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飛龍在天·春闈案發

  楚昭很快便率了大軍出師,果然元狩帝指了逢喜做監軍隨著楚昭出征,小世子也接入了宮中撫養。

  而且很快便有了捷報傳來,先鋒譚西雲出師告捷,先將閩王的軍隊壓回了藩地內。捷報頻傳,朝廷也平靜了些,而雖然戰事起了,三年一度春闈仍然按部就班地開始了,三場考完,禮部貢院便封了禁閉,開始了彌封謄卷閱卷的工作,並選出了兩百名貢士,很快開始了殿試。

  然而殿試上,卻有參加殿試的進士在奏對答題之時,戰戰兢兢,文不對題,元狩帝訝然,細問之下,卻發現此人滿腹草包,胸無點墨。元狩帝當廷震怒,立時命人將那進士拿下刑部,著刑部大堂細細審問,沒多久居然揭出此人本不學無術,是南粵一富商之子,僥幸買了秀才功名,又重金請人替考換了舉子功名,本來到京城只是想看看,結識些貴人,便也來了京城,看到有一書館號稱有賣秘題,便故技重施買了下來,請隨行的師爺做了題目,強背了下來,沒想到進了貢院,居然當真三場試題全中,他喜出望外,加之胸中無甚麼學識,也不刪改,便將那師爺做的文章全抄了上去,如此居然中了進士,偏偏大概這位師爺有些才學,寫的卷子花團錦簇,居然被點進了殿試,元狩帝一問之下,他到底心虛,又看到天威凜冽,哪裡答得出來,再被當殿革去功名,拿下刑部,登時一五一十將買題之事說了出來。

  刑部得了口供,忙派人去拿了那書館老板來審問,那書館老板也是面如土色,所謂的謎題不過是商戶賺錢的手法罷了,只是一個噱頭而已,大街小巷並非他一家在賣。而他年年都賣秘題,每次也不過是哄些外地來不懂的冤大頭罷了,能夠有個一題擦到邊都已算是僥幸了,沒想到為何偏偏今年居然三場全中。枷鎖鎖上過堂,三木一上,他叫冤連天,招供題目是出了十兩銀子讓一個落第多年名叫徐宏才的窮困舉子擬的,寄住在那鴻恩寺內,刑部命人去追捕,鴻恩寺裡卻早已找不到此舉子,不過畫了個形貌來,卻人海茫茫,想來找不到人了。

  線索斷了,刑部也只得將此事具折上報,元狩帝覽奏後大怒,落第舉子如何拿得三場題目卻只求十兩銀子?春闈三場題目不過寥寥數人知曉,定是有人洩題,眼看事發才捏造此事!更荒謬的是,一個不學無術的草包,居然能通過院試鄉試,一路買賣直到皇帝的跟前,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朝廷體面何在,科舉尊嚴何在?

  而此時,春闈舞弊案的流言如洪水一般,席卷了整個京城,很快有御史彈劾本屆春闈主考顏應勳,中亂春闈,以收漁利,甚至隱隱在彈章中指出其後恐怕有人指使,提前市恩,收買人心,這彈章一上,顯然矛頭直指之前主持春闈差使的太子楚昀。

  顏應勳乃是內閣大學士,又是在士林中頗有些文名的,哪裡經得起這種彈劾侮辱,立時上疏自辯,為平息流言,請復核今科春闈所有卷子。元狩帝帝准奏,令禮部、翰林院諸位大學士,會同五經義、四書義同考官十余人,復核今科所有進士卷子,再將情況具錄。很快禮部裁定「前後閱卷去取之間及查其余朱卷未審有弊,其余諸事,皆系影響之詞,曖昧之事,礙難查辦」,將結果上報元狩帝,而太子更是進宮,跪著扶著元狩帝膝蓋大哭道:「定是有人想要污蔑兒臣,離間天家骨肉,其險惡用心罪可當誅!」

  然而此事到此時已在民間和趕考的士子間引起了極大的影響,物議沸騰,朝廷諸官更是猜疑攻訐不休,然而此時刑部大獄中的那名南粵士子,忽然暴斃身亡,消息傳出,朝野大嘩,赴考的士子們更是群情激昂,認為此案必不是一個書館老板就能提供的試題,其中必然有考官涉及其中,且還有重金買題的士子未曾被發現!赴考士子們聯名上書,要求嚴查此案,重開春闈!

  考生嘩然,眾怒難犯,事關朝廷科舉體面,如不趕緊查辦,後果不堪設想。元狩帝沒多久下旨,命御前秉筆太監傅雙林同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法司會審此案。由中官同法司一起審錄罪囚,本朝多有前例,多為疑案和大案,中官往往實際代表的是天子的意志,也因此往往在案件重審過程中起到十分重要甚至是決定性的作用。但是傅雙林作為肅王曾經的親信內侍,如今又是御前熾手可熱的權宦,命他來參與這與太子楚昀有關的春闈疑案,這就耐人尋味了。

  政壇之詭譎難測,一言難盡。至於這案情究竟如何,真相如何,實在真的不重要了,關鍵是,元狩帝希望這場案子會達到什麼樣子的效果?傅雙林接旨後,心裡一陣歎息,知道果然如楚昭所說,元狩帝終於找到了機會將自己推到了台前,而自己作為肅王曾經的親信內侍,重審此案,無論此案最後結果如何,太子都不會饒過自己,自己將是一把銳利而忠心的楚昭的刀嗎?還是元狩帝用來制衡兒子們的權術工具?

  雙林沒有選擇,只能硬著頭皮當日便到了大理寺,三法司負責會審的官員刑部尚書蔡可玉,大理寺卿魏武,督察院左都御史張清宇也都到了位,看到雙林出來,各個敘禮,卻都有些驚異於這位天子寵宦的年輕,之前傅雙林被彈劾之時,朝廷一些官員對他的名字還是陌生的,如今看到其人,面容清秀,談吐謙和,並無一般宦者的卑微畏縮或是淺薄傲慢之態,心下都微微有些吃驚。

  按例,會審中官帶著天子敕令到大理寺會審,座次居中坐於黃蓋之下,三法司官員位列左右兩邊,御史、郎中以下的官員捧著案牘侍立一旁,雙林雖然不曾推卻位次,卻表現得頗為容讓,先到了位次上,再三請了三法司幾位官員入座,才自己徐徐坐了下去,不卑不亢,行為大方自然。

  審案過程,雙林更是請大理寺卿全程主持,他大多時候沉默,偶爾出言一問,查看各項證據卷宗之時,也頗為認真仔細,其實案情說復雜也算不上復雜,只是獄中暴斃的南粵士子讓案件顯得詭異起來,是滅口?還是畏罪?賣題目的書館老板聲聲喊冤,失蹤的出題落第士子毫無線索,之前刑部已問詢過,便是顏閣老也上了堂,態度十分傲慢,一口咬定當初與兩位副考官擬了十道題,上呈天子預覽,之後由元狩帝用紅筆圈了三道題作為三場題目,封還貢院,此間所有春闈的主考官、副考官、同考官甚至包括抄寫試題以及謄錄春闈舉子所有試卷五十多名弘文館校書郎,全都在貢院之內不許出外,整個貢院春闈期間都是重兵把守,不通消息,試題究竟是如何洩露的?刑部之前已如篦子一般的將貢院所有涉案官員一一詢問過了,卻一絲頭緒也無,畢竟,即便是主考官和副考官,他們所知道的,也只有十道題目,最終元狩帝圈定的那三道題目,卻是考前三位考官一起拆封分發下去的。

  說白了,如果那個賣題目的落第舉子真的存在,那也只能是狐狸精一樣的人物,才能在考前就如此准確地押中三道題。但是他們是在審案,審案就需要個說得過去的結果給天子交代,給赴考的士子交代,給朝廷文武百官交代,給天下交代,總不能給天子上奏,此案涉及鬼神狐怪吧?

  案子一審就是三天,三天下來,就連押送試題的侍衛都被問過甚至動了刑,卻毫無收獲,案件就此僵住了,所有審官都疲憊了,三法司主審官幾乎都對案子如何審理不再發表意見,竟是都看著雙林如何處置。

  雙林也只是苦笑,案件到這裡,已經太清楚了,只是誰都不敢說,題目當然不是沒人提前知道,至少,劃定三道題目的元狩帝是知道的。題目,是否就是元狩帝自己洩露出去的?如果是他,自導自演了這麼一場戲,是想要做什麼?是將太子楚昀一系官員都一齊拉下水,全部整治掉?

  自雙林接旨以來,元狩帝就未就此案給過他一字指示,而偏偏三法司主審官都看著他,以為元狩帝另有交代於他,於是都並無措辭。如今朝野上下盡看著這個案子最後如何處置,元狩帝究竟想做什麼?

  雙林甚至連安喜都旁敲側擊過了,安喜只是笑道:「這也是陛下看重你,其實審案麼,依我看,若是一時拿不定主意,索性拖一拖,拖著拖著興許案情就明白了,你說呢?」

  拖字訣,的確是官僚社會解決事情的靈丹妙藥,只是卻不是雙林的一貫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