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裡氣氛一觸即發,李一默卻忽然哈哈大笑道:「崔二爺果然好氣度!」一邊揮手命那昆侖奴退下,一邊笑道:「瓊奴無知,冒犯崔二爺了。」
傅雙林淡淡道:「無妨,只是閣下須知,崔某人不可能將這殺人利器,拱手送予海寇,反過來傷我大乾子民百姓的。多少錢,都不賣。」
李一默看他神容冷淡,明明適才笑的時候眉角蘊藉,和如春風,如今一冷若冰霜起來,又有一種旁人難有的傲氣和驕矜,閩人原好南風,他也算閱人多矣,又於東南一代堪稱梟雄,平日無人敢違逆,如今看著少年橫眉冷目,身旁那些如花美人,如玉小旦,被這人風姿一比,竟都如糞土一般。
他心尖仿佛被羽毛輕輕掃過,居然捨不得就對這少年生氣,只和顏悅色對他道:「崔二爺有所不知,我們李氏也是講道義的,如今要買這龍鱗刀,卻是為了抵御那倭人,如今倭人漸漸成了氣候,整日裡在海上劫掠,又有一些紅毛人也在趁火打劫,我們也是深受其苦。不信崔二爺只管去打聽打聽,如今浙閩一代,哪家海商出航,不請我李家護航?若說我們劫掠大乾自己人,那是絕沒有的!」
傅雙林看他一眼,見他語出真誠,面色微微和緩道:「盜亦有道,若是你們兄弟果真能如此,那倒是我大乾百姓的福分了——只是那護航金,若是收得便宜些,那才是真俠盜了。」語氣也有些揶揄譏諷了。
李一默臉上帶了些尷尬,哈哈大笑道:「崔二爺也要體諒體諒我們海上討生活的不易,養護衛,保養船只,開支也是巨大啊!總不能白做慈善吧!」一邊卻親自斟酒遞給傅雙林道:「買賣不成仁義在,不管崔二爺能不能成全我李某,今日驚嚇了二爺,我還是該賠罪的,只望崔二爺莫要放在心上。」
說罷又自己斟了酒來,一口飲進,連飲三杯,才又笑道:「今日得見崔二爺風采,我心實慕之,崔二爺若是改變主意,只管命人到這大寧府同和客棧找我傳話便是,我會在那裡住到下月十五……便是不成,李某人也萬萬不敢心懷有怨,只望將來崔二爺有幸到福州,萬萬要來找我才是!」
說罷帶了人昂然而走,竟似乎完全不怕被人告官一般。唯有那楊文輝面青唇白,再三和傅雙林告饒,只道自己著實不知此人為海寇。
雙林心知這等人敢如此明目張膽,定然是有恃無恐,就算真帶了人去抓捕,只怕也抓不到的,只是和楊文輝應酬了幾句,心下卻暗暗計較,卻沒有回王府,自回了自己外宅那邊,心裡合計了一番,又處理了些拍賣行和店鋪的雜事,敬忠進來報道:「王爺來了。」
雙林一怔,起了身正要迎出去,就看到楚昭披了大氅走了進來,大氅上全是雪,慎事一路正追著他替他解衣,雙林笑道:「外頭下雪了?怎麼今兒過來這邊?不是去文會賞梅去了嗎?」
楚昭道:「並沒什麼意思,來來去去不過是那什麼紅香琉璃之類的大俗詩,孤就先回來了,回了王府聽說你又出去了,孤看著雪大起來,今兒又是拍賣的日子,你必是又要找借口不回王府躲懶的,山不就我,我來就山。」說罷卻是拉了雙林的手,臉色一沉道:「怎的手這麼冰?屋裡沒放炭嗎?」
雙林道:「適才寫了幾個字罷了。」楚昭早將他的手拉入懷中捂著,一邊卻自然而然地低頭和雙林接了個吻,看著人擺膳了上來,吃過晚膳後,便又和雙林在炕上歪著,看雙林又在寫東西,便自拿了些奏報翻著,如今雙林這小小外宅,卻早成了楚昭常來的地方,王府裡耳目眾多,楚昭反喜歡時時來雙林這小院,自在舒適,因此房間裡早就不知不覺多了楚昭的許多東西,連許多奏報都有專人送來。
只是楚昭今日只在一旁看著雙林端坐在炕桌前,凝神執筆,全神貫注,因著冬日屋裡炭氣旺,他雙唇鮮紅,眼睛睫毛纖長,腰身纖細,早就蠢蠢欲動,哪裡還看得下奏報,伸了手過去將雙林環抱著,一邊低頭去親雙林的耳尖。
雙林動了幾次,始終沒辦法驅散這騷擾,眼看那雙手乾脆去熟門熟路地解他的腰帶起來,放了筆按著笑道:「王爺,你總該給我歇幾日吧?這年才過了多久,就是朝廷大臣也要放假呢,我這可是天天當差,竟沒個歇息的時候。」
楚昭被他逗得發笑道:「哪次不是你躺著,都是孤在出力服侍你,你還要反賴一口……」手上卻一點沒閒著,屋裡炭盆多,暖和如春,他不過穿著一件青色外袍,解開便露出了修身的薄薄絲衣來。
雙林一本正經道:「我也是為王爺著想,俗話說沒有耕壞的田,只有累死的牛。」楚昭笑得身體簌簌發抖,雙林卻乘機將衣服披了上身道:「王爺好歹給我寫完這折子。」
楚昭低頭去看:「什麼東西那麼重要呢?連你家主子都冷落了。」
雙林道:「我是想著那不凍港那邊,從前不是和你說過麼?也該合計著開春後建起來了,咱們大寧藩海事若是能興起來,殿下到時候只管什麼都不做,光收錢都能收得手軟。」
楚昭道:「開春的事,現在忙什麼?」
雙林笑道:「今兒我不是去見了個海商嗎?後來你猜那是誰?居然是東南海那一代橫行的海寇,海狼李氏兄弟之一,他想和我買龍鱗刀呢,我今兒後來打聽了下,他們如今的確是和倭寇那邊鬧翻了,如今時常在海上纏鬥,也難怪他們想要買趁手的武器,我想著這龍鱗刀也不是不能不賣給他們,海狼手裡船隊就有十來支,若是和他們借點造船、海航、建港的人才來,我們也就是出點龍鱗刀,倒是趁便。」
楚昭道:「你又胡來了,下次再出去見人,定要帶上天樞他們幾個人才是,這些海盜十分窮凶極惡的,你和他們做生意,豈不是與虎謀皮,幸虧今兒沒事。」
雙林道:「也就是做做生意,我本來也只是想見見海商,探探路罷了,如今陰差陽錯遇到這割據一方的海狼,若是不好好利用,倒是可惜了。」
楚昭知道他一貫執拗,也只好道:「旁的我也懶得管,就是你下次出門再不帶天樞他們,我可真就不許你出門了。」一邊伸了手又輕輕撫摸著雙林腰線,慢慢往下揉弄著。
雙林含笑道:「知道了,我帶上便是了,我還想著等開春了,我也出海去探探路來著,到時候你這些侍衛,也不知有沒有暈船的。」
楚昭用臉頰貼在雙林後頸,伸著手將雙林衣服又蹭鬆了,露出了裡頭光潔柔韌的腰線來,忽然聽到雙林這麼一句話,臉上登時沉了下來:「出海?你要出海?」
雙林道:「是啊,這李氏兄弟海上霸主這些年,定是橫行無忌的,如今若是真能搭上這條線,出海看看,必然安全……」
楚昭坐直了身子道:「孤不許你去!」
雙林愕然抬頭,看楚昭神色冷凝如冰,居然不是在說笑,他微微抬了頭去親了親楚昭唇角道:「就是去附近走一走,不走遠的,你莫擔心,沒事的。」
楚昭不為所動:「海上風浪無常,孤又不能陪著你,你想開海商,府裡人手只管由你用便是了,這出海,孤不會讓你去的!」
雙林怔了怔,解釋道:「海航沒那麼不安全……再說我也不走遠,就附近幾個小國走走便好,那李氏兄弟威名赫赫,我跟著他們出海,再多帶些人手,定是無恙的。」楚昭已有些惱怒轉過身道:「孤不能擅離藩地,你卻整日裡想著去這去那,就沒想過孤擔心你嗎?這海商一去數月甚至數年都有,到時候孤在藩地裡牽腸掛肚,你卻逍遙自在……」
雙林伸手握了他的手,正要說話,外頭敬忠卻站在簾外輕輕道:「公公,興隆典當行那邊掌櫃遣人送信來,說是同和客棧一位姓李的客官命人送來說無比要轉交給您的。」
雙林一愣,知道是那海狼李一默了,楚昭卻已搶先道:「呈上來。」
敬忠走了進來,雙手遞了封信上來,楚昭接了手,就手便拆開,卻看到卡擦從裡頭掉了個打成結的帕子來,楚昭拿了解開一看,卻看到是一枚紅玉扳指,他冷哼了聲,抖開那泥金紙箋,只見上頭龍飛鳳舞不倫不類地寫著:「自今日得見賢弟,風采如儀,正如庭前玉樹,傾慕不已,中心如醉,今送上玉扳指一枚,望來日能有握手談心,把臂同游之期,兄李一默拜。」
楚昭臉色鐵青,將那紙箋拍在炕幾上道:「你可知道那閩人南風盛行,就愛和人認個契兄契弟,若要定情,便送上玉扳指一枚?你明知道如此,還要和那什麼勞什子海狼去出海?」
雙林張口結舌,百口莫辯,看楚昭眼神幾乎能結成冰渣子,他和雙林對視了一會兒,霍然起身,憤怒地轉身拂袖而去,過了一會兒敬忠有些惶然地進來道:「王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