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炎夏,清晨剛過的上午,烈日當空。
K班的教室比起其他的班級,更加悶熱難耐,因為他們的空調壞了。
張暘乾脆迎面坐在落地風扇前,抓著胸口的衣料擺動。
他嘴裡暗暗咒罵著,「媽的,讓不讓活了。」
也許是心理作用,總覺得教室裡瀰漫著臭襪子,以及人體汗液的氣味。
徐品羽的座位剛換到挨著窗口,僥倖依賴著窗外清新的空氣存活。
四周是老師捏著粉筆在黑板上書寫聲,隔了兩桌傳來的呼嚕聲,和書本扇風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然後,陳子萱轉過頭來,對她擠眉弄眼。
徐品羽不明含義的壓低身子,用口型做了個「啊?」
陳子萱留意著老師的動向,迅速扔了枚紙條給她。
徐品羽撿起紙條,打開。她看完對陳子萱比了個OK的手勢。
下課鈴響起。
不等講台上的老師開口,教室裡的人群呼嘯而逃,為了去隔壁班蹭空調。
但有兩個人的抽屜空了。
她們拎著書包鬼鬼祟祟的溜出教學樓,溜到學校後頭的圍牆前。
陳子萱駕輕就熟的搬出一張,藏於樹叢裡的舊椅子,擺在牆下。
徐品羽扶住椅子,讓陳子萱先踩著翻過圍牆。她再將繩子綁在椅腿,自己也翻過去之後,用繩子把椅子拉過牆。
這招逃學的方法,對K班的學生來說,大概是必修課。
不幸的是,原本今天該去調研的班主任,居然半途殺回來。
班裡乖乖的眼鏡妹打來電話時,徐品羽被一口雪糕噎出淚。
聽筒那邊聲音細弱的說,「剛剛班主任來的時候班裡就幾個人,在別班吹空調的都給叫回來了,我就說班長你去上廁所了。」
徐品羽咽下雪糕,急切的說,「我馬上回去!」
身邊,陳子萱慢悠悠地吃著雪糕,「修空調的肯定今天不會來,我不回去了,要中暑啦。」
徐品羽何嘗不想和她一樣瀟灑,可惜肩上還扛著班長的名頭。
匆匆趕來的人,先將搬來垃圾箱後面藏著的椅子,放好,踏上。
徐品羽又把書包扔過圍著學校的這堵牆。陳舊的椅子,踩著還會發出咿咿的響聲。
她雙手撐起身子,抬起一條腿迅速跨過圍牆。
幾乎是瞬間,徐品羽察覺到有人的存在,保持著這個姿勢,轉頭看去。
白晝刺眼的光,從他眼前的髮梢落下一層陰影。
沈佑白蹙著眉微眯眼,清瘦的下巴仰著,盯著她。
他領口的扣子敞著,露出的地方骨骼分明。
此時連風都是熱的,她後頸有汗水滲出,滑進背脊,一下回過神。
徐品羽急忙從牆頭翻下來,拎起書包拍了拍。
她捏緊包帶,看著沈佑白,嘴巴張了一會兒,才緊張的說,「那個,拜託就當做沒看見吧。」
話音剛落,徐品羽慌張的整理好裙角,低著頭從他身旁跑過,逃之不及。
在回去教室的路上,她發泄似的踢了一腳地上的空瓶。
偏偏是這種情況下,被沈佑白撞見,雖然平時也沒給他留下好印象。
徐品羽深深嘆了口氣,終究還是蹲下撿起空瓶,扔進垃圾桶。
她安慰自己,說不定沈佑白連她是誰都不記得,哪有閒情理會她。
結果這麼一想,心情更糟糕。
學院花壇中的夾竹桃,每到暑期假倒計時前,正盛放。
放學有幾分鐘。
夕陽的光霞鋪在天際,將整間教室照成安定的昏橘色。
魏奕旬來到K班門口,陳子萱向他指了指,在桌旁收拾書包的徐品羽。
然後,陳子萱又對他說了什麼。
魏奕旬就站在原地,問教室裡的人,「誒,你什麼東西丟了?」
徐品羽憤憤地回答,「在超市抽中零食禮包兌換券!」
看見魏奕旬無語的反應,她隨即沉臉,「你那是什麼表情。」
說完,徐品羽又腦中一閃,啊了聲,「可能是,丟在儲藏室了?」
下午老師讓她去拿盒新粉筆,於是徐品羽跑到了對面的教學樓去取,記得那時候兌換券還在口袋裡。
魏奕旬無奈的說,「這種東西又沒有署名的,也許早被人撿去換了。」
徐品羽提上包,從他們面前快步走過,「你們別等我了,先回家吧。」
陳子萱拉住了她,「還真去找啊,有那麼喜歡零食大禮包嗎?」
徐品羽搖搖頭,「因為丟了東西不找回來,我就渾身不舒服。」
陳子萱撇了撇嘴,揮著手說,「那好吧,拜拜。」
徐品羽笑說,「明天見。」
陳子萱朝走廊中小跑的人喊話,「找不到就算啦,早點回去!」
對面樓的一間教室,正對著K班。
沈佑白倚在窗口吸煙,身後空無一人。
他看著教學樓的牆面,此刻被黃昏染色,如同搪瓷杯上的茶漬。
徐品羽和另外兩個人打過招呼,然後跑過走廊,他右手夾著的菸,拖了段垂垂欲墜的菸灰。
彈了彈菸灰,他吸完最後一口,順手按滅,走出教室前扔進垃圾桶。
幸好沒將儲藏室的鑰匙還給班主任,她插進鑰匙,才發現沒有上鎖。
一列列排的比圖書館要緊湊的櫃架,即使晚霞未逝,徐品羽還是下意識的開了燈。
她邁步向裡走去時,身後一陣微風拂過,砰的一聲。
徐品羽縮了下肩膀,回頭看見儲藏室的門就這麼關上了。
她愣半秒,想著等會兒用鑰匙再開就是了,又突然心裡一咯噔,緩慢地摸向口袋。
徐品羽拍了下頭,剛剛開門,忘記把鑰匙拔下來了,還插在外面的鎖眼裡。
她懊惱的轉回身,卻又被站在櫃架前的人,嚇的往後退了半步。
徐品羽眨了眨眼,看著他的髮色在燈光下暗如鴉羽,劉海落在輕蹙的眉上。
沈佑白環抱著手臂,偏頭看她,沒有表情。
定神的徐品羽乾笑兩聲,「好巧啊,你也在這呀。」
沈佑白默然,目光從緊閉的門再移回她身上。
對望,靜了一會兒,徐品羽自責到欲泣的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那門它會自己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