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關小珺手心裡都是汗,她現在躺在醫務科,給她看身上傷的還是上次那個軍醫,護士也是她熟悉的那個護士,只是這一次她卻連看都不敢看他們一眼,死死地用手背擋著臉,然後一雙修長的手伸過來扯開了她的手,力道不大,卻可以讓人感覺到裡面的不容拒絕。

關小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它太恥辱了,讓她無法言語。

然而,如果你想把這個世界踩在腳下找回丟失的一切,就得咬牙挺下去。

她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如果現在退縮的話,一切罪就全白受了。

她慢慢睜開眼,視線清明之後發現原格就站在她前方,緊緊地挨著床頭,自上而下俯視著她,眼睛比明亮的手術燈還要刺眼,她重新地閉上了眼。

軍醫熟練而溫柔的為關小珺身上的傷勢上藥,他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筆直,戴著口罩,金絲邊眼鏡下黑色的眸子微微瞇著,看不出在想些什麼。他白大褂下面穿著白色的格爵制服,黑色的領帶上有特別的標志,銀色的劍上纏繞著吐著信子的蛇,強烈的燈光照得它有些反光。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關小珺,但這卻是她給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

軍醫的名字叫江晨希,他從格爵創建便在這裡,算是元老級別的人物,和原格的關系自不用提,看原格連這種事都不防著他就明白了。

江晨希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觸碰著少女嬌嫩青紫的每一塊肌膚,雖然他已經盡量放輕了力道,但還是會有明顯的接觸感,也許是因為疼,關小珺的身體輕輕顫了一下,微閉著的眼睛有著濃密的睫毛,像蝶翼般一點點拂動。

江晨希的視線微微閃爍,原格看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動作。

江晨希微微一怔,放下手裡的工具,站起身摘掉手套和口罩,恭敬地問:「指揮官的意思是?」

原格阻止他絕對不是毫無意圖,他了解原格,並且了解他的病。

原格指了指那些剛被放下的工具:「裝好,我帶走。」

江晨希毫不遲疑地開始收拾,將工具全都放在一個醫藥箱裡,謹慎地說:「現在除了胸口和大腿上的傷勢以外,其他的都處理好了,內服和外敷的藥都是一日一次。

原格接過藥箱,江晨希非常有眼力見地讓守在一邊的護士周小鷗替他開了門,將關小珺推了出去。

「指揮官慢走。」江晨希微微躬身與他告別。

原格踏出醫務科,忽然又回過頭來,薄唇輕抿道:「藥的效果越來越差了。」

江晨希愣了一下,微微蹙眉:「我還是建議您換一種方式,長期注射鎮靜劑對您的身體……」

「我跟你說這個不是讓你教我該怎麼做,而是讓你按照我的要求改進。」原格難得跟人說話比較不那麼刻薄和冷酷,他的手緊緊攥著手裡的醫藥箱,江晨希都有點擔心他把醫藥箱給捏碎。

他為難地低聲道:「好,我會盡快給您滿意的答復,指揮官這段時間要更加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緒。」

原格沒有多說,得到想要的答案就離開了,周小鷗早就將關小珺推回了住所,原格回到這裡的時候她已經做完一切離開了,熟悉的環境裡,只有臥室裡響著均勻的呼吸聲。

原格走進臥室,將藥箱放到床邊,脫掉制服外套側坐到一邊,睨了睨關小珺,對方已經睡著了。

睡著了也好,至少安靜,不會做惹他不高興的事,說惹他不高興的話。

原格一邊解開她身上寬鬆的病號服,一邊回憶著江晨希的話……更加注意控制情緒?

控制情緒,這四個字看起來簡單,可做起來非常難,情緒該怎麼控制?情緒是自由的東西,當他意識到自己失控的時候就已經動手了,當他發現自己在憤怒的時候就已經生氣了,他能控制的只是在意識到這些後盡量讓它的危害小一點,這是控制他的行為,不是情緒。

情緒是沒辦法控制的。

就比如說今天發生這些事,弱者逞強和強者示弱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而那種因為她的背叛和逞強而產生的濃烈的虐待欲讓他沒辦法控制自己。

在那種情況下,他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什麼東西最能讓他感到熱血沸騰,那什麼就是他想要的。

原格一點點為關小珺身上輕輕重重的烏青和紅腫上藥,很多地方都有鮮明的吻痕,他似乎做得有點過分了,看當時在醫務科時江晨希和護士的表情就知道了,不過這些痕跡看起來卻詭異地符合他的審美觀。

他的審美觀是什麼樣的?暴力、殺戮、折磨?這是一種怎樣扭曲的美學?

關小珺稍微動了一下,她緊緊皺著眉,似乎陷入了夢魘,唇瓣呢喃地吐出輕不可聞的字眼:「不要碰我……」

原格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後繼續面不改色的上藥,只是對於她那些不順耳的話,他卻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不在意。

這種感覺就跟當時看見關小珺和厲子安走在一起時一樣,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它和普通人背叛他的感覺不一樣,看看翟雨臣和俞珂的下場,再看看關小珺的現在就明白了。

這是一種夾雜著很多復雜情緒的感覺,像是征服欲、掌控欲、虐待欲和情欲交纏在一起那麼艱澀。他不知道自己在它的操縱下做出現在這些事究竟是對是錯,但現在他的感覺不算太差,這就足夠了。

關小珺是睡著被原格灌下口服藥的,她嗆了幾口水,迷蒙地睜開眼,一眼就對上了原格那雙仿佛黑洞般可以吸食一切生命的眸子,她的心瞬間就好像被潑了硫酸一樣。

原格完成餵藥後就鬆開手任她倒在了床上,他轉身離開,關門時面向屋裡,望著關小珺,沒有情緒地說:「你聽著,我,不和你分手。」

……

關小珺被他話裡的曖昧嚇了一跳,隨即便反應過來他大概是不知道「分手」的另一層含義。

他應該只是不會放她走,也不會再責備她,兩人繼續合伙不分手的意思。可即便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聽了這話她還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長得好看的人的確做什麼都有優勢,這是無可爭議的現實。

原格說話的口氣很硬,為了不讓自己的詞句也硬邦邦的,他刻意補充了帶有「彌補」意味的條件。

當然,這也可以算是一種酬勞。至於究竟是合作的酬勞,還是某些事的酬勞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原格告訴關小珺:「以後俞珂的職位由你接替。」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說著很無所謂的事,根本不是安排了管理著格爵軍需部的職位。軍需部是一個軍隊的命脈所在,原格敢把這裡交給她管,是表現了一定誠意的。

關小珺半坐著靠在床頭,微微垂眸思索了一下,雙臂環胸很沒安全感地抱著自己,眼睛斜視著某處,看著他觸摸不到的地方,這就是她說出「嗯」時的模樣。

原格是個很多疑並且嫉妒心強的人,對於他的思想下比較難辦成的事,如果太容易得到肯定的結果,他會本能地質疑,比如說現在。

原格在想,她會不會是還沒搞清楚處境,仍存有反他的心思,所以才答應的這麼爽快。

原格雖然是個人渣,是個變態,但在大部分時間他的思想還是正常的,至少他還盡量遵守法律,並且了解大眾的普遍三觀和是非觀。他知道自己做過的事對女人來說有多過分,關小珺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有點不明白。她和他見過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樣。

「希望你確信自己會服從安排。」最終他還是選擇暫時相信她,他慢慢關門,一邊關一邊說,「否則,我會讓你做很多你最厭惡的事作為懲罰。」就像是怕她不想歪一樣,他用強調的語氣說,「在你房間。」

……

關小珺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原格說完了就關門走人了,但她卻不可避免地回憶起了那些不堪的時光,她開始厭倦了,僅僅是看見他那張臉。

俞珂究竟去了哪裡,至今仍然是個謎。關小珺是原格的妹妹,格爵是原格的直屬部隊,那麼他的妹妹來當軍需官自然沒人反對。

關小珺雖然實權暫時只有軍需部而已,軍銜卻要比當時的俞珂高很多。俞珂雖然掌管軍需部,卻一直都只是個少尉,而關小珺一走馬上任便獲得了僅低於原格的地位,格爵的代團長。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她遲早會轉正,因為她是原格的妹妹啊,失散多年終於找回來的寶貝妹妹。

關小珺並不懂得如何管理部隊,但她看了很多書,向尹桑請教了很多問題,盡量讓自己可以做得好一點。

管理一個部隊,她這樣一個人,這簡直就像在做夢一樣。

如果不是因為這是原格的私人部隊,估計那些士兵也不會服氣由這樣軟弱的她來當團長。

關小珺是在傷勢稍微好轉的第一天被原格命令跟士兵一起訓練的,訓練分早中晚三次,早上天不亮就要起,圍著偌大的基地跑五公里,中午要頂著炎炎烈日訓練,她都不敢想夏天會是什麼景象。那些訓練她完全不懂,她唯一能完成的就是到了傍晚六點時喊一聲結束,這個時候她已經奄奄一息了。

原格這一天都跟在她身後看著,但他什麼都不說,不指點不指責,就只是看著,她掉隊他也不管,人家士兵五公里跑完了她才跑了一半他也不說什麼,就不遠不近地跟著,好像一個隔絕於外的觀眾。

但是,只要這個觀眾在這,士兵們就不敢對弱得不堪一擊的關小珺有一絲不滿,他們誰的臉上都看不出一丁點不屑和漠視,她說什麼是什麼,並且全力執行,完成得相當漂亮,對她也很尊敬。

關小珺好像有點明白原格這麼不遠不近地好像遛狗一樣跟著她是為什麼了,她眼神復雜地看向那個冷冰冰的男人,她想他雖然是個神經病變態狂,但她必須像他學習他那用眼神殺人的絕招。

淡定,威嚴,並且優雅,充滿了吸引人的男人味兒。

吃晚飯的時候,原格和關小珺面對面坐著,偌大的餐廳裡只剩下他們一桌,尹桑負手立在一邊面無表情地站著,非常專業的副官本色,幾乎讓人忘記了他的存在。

關小珺的手有些抖,她還沒有恢復體能,吃飯有些困難,夾菜好幾次都掉在了桌子上,讓潔癖點非常匪夷所思和莫名其妙的原格頻頻皺眉。

可是他光皺眉是沒用的,他越是這樣關小珺越是著急,所以做得更不好了。

於是原格將尹桑派了過去,用乾淨的筷子替關小珺把菜夾到碗裡。

關小珺有些尷尬地垂下頭,悶頭往嘴裡塞飯。

原格壓低的軍帽帽簷遮住了大半張臉,他的目光落在餐桌的油漬上,單刀直入道:「厲子安醒了,區政府來了幾個人看他,你去跟他們說說他是怎麼受傷的。」說到這他微微一頓,充滿惡趣味地挑起嘴角,「他腦震蕩,失憶了。」

「……」關小珺放下筷子擰眉看著他,無語半晌終究只是問,「為什麼是我去?」

一想起這些事她就莫名煩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煩什麼,她對他其實並沒有恨之入骨,還不至於一見著就想弄死他,畢竟他最近做了很多明顯類似於「彌補」她的事,這按照他那性格和脾氣來說簡直太難得了,她竟有些受寵若驚,可見她都要快被他虐出斯德哥爾摩症了。

原格對准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因為除了當事人外,你是唯一目擊者。」

「……」

關於這句話,他還有補充,兩個字:「全程。」

「……好。」關小珺壓抑地答應,但她隨後就改口道,「但下次,下次。」至於下次是什麼時間,那可就不一定了。說不定下次之後她還能拖到下下次。

原格自然看得出她那些小心思,他的語氣變得有些低沉,聽起來讓人微妙得有些毛骨悚然,他說:「你的『下次』就是『不要』,我理解的對麼?」

關小珺捏緊筷子的手忽然放下了,她站起身僵硬地說:「我吃飽了,您繼續吃,我先走了。」她說完轉身就走,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原格會不允許。

原格的確沒有不允許,他靠在椅背上遠遠地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抬手將尹桑招到了身邊,壓低聲音沙啞地說:「幫我準備點東西。」

「好的,指揮官需要什麼?」

原格的眸子微微凝著,目光落在窗戶外面迎風搖擺的柳樹枝上,他的聲音越發輕了,但尹桑卻可以聽得很清楚。

「手銬,鞭子,繩索……大概還有,鎮靜劑。」

經驗是年齡和閱歷產物,原格雖然年紀不大但閱歷很多,不過那也僅僅是感情以外的方面。

他對感情一無所知,在那些情緒面前他是個瞎子,他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來抒發那些負面的、又或者是曖昧的、極端的情緒。

比如現在,這一切都昭示著他想做什麼,他想要禁錮某人,迫使她忠於他,眼中只能看到他,並且絕對服從他。

這是他能想到的完成目的、並且疏散心中鬱結的唯一辦法。

她現在極度欠缺調教。

不過,為了不做出無可挽回的事,他必須先拿到江晨希改良過的鎮靜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