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雙林沒讓霧松替自己冒這個險,霧松身上還寄托著家裡人的期待的,冰原也沒說錯,楚昭貴為太子,不會為了他這樣一個卑賤而身份敏感的奴僕而去和一個老太監搶人,霧松親自將他送去了御茶房,顯然是為了讓御茶房的人知道這新來的內侍認識東宮太子貼身的內侍,又揀了四下無人的地方,眼圈紅紅低聲對他道:「是哥哥對不住你,沒盡力保住你。」
雙林知道他親自送他過來的良苦用心,心裡十分領情,對他道:「哥哥待我的心,我心領了,只是這路總要一個人走的,難道我能一輩子靠著哥哥拖累哥哥不成?您也不要太擔心了,得喜公公既然能在宮裡這麼久,未必就和傳說中的一樣了,上有宮規呢,我猜他還是有分寸的,再說我也還小呢。」他含蓄的提醒了下,雖然後世也有戀童癖,但是上次聽他們議論的,這位得喜公公,只怕喜歡的還是年輕乾淨的少年,他這身子如今還未長開,應該還有幾年時間能爭取。
霧松歎了口氣道:「希望如此吧。」一邊又撫摸了下他的頭髮道:「雖然病了一場,你這模樣還是長得出挑的,難怪一眼就被他挑中了。」心下又覺得得喜專程挑了來的,只怕不會放過這嘴邊的肉,更加憂心了,然而自己一時無法可想,如今只能寄希望於他年齡還小,不得趣,頂多打兩下,忍忍也就過了,哪裡還能有坤和宮這麼好的地方呢,宮裡哪個地方當差,不挨打挨罵的?只好猶猶豫豫地回東宮了,走之前還特意當著院子裡其他小內侍的面說了句:「若是有甚麼不習慣或是缺什麼的,只管去東宮那邊找哥哥我。」
雙林看他這般照拂,心下更是感動,一邊問了個小內侍得喜公公的住處,便走了過去向得喜公公問安,也是個報到的意思。
得喜作為掌印太監,有一個小小的院子,雙林敲了敲門沒見人應門,便自己走了進去,進了院子便看道一個少年太監光著上身跪在院子一側面對著牆,雙手舉過頭上,端著壓在頭上的一盆水,深秋淡淡的陽光下,那少年的腰身十分白皙柔韌,背上卻觸目驚心有著幾道似乎是籐條抽出來的細細紅痕,縱橫交錯,仔細看纖細的手臂還在微微顫抖著,顯然已堅持不了多久。
雙林一下子在這裡見到這等受罰的畫面,自己嚇了一跳,轉頭看院子裡,卻看到院子廊下躺椅懶洋洋躺著一個人,身上不過是半新不舊的天青色夾縐紗袍子,腳下絲履淨襪,手裡打著一把象牙骨金邊扇,半瞇著眼睛在曬太陽,旁邊紅爐上咕嚕嚕的一個小泥壺裡撲撲冒著熱氣,一個小內侍大約七八歲的正在那裡看著火。
雙林小心翼翼走過去,行禮低聲道:「小的傅雙林,見過得喜公公。」
得喜抬眼看了看雙林,仿佛打盹才醒了過來一樣道:「是你啊,過來了啊,不錯不錯。既然來了,就好好學著,你得喜爺爺有的是好東西教你,管你受用不盡。」
話才說一半,只聽到匡啷啷的聲音嚇了幾人一條,雙林看過去,只看到那個少年頭上的水盆打翻在地,那少年渾身水淋淋的,正向得喜這邊伏跪著,時已深秋,秋風吹來,那少年瑟瑟發抖,不發一言。
得喜叱道:「真是不懂規矩,看把新來的小林子都給嚇著了了吧?老規矩,廊下跪著,小玉子,去拿了那水裡泡著的皮笊籬來,打他十下。」
雙林看著那少年跪行到了廊下,轉過身,深深俯下身子,退了褲子,將臀部高高翹起,兩手卻向後扳住自己的大腿,一副等著受刑的樣子,那正在看火的小玉子起了身果然在院子水缸裡頭拿出一把皮笊籬來,沉甸甸地站在他後頭,重重地往他臀部抽去,那雪白的皮子登時就抽出了紅印子,眼看著就腫了起來,那少年卻只是一聲不出,實在疼得厲害了才嗚咽一聲,卻仍是極快地將聲音又吞了進去。
在心驚肉跳的啪啪聲音裡,得喜卻仿佛欣賞一般的看著,一邊對雙林慈眉善目地笑道:「他犯了錯,就要處罰,你以後乖乖聽話,看你這小樣兒,我可捨不得罰你。聽說你才大病了一場?可憐見的,是被處刑嚇到了吧?聽說這次坤和宮死了不少人啊……我和你說,在宮裡活得久了,見到的事兒多了,像這樣的事還多著呢,你這次聽說是太子身邊的小兄弟救了你一把?」
雙林低眉順眼道:「我們是一同入的宮,又一同進了坤和宮,因此有些情分,這次多得他幫忙,小的才得保小命。」
得喜慢悠悠道:「太子殿下還小呢,這事還是陛下寬容,不想為了個小奴才和太子過不去,畢竟三皇子才去,皇后娘娘正傷心著呢,但是這事兒總歸是不妥,陛下明面上不說,心裡未必不會存下刺兒,自己的胞弟沒了,母后難產,你這時候為什麼要惦著要赦一個小內侍的生死,還是三皇子出事那天在三皇子身邊伺候的……你說說,這事是不是做得太險了?」
雙林原本沒回過味來,忽然一下子體會了得喜的意思,倏然睜大了眼睛看向得喜,得喜看他一副被嚇到的樣子,笑道:「回過味來了吧?悟性還不錯。太子當時估計是看在身邊內侍的臉面上伸了一次手,沒想太多,等以後回過味來,只怕反過來要遷怒你們,如今陛下待太子厚愛萬分,未必會疑心,但是日久天長,陛下如今也才三十多歲,太子殿下這太子還要做許多年呢,來日為了這事兒生分了,你說太子會怎麼想?你和你那兄弟,還能討到好了?」
雙林張了張嘴道:「殿下才多大呢……而且和三皇子是親生兄弟,向來感情很好……」
得喜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悟性不錯,等以後多跟跟我,就能想明白了。天家無父子兄弟,唯有君君臣臣,在這宮裡,不是跟對主子就高枕無憂的,沒誰能夠常青不倒,當年跟著懷帝的慶喜公公,多威風啊,如今呢?還有惠皇后身邊的法喜,如今又怎麼樣?還是一技在手,無欲無求,及時行樂,這才是在宮裡自保的路數。」
下邊跪著的那少年已被打完了,白嫩的屁股已經變得又紅又亮,卻仍跪在那裡一動不動,得喜慢悠悠站了起來,伸手輕輕在那紅亮的屁股圓上一拍響亮的脆響,那少年顫抖了一下,得喜笑道:「小順子,起來去穿了衣服,帶這新來的小林子進去住,就住你房裡,給他說說規矩,不可欺負了人家孩子。」
那少年這才起了身,青白臉上有著一雙杏眼,果然長得十分漂亮,薄唇抿得緊緊的,低聲道:「是。」然後一瘸一拐地起了身往裡頭走去,過了不一時果然換了一身青衣內侍服出來,頭髮也梳理過了,雖然仍濕著,卻梳得十分整齊。
得喜便對雙林和藹可親道:「下去吧,明兒便開始當差吧,一般人都是先從燒水看火候開始的,我看你乖巧,明兒先教你識茶。聽說你也還在內書堂念書,仍也是按規矩,隔天內書堂隔天當差好了。」
雙林行了個禮,和那小順子一同出了院門,小順子剛剛受過罰,走得十分緩慢,他也不得不走得慢下步子,卻也不敢貿然搭話,兩人一路沉默著走到門口聽差的那裡,聽差的老公公看到小順子笑道:「喲,順子欸,又被罰了?」
小順子寒著一張臉不理他,雙林連忙行禮後將自己放在那裡的行李鋪蓋拿起來,小順子便自顧自一個人走在了前頭,雙林跟在後頭一直走到了廂房一側的頭一間屋子內,走進去有些意外,原來這屋子頗為敞亮,一側窗子看出去能看到外頭一叢桂樹,正開著花,芳香馥郁,房裡有兩張鋪蓋,一張上已擺著鋪蓋,看著頗為整潔,他指了指另外一張床道:「你睡那兒。」
雙林便謝謝了聲,自己過去將床鋪上了,一邊鋪床的時候,小順子一邊冷冰冰道:「御茶房每天平旦就要起了,然後打掃茶房,燒上熱水,然後去熬茶膏,你新來的,也就一旁打打下手,前邊領茶的那裡,是不許新人去的,都是在後頭茶坊這邊幫忙,做些輕蒸、解塊、淋洗、收膏、壓模這些事兒,不過得喜公公看重你,說了明兒教你辨茶,公公一貫起得遲,這御茶房裡人不多,就尚茶正、副使、尚茶、主事、筆帖式幾個是有品級的,你也不是新入宮了,看衣服應該能認出來,其余的都是一般的茶童,和你我一樣的,御茶房和御膳房臨著,平日裡來往也多,那邊的公公也經常會過來辦差,到時候眼明心亮點莫要沖撞了人。還有我們吃飯也是到隔壁御膳房和那邊的人一塊兒吃的,你從前在三皇子身邊伺候,想必也懂得,有錢就能讓那邊自己做一些,沒錢就吃大鍋飯。洗浴用熱水我們這邊是不愁的,爐灶上時時都有著熱水,你讓人打給你便好了。」
雙林看他面上雖然冷冰冰,說話卻頗為周到,便十分誠懇回答道:「多謝哥哥指教。」
小順子冷笑了一聲道:「你現在看不起我,將來你也和我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