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艙廣播提醒,飛機將在十五分鐘降落。
經濟艙座位的狹窄,徐品羽想伸個懶腰都展不開手。
從機窗望去,一片蔚藍的大海藏在稀疏的雲朵之下。
目光掃到前排座椅後塞著一本雜誌,封面上的建築很眼熟。
是她工作的景櫚酒店。
好像它儼然成了斐洲島的觀光地。
也是,畢竟酒店佔盡了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並且有露天瀑布式游泳池,室內高爾夫球場等等,噱頭很足的優勢。
如果不是房價太高,她有點報復心理的,想豪爽的住一晚高級套間。
比徐品羽早兩年入職的,另一個客房主管上星期家裡有事,和她商量著調班。
因為是個平時挺照顧她的前輩,徐品羽想也沒想就答應。
連續熬了幾個通宵,這才熬到短暫的假期,有機會去德治看看。
可來回跑一趟,感覺更疲憊了。
到達酒店正好下午兩點,她先到休息室剪了兩條速溶咖啡。
粉末倒進杯子裡糖也不放,衝散加上半杯冷水,當成中藥般一口氣喝光。
她皺著臉伸了伸舌頭,苦的嗓子眼都疼。
在更衣室準備換正裝時,林敏敏發來簡訊詢問她的位置。
徐品羽如實告知的回信,感覺發送成功的提示閃過不到幾秒而已,門就被打開了。
林敏敏是她帶的客房領班,但比徐品羽還年長三歲,可惜學歷太低爬了兩年,才到領班。
聽她自己說,當初被酒店錄用,還是因為會西班牙語。
所以在私底下她和徐品羽相處隨意,沒有上下級的感覺。
林敏敏抱著客房裡的茶壺,靠在衣柜上,一臉凝重的看著她說,「告訴你個不幸的消息。」
徐品羽剛穿上襯衫,動作不禁放慢,神情疑惑的等她再開口。
林敏敏接著說,「我們酒店被收購了。」
愣住的徐品羽忘記扣上襯衫,露著白色內衣包裹的胸部。
林敏敏揚了揚下巴,舌尖頂著上顎彈出聲,才讓徐品羽回過神來,急忙側身扣上衣服。
為了滿足她的好奇心,林敏敏不等她問,便說,「暫時沒公開新東家是什麼來頭。」
她又向後看了眼緊閉的門,湊到徐品羽身前,小聲透露,「今早來接手酒店的CEO,已經在總統套房入住了。」
徐品羽笑說,「你想去找這個霸道總裁,碰碰運氣?」
林敏敏面色沉重的搖搖頭,「我現在沒這個心情,我最擔心的是高層要大換血了,會不會裁員!」
趁年輕找個富豪包養當二奶,再撈幾套房子養老這種事。
林敏敏深知自己沒有那個水準,她只想保住眼前的高薪職位。
她提到裁員,徐品羽也有些緊張了。
林敏敏八卦著說,「跟高鵬的那些個部門經理估計都要走了,張勝平這爛渣也不知道從哪掌握到風聲,想必是早就貼上新東家了,以前在高鵬面前裝傻賣乖,最近囂張的那樣。」
高鵬是目前景櫚的執董,年過半百還是獨具慧眼,是個好領導。
而林敏敏口中的爛渣張勝平,是酒店的副總經理,作風很成問題,徐品羽簡直是避之不及。
林敏敏十分同情的說,「他平時看你的眼神,挺露骨的,你注意點吧。」
徐品羽就長相而言,好聽了是清艷脫俗,難聽了是麻煩,容易讓人惦記上。
但有時候,麻煩也可以變成方便,就看她自己是什麼想法了。
所以,林敏敏又說,「如果你正好想借他上位,那這話當我沒說過。」
徐品羽蹙了蹙眉,「謝謝你啊,可惜油腦門大肚腩,蒙著眼睛我都睡不下去。」
林敏敏笑得不行。
古語云,說曹操曹操到,還真是靈的可怕。
徐品羽剛走出更衣室,迎面遇上白班的服務員,明顯是衝她來的。
「主管,張總讓你去找他一趟。」
徐品羽怔了怔。
林敏敏隨即給了她一個保重的眼神。
徐品羽站在辦公室門前,緩緩深呼吸。
敲了敲門,開進去,「張總您找我?」
張勝平坐在寬大的皮椅中,見她進來,將手中的報紙合上。
他慢條斯理的取下眼鏡,用鏡布擦著,邊說,「酒店的事,你也聽說了吧。」
徐品羽鎮靜回答,「略有耳聞。」
張勝平抬眼看著她,「裁員是肯定的,至於裁多少,裁哪些人,這都是有待商榷,沒這麼快出結果。」
徐品羽輕輕皺眉,思緒有點亂了,沒有回應他的話。
「我叫你來呢,就是想給你們這些剛入酒店的新職員,做做思想工作。你也別太緊張,這都是不一定事,說不好你還能因此升職呢,對吧?」
張勝平揚起一抹,自以為和藹的笑容。
徐品羽看了眼他的臉,十分膈應,便不著痕迹的移開目光。
他拿起手邊的一本書,推遞到徐品羽眼下,說著,「這是我個人非常喜歡的書,涵蓋了許多人生道理,職場技巧啊,你拿去仔細讀讀。」
徐品羽愣了下,尚不明其中含義,兩手伸去接過。
卻被他按住手背,熱燙的掌心蓋著她,張勝平笑的曖昧,「什麼時候還書,給我發個簡訊就行。」
徐品羽飛快地將手連同書一起抽走,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的出了辦公室。
她心慌的走回值班室,握著紙杯在飲水機前接水,才看見自己微微顫的手。
猛喝幾口冰水,她放下紙杯,拿起那本書翻開鼓起的一頁。
裡面夾著一張房卡。
可笑,居然還是景櫚酒店的。
接受的話,這算是變相實現心愿了嗎。
徐品羽捏著房卡,走到垃圾桶前。
已經抬起手了,卻突然扔不下去。
內心的掙扎持續不到幾秒,就被急促的電話鈴打斷。
徐品羽下意識的將房卡收進口袋中,拿起座機聽筒,「喂您好,值班室?」
蘇虹聽到聲音,瞬間辨認出她來,「羽毛嗎,我這走不開,幫我拿盒感冒藥到A1803。」
A1803,是總統套房,平均半年才有人入住一次,目前不是旺季。
住在裡頭的人,應該就是酒店新的CEO了。
徐品羽掛下電話,急忙到藥房取了感冒藥,再拿了瓶VC片。
此刻,在套房內設計寬敞的辦公室中,煙灰缸裡升起的,淡淡輕煙未散。
一名女人端坐在一旁,手指在筆記本鍵盤上敲擊。
坐在主位上的人,他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正翻動著文件紙。
元晴完成記錄便停下,將目前的事宜簡單的說了一遍。
她又突然想起,「另外,江宜珍小姐說今天……」
沈佑白眼也不抬的說,「告訴她我沒時間。」
被打斷的太快,元晴卡了下,接著說,「可是她已經……」
「機票定好了嗎。」
沈佑白再次打斷,但終於看向她。
他微微蹙眉,顯示出對這件事的關切,遠遠超於江宜珍。
關於這個江宜珍,她絕對是老沈董開後門了,才掌握著小沈總的行蹤。
要是讓男人煩,還算有點存在感,可惜沈佑白是直接無視她。
換做是元晴,早就放棄了,也不知這位名模小姐到底中了什麼蠱。
在歐洲三番兩次夜襲小沈總家,結果鬧出緋聞滿天飛。
小沈總迅速買斷了新聞,讓元晴覺出點貓膩來。
料想不到江宜珍翻三倍價買狗仔登新聞,這大概是她存在感最強的一次了。
也是元晴第一次看到,沈佑白發那麼大的脾氣,差點沒把整棟房子一把火燒了。
元晴很快回答,「定好了,時間是晚上十點。」
沈佑白點點頭,目光又回到手上的文件中。
將回國之前,元晴親眼見證了一個人工作起來能有多玩命。
都說小沈總野心太大,對沈氏未必是件好事。
可元晴深深覺得,他只是為了要把回國的日子,硬生生提前半個月。
然而在沈佑白得知自己成功接手酒店後,他讓元晴定下的,是飛往另外一個城市的機票。
更加確定了她的想法。
如此著急的故地重遊,應該是去找什麼人。
直覺告訴她,是個女人。
但是他今早剛飛來這島上,現在重感冒未愈,晚上又要走,身體怎麼吃得消。
元晴思慮片刻,好言相勸,「沈總,我覺得您最好還是休息一下,不如改簽到明天早上的航班。」
沈佑白抬頭,頓了頓,「手機號碼恢復了嗎。」
還以為有轉機,沒想到他問的這個。
元晴無奈,勸了也白勸,根本聽不進去啊。
她點點頭,「辦好了。」
話音剛落,傳來門鈴聲。
元晴從辦公室出來,走到門前,從貓眼看出去。
是個穿著職業群裝的女人,胸前掛著酒店員工的名牌。
她開門,接過藥盒,立刻說著,「謝謝,麻煩你把那邊的餐具也收走吧。」
徐品羽看向她所指的地方,是客廳的茶桌。
她對元晴點點頭,高跟鞋走上棕紅的地板,聲音卻很輕。
茶桌上餐具中剩著大半的食物,不難看出原先都是那些珍饈,可惜沒被人欣賞。
客廳連著朝向大海的露台,微風輕輕吹拂著白紗簾。
徐品羽利落的收拾著餐具,看見滿滿當當的煙灰缸也一併倒在盤裡。
元晴走回辦公室前,多看了她一眼。
估計是這幾年,當沈佑白助手落下的疑心病作祟。
她總認為漂亮的女人接近小沈總,都有目的。
徐品羽端起托盤,轉身走到門口時,瞥見斜靠在角落的幾幅畫框。
她停住了。
靠在最外的那幅畫,是一隻蝴蝶。
而它的翅膀,卻是羽毛做的。
元晴放下藥盒,想著還是現在讓他吃了保險。
於是拿杯子走出來倒熱水,卻看見徐品羽直愣站在門前。
元晴問著,「你還有什麼事嗎?」
徐品羽回過神來,下意識的轉向聲音來源。
這個位置恰好能看見,背對著她,坐在辦公室裡的男人。
她閃躲開視線,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打擾了。」
慌忙離開。
聽到那個聲音,沈佑白眼皮抬了抬。
他很快的轉頭看去,慢了一秒,門剛剛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