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彥低聲道:「三皇子可是以親王禮下葬的,舉國皆喪,陛下親自主持了喪禮,聽說宮裡也整肅一新,還是陛下親自整理宮務,處置了好些人。」
霧松想到也打了個寒顫,低聲道:「這是還在查三皇子那案子呢,到底成了樁懸案。」
雙林想到三皇子那一案的疑點,忍不住問道:「那日我走的時候,三皇子身邊明明還有挽風姑姑、二金,還有乳母,為何後來只剩下乳母一人?再者三皇子自幼就得教導,不許往水邊走去的,他一向乖巧,怎麼會走到湖邊?」
霧松低聲道:「我也是後來聽說的,挽風後來說是三皇子說口渴,挽風便親自走出來沏茶端水,又命人拿了碟點心才過去,二金是拉肚子走開了,三皇子的乳母又當場撞死了,死無對證,三皇子到底怎麼掉下湖裡去的,實在沒有頭緒,連你們幾個人家裡都查了一回,宮裡這些天竟仿佛篦子篩過一般,那乳母原是內務司選上來的良家,並沒可疑之處——不過誰知道皇家的事呢,查得出也當查不出了。」
柯彥也低聲道:「我爹早說了,在宮裡看病,看出什麼,也要裝出看不出,這宮裡不明不白的事太多了,三皇子那早慧的名聲,連御藥房都知道了,如此盛名……正是慧極必傷了,興許真的是意外也未可知,可惜,可惜了。」
雙林在那混亂的一日裡一直被捆著,最後死裡逃生,思想一直也是混亂不堪的,來不及傷心便已應付審訊和用刑,如今事情已定,想到楚煦那天真活潑,粉雕玉琢的樣子,也不由覺得有些痛心,落下淚來,霧松連忙道:「是我們不是了,不該說這傷心事,等你病好後,悄悄送些銀子到外頭廟裡,令人寫了字紙,燒給他,也算完了你們主僕一場的情分了。」
雙林點了點頭,他並不信鬼神,如今卻真心希望楚煦下一世能再投胎,健康長大成人,或者像自己一樣,穿越到未來,以他這樣過耳不忘的天賦,定然能成就一番事業。
霧松和柯彥又呆著和他說了些話,霧松心細,已收拾了雙林的包裹物事過來,寬慰了他一番後,眼看著天已黃昏,才辭行了。
雙林既被救活了回來,只得收拾心情,再次謀劃未來,好生調養身子,日日仍是靜坐調息,做些瑜伽的基本動作,積極配合吃藥進食,柯彥又日日都專門到了安樂堂來替他扎針診脈,到底是之前打熬鍛煉過的身子,基礎好,終於又漸漸緩了過來,雖然臉色蒼白些,卻雙頰的肉養回來了一些。
霧松過來看他病好許多,十分喜悅,悄悄和他道:「我已和內務司那邊的李方平公公說好了,他還記得你的,聽說你要去御藥房,他還說有些可惜,說那裡雜事多,干系大,升遷難,經常做個藥童就能做上十來年的,道是不如去御膳房、鍾鼓司、內庫等地方都使得,都算得上肥缺,似你這般識文斷字年紀又小的,哪裡不喜歡要。可惜陛下說了怕皇后娘娘看到你傷心,皇后娘娘這邊不用,其他主子自然也不敢用,依我說宮裡其他主子也都不靠譜,還是找個肥缺差使最實在。」
雙林想了下道:「還是就是御藥房吧。」他卻是對做更高等級的奴才沒什麼興趣了,御藥房有一項好處,就是時常會出宮采辦或是隨著御醫們出宮,相對自由許多,到時候他也有機會想法子出宮。
出宮的心雖然從前一直在心裡藏著,這次卻是第一次有了清晰的念頭,他想出宮,從前還想著能跟著三皇子,等三皇子開府出宮後,他可以跟著去王府,到時候也自由自在許多,如今這條路斷絕了,他還是先學一門技藝,然後想法子將來逃出宮去,古代交通不便,和未來世界那戶口森嚴的身份制度不同,真的逃出去以後找個小地方住下來,宮裡未必能將自己捉回去,因此在宮裡之時,學習一門技藝成為當務之急,當然,若是能假死是最好不過的。
霧松看他心意已決,知道他這次也被嚇到了,只怕沒什麼心情要往上走,便有些遺憾道:「那就御藥房吧,我和公公說。」
又休養了七日,他身子終於恢復健康,收拾了包裹,又回到了內務司,李方平看到他打量了一番歎氣道:「是個好孩子,可惜命不好,你先住著,等我將名冊交上去,過兩日交接了,你就能去御藥房當差了。」
正說得,忽然聽到外頭有些喧鬧聲,李方平愣了下,忽然門口簾子一挑進來個中年太監,身上晃眼的紫色,是掌印太監!這掌印太監一張圓臉,身材頗為胖大,嘴唇似笑非笑,張口便道:「我說小李子兒,當年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如今我那邊現等著人用,都說了幾次了?你這是翅膀硬了,看我得喜不得勢,沒把我御茶房的事兒放在心上吧?我告兒你,雖然我不在御前伺候,但是我得喜爺爺撒起火來,也要看你受不受得了!」
一席話含譏帶諷,說得李方平臉色登時紫漲起來,躬身拱手道:「得喜公公那邊的差使,我小李子是一點不敢怠慢的,前兒不是才送了三個小內侍過去給您,只是說不好用又給退了回來,這陣子宮務大整頓您是知道的,各處少的缺兒都急著要補,一時也還找不到合適的人,且等我慢慢物色,還請公公多擔待。」
得喜啐了一聲道:「那些送過來的都是些什麼貨色!話也不會說,眼色不會看,拿個茶葉都拿不好,這還說是給我精心挑的呢!你當我是新入宮的人好糊弄呢?還是你一貫都這麼糊弄上頭的主子來的?到時候主子要茶,我那裡拿不出,追究下來,也不知你擔不擔得起這干系呢!」
李方平臉上發白道:「公公眼光高,還給小李子一些時間,慢慢挑選。」
得喜冷哼了聲,目光一轉,卻看到了一直垂頭在一旁的雙林,適才匆忙進來,倒是看到一雙點漆也似的眼睛,他打量了兩眼,覺得還是太小了些不經用,又轉頭看李方平,卻看到他臉上有些慌張之色,心念一動,忽然走過去問雙林:「你是何人?今年幾歲了?」
雙林頭都不敢抬,自得喜進來自報姓名起,就一直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結果還是被看上了,心裡捏著一把汗道:「小的傅雙林,今年七歲了。」
得喜走過去用兩只手指捏了他的下巴抬了他的臉看了一會兒,瞇起了雙眼道:「好你個小李子,這不是現成有個好孩子藏在這裡麼?也不必挑了,就這個吧。」
李方平低了頭上前道:「好教公公知道,這傅雙林原是坤和宮伺候的,因著這次三皇子的事被黜落發落回內務司,御藥房那邊的太醫院柯副使早和我打過招呼說要他使喚,卻是不好調換到御茶房的。」
得喜冷笑了聲道:「手續辦了沒?」
李方平語塞,得喜道:「手續沒辦一切好說,你就和柯副使說這孩子我看上了挑走了,我就不信柯副使會專門為了這孩子再來我那兒說什麼,你怕為難,我遲些日子給柯副使陪個罪罷了,我那兒現缺人得厲害哩。」
李方平還要支吾,得喜卻不理他,只對雙林道:「好孩子,我那裡比御藥房可好多了,各宮哪日不要吃茶?每日只來奉承呢,御藥房那邊的御醫們,都是些迂腐老頭兒,你們在那裡伺候,一輩子出頭不得,還是去我那裡好。」一邊又對李方平道:「就這麼說定了,讓這孩子收拾收拾,今晚我就要見著人。」
說完便洋洋出去了,李方平送走他回來,看到傅雙林,唉聲歎氣了一下道:「罷了,這也是命,柯副使那邊我自去請罪,這得喜公公卻是得罪不得,他一副憊懶性子,伺候過三朝了,便是御前也說得上些話,料想柯副使也絕不會為了你去得罪他的。其實,別的不說,御茶房其實比御藥房要好許多的,只是得喜公公性子有些古怪,你過去了,只管好好聽話,將來總能熬出頭的。」
雙林心下明白,知道李方平不敢說得喜那怪癖,只得含蓄提醒他,說到底在他們心目中,大概這也算不得什麼事,再說李方平也已盡了力,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來那得喜雖然有那見不得人的癖好,卻到底也是屹立三朝不倒,行事總不會太沒了分寸,自己只能是機靈些了。
霧松知道他居然被得喜看上了,急得團團轉道:「不行!那裡怎麼能去!你還這般小,不行,我還是去求求太子殿下,讓你去東宮當差算了!」
旁邊冰原聽到霧松這麼說,蹙眉道:「勸你想個別的穩妥法子,你當你是顧雪石呢,那得喜跟了三朝了,和皇后身邊的因喜,御前的安喜逢喜都是一輩兒的,太子怎麼可能會為了一個連品級都沒有的小內侍去得罪他?再說了到時候李方平公公的面子又往哪裡擱?你這一去求,得罪了多少人,最後太子也不一定會答應,就算答應了,得喜是個老公公,橫豎沒什麼前途了,太子殿下卻是前途無量的,萬一得喜沒臉沒皮地鬧到皇后娘娘、陛下面前,到時候太子和一個老太監搶人,太子的臉往哪裡擱?皇后娘娘正病著呢,到時候看到太子殿下和這麼一個下等人跌份兒,一動氣病更重了,再加上雙林原來又是伺候三皇子的,你自想想,到時候會變成什麼樣?這陣子殺的人還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