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
掌心冰涼,頭痛欲裂,咳嗽不止。
但是沈佑白就坐在床邊,點了一根煙。
抖下的煙灰,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抽完一根煙,他仰躺回床上,喘著粗氣,又是一陣咳嗽。
有些發顫的咳嗽聲,迴響在空蕩蕩的房間。
手機在床頭嗡嗡的震動,他有些艱難的撐起半身,接了電話。
「誒,你今天怎麼沒來學校?」
周崎山的聲音此刻聽著特別呱噪,像無數的蒼蠅在腦袋裡飛。
沈佑白按著太陽穴,暫時沒有應聲。
「那下午學生會選舉你也不來了?」
沈佑白深吸氣,掛上電話之前,說著,「就去。」
他換好校服,拿上外套。走出家門時整個人有點恍惚。
關上門,將寬敞無人的屋子封閉。
他隨手攔下了一輛計程車,啞著嗓音報出了德治學院的名字。
得到點風聲的人都知道,今年新生中有個叫沈佑白的,入學即成焦點。因為他家是德治的股東之一,且人長得也好看。
而現在,三年級面臨畢業,學生會選舉,基本是大換血。
學生會長的頭銜,將毫無懸念的落在了沈佑白身上。
這是遊戲規則。
當然,前提是人必須出席選舉。
畢竟是如此大的黑幕,要是再給空氣戴個王冠,這就說不過去了。
站在演講台後,他冷靜的講完事先背好的稿子。走下來時頭疼到無以復加。
準備接著上去演講的周崎山,看他有點不對勁,「你沒事吧?」
沈佑白抬手示意他上台,拍了下他的肩,就走了。
他推開禮堂的門,近黃昏的光線沒有那麼刺眼,但依然灼燒著。
只是悶得太難受,想出來透口氣。
可腳底軟的不足以支撐他的身體,他扶住牆,視線像蒙上了一層霧。天旋地轉。
突然,有人扶起了他。
是花香。
他聞到的。
不是香水,分不清具體是什麼花,更像很多品種的花混雜在一起。
「你生病了。」
她語氣是肯定的,因為沈佑白眉頭緊皺,嘴唇泛白,額角冒著虛汗。
「我送你去醫務室。」
而沈佑白想的是,她的聲音很好聽。在腦袋像電波錯亂的作響時,還能覺得好聽。
醫務室的門被拉開,只有一位男性,穿著校醫的服裝,正站在窗口抽煙。
他愣了一下,看著沈佑白,卻問著她,「他怎麼了?」
她卡殼,「應該是,生病了吧?」
男校醫不客氣的說,「廢話,我是問他生什麼病了。」
她睜大了眼睛,搖頭,「不知道。」
校醫掐滅了煙,「先扶他躺下。」
她扶著沈佑白躺在潔白的病床上。
校醫戴起眼鏡走了過來,「不是什麼東西過敏吧?」
她頭搖的像撥浪鼓,「不知道。」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她欲哭無淚,「我不認識他呀,我是今天剛轉來的。」
校醫推了下眼鏡,笑著說,「哦,不好意思哈,我以為你是他女朋友呢。」
沈佑白聽到的聲音到此終止,昏睡過去。
再次清醒,額頭上貼著冰冰涼涼的毛巾。
他沒有睜眼,她以為人還沒醒。於是,俯身到他的耳邊。
「我要去找班主任報到了,你好好休息。」
是羽毛。
羽毛輕輕掃過耳窩的酥麻。
他立刻睜開眼,瞳孔中清晰的倒映著她的臉。
她怔了怔,隨即笑起來,「你醒啦。你發燒了你知道嗎。」
「啊,來不及了,我先走了。」
話音未落,她先轉身。
然後,她如同人間蒸發。
幾天之內,他們在學校中從未再碰面。
怎樣能知道她還在不在這裡,最好的辦法,是等。
在校門口執勤,就能看完德治學院裡的人。
輪班執勤的女老師訝異,新上任的學生會長還挺負責。通常無論學生還是老師,輪到在校門口站一早上,心情真的好不到哪去。
沈佑白面無表情的承受著,從眼皮底下走過的那些女生,竊竊私語中夾著的目光。
膩的讓他非常想甩下筆記本,遠離這裡去抽根煙。
總算,她出現。
在校服外套著件白色的毛衣,衣袖包裹著半個手掌,站在校門外。
沈佑白就這麼看著她,因為她不進來,不停的回頭張望,像在等人。
女老師也注意到她,喊著,「那位同學,你遲到了,進來登記名字。」
她小跑上前幾步,但還是沒跨進校門,「老師再等等,馬上就進!」
女老師果斷的拒絕,「什麼等等,不能等!」
沈佑白抬手,看了眼手錶,距離上課鈴響,還有三分鐘。
他說,「老師,還沒響鈴。」
「誒?沒響鈴也記上!」
「要進不進的,肯定想著逃課!」
沈佑白剛剛微啟雙唇,正要開口,目光一瞥,遠處匆忙跑來一個男生。
他緩緩閉上了嘴,抿成一線。
魏奕旬遲到,還讓她等,說什麼是朋友就一起遲這種蠢話。
她一邊接過沈佑白的筆,一邊碎碎念埋怨著旁邊的男生。
沈佑白漸漸擰起眉,她還筆時,自然的說了聲謝謝。
她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不到一秒。
果然,不記得他了。
沈佑白不露聲色的,看著她的背影走遠。當然,她旁邊還有礙眼的男生。
低下頭,橫線上,她寫的是,徐品羽。
後面跟著一個大寫的英文K,數字1。
K班的,難怪再沒有見到。
她是另一半世界的人。
沈佑白開始留意她。
她幾乎每天都踩著上課鈴到校,運氣不好的時候被記遲到。
笑起來眼睛很亮,骨架很細,蹲下身縮成團的感覺像只貓。
身邊的男生,叫魏奕旬。
不是一個班,但每天都一起上學下課。
他們什麼關係,甚至不用刻意說明。不是瞎子,不是傻子,就能猜到。
第二年盛夏,蟬在嘶鳴。
她換座位到窗邊,那天晚上沈佑白第一次夢見她。
醒來時,汗濕了髮際。
煩躁的抓過遙控器,將空調開低點幾度。
偏偏隔天,上午是體育課,他走到牆下躲在陰涼處。
打火機剛擦出火花,從天而降一個書包,就唰的扔在他面前,他愣了愣。
幾片樹葉反射弧稍慢的掉落。
下意識的抬頭,天光亮到發白,逼他眯起了眼睛,正在翻牆進來的人,跨過一條細長的腿。
風吹來,她也愣住。
隨後她回過神來,急忙從牆頭躍下。
她拎起書包拍了拍,看著沈佑白,半天才說,「那個,拜託就當做沒看見吧。」
說完,她似乎有些尷尬的整理好,翻折起的裙角,慌張的逃離。
沈佑白捏著打火機,手心出汗。
剛才,看見她的內褲了。
白色的。
他重新打著火,點燃了煙。
書獃子秦然都發現,他的煙癮越來越大。
高傲如沈佑白,怎麼可能去追求別人的東西。
又一次夢見她。
她跨坐在他身上,起起伏伏,面頰染紅的像朵玫瑰,媚聲如刃,割斷他的神經。
睜眼,他直視寂靜的黑暗,喘息。
她握住筆,墨水流動寫出的徐品羽,這三個字,是他的噩夢。
寧沉眠,不復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