要工作空閒,他便會到她的公寓來,有時候來做飯、有時候只是來和她閒扯,雖然沒有親密的話語或者動作,可她已經很知足。

  宣傳唱片的工作告一段落,她窩在家裡的時間增多了些,便去買了個烤箱,在家自己學著做蛋糕。

  「好香!」在客廳裡打遊戲的他仰著脖子大呼小叫。

  「等一下。」她抿嘴一笑,能猜到他肯定像隻猴子一樣在沙發上蹦跶,「馬上就好了。」

  「薇薇,我餓了……」誰知他竟然暫停了遊戲,這時走進了廚房,「今天是什麼口味?巧克力嗎?」

  這個急性子。

  她搖了搖頭,這時將蛋糕從烤箱裡拿出來,用勺子挖了一小口,轉過身。

  他就在她身後等著呢,無比嫻熟地一口就咬住了勺子,感慨地眯著眼,「嗯……好吃。」

  她看著他大男人的臉頰上還是露出這種小孩子一樣的表情,禁不住笑出了聲。

  「等下。」她剛想轉身把蛋糕端到客廳,卻被他扣住了手臂。

  「嗯?」她茫然地看著他,「怎麼了?」

  只見他神情嚴肅地湊近她的臉頰,用手指將她嘴角邊的一坨奶油輕輕刮去,然後非常自然地放進自己嘴裡,享受地點點頭。

  她反應過來,惱羞成怒立刻就要去掐他。

  他哪裡能讓她得逞,往旁邊一躲,她一頭撞到他最近練了肌肉的胸膛,疼得眼冒金星,戰鬥力頓減。

  他看著她仰頭大笑,伸手捧著她氣呼呼的臉頰笑道,「怎麼那麼笨……」

  這一次她聽出來了,完全是寵溺的語氣。

  這是她夢裡想像了很久的場景,就像很早以前,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那樣最平常的瑣碎生活的點點滴滴。

  那時候她就知道,她有多想跟這個人在一起一輩子。

  半響,她臉一偏,眼淚「啪踏」掉了下來。

  他看著她這樣,嚇了一大跳,手忙腳亂地胡言亂語,「不會吧?真的撞得那麼疼?讓我看看,不是起包了吧?我這還沒練成鐵石呢……」

  她被他這通話擾得又忍不住笑了,一時又哭又笑,連她自己都覺得很丟臉。

  「好了,小哭鼻子,吃蛋糕了啊。」他一手拿起碟子,一手牽著她的手,邊哄她邊走出廚房。

  兩人走到客廳,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幫我接一下。」他咬著蛋糕要打遊戲,便讓她幫忙。

  她走過去,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渾身輕輕一震。

  他正吃得開心,便見她沒什麼表情地將手機遞在他面前。

  「誰啊?」他有些疑惑她為什麼不接。

  她沒有看他,將手機給他之後就轉身回了廚房。

  外面的動靜不是聽得很清楚,她收拾著廚房,心裡有些七上八下地亂,還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碗。

  「呯」地一聲,碗摔在地上,她心中一跳,忙蹲下身將碎片一片片撿起來。

  正巧這時廚房門被打開,他見狀,走過來蹙著眉道,「怎麼那麼不小心?你到旁邊去,我來撿。」

  她將手裡的碎片丟在垃圾桶裡,看著他蹲在地上的身影,低聲問,「夏夏……說什麼?」

  「她說她工作的事情徹底交接完了、現在進入休假狀態,估計司空景還沒跟她說要帶她去毛里求斯的事情。」他起身將剩餘的碎片扔進垃圾桶,語氣輕鬆,「我們也差不多後天就要出發了,反正司空景說他做東,我們就早些過去玩。」

  「你想去嗎?」她平平靜靜地,問。

  「機票都定好了,怎麼不去?」他挑了挑眉。

  「如果你不想去,那我們就不去。」她慢慢說,「等他們回來我去給夏夏賠個不是。」

  等了很久,還是沒有等到他回答,卻忽然感覺到他已經走到自己身前垂下頭、用下巴輕輕抵著她的頭。

  「你問我是不是能夠放過自己了。」他輕聲笑了笑,「我覺得我已經在努力地做這件事情,所以你在我身邊,看著我,監督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