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幾日楚霄楚旼先後都去了鳳陽,此事終於告一段落,雙林一顆心也放了下來,身子終於大好,和楚昭又和睦情好,便又不太去外宅,而時時在宮裡,英順自然樂得將雙林這個御前大總管本就該負責的事又都推了回去。好在雙林之前也熟悉,處置得倒也輕鬆。眼見著年過去,早春要到了,春寒料峭裡,宮裡一年諸事也開始謀劃起來。
這日按例六局又送了單子過來給雙林審著,平日裡這些原也都是英順批過,他不過是掌掌眼罷了。這日英順卻告假出宮去了,雙林反正無聊,便叫那送單子的羅方拿上來,他早點批了叫下頭好趕緊辦差。
雙林漫不經心地拿了單子來看,過了一會兒忽然眼光在某一行字上凝住了,過了一會兒他淡淡問:「玉堂、壽安、曲台、猗蘭、廣明、清涼六處宮殿修繕預支?」
羅方連忙笑道:「這是前兒工部發過來給營繕司的,說了陛下給了工部口諭,讓修繕這幾處宮室,玉堂、壽安是給先帝的無子太妃們挪進去住的,另外四處是備著封妃了,因著國喪才過,暫不封後,但是陛下後宮總不能空著,聽說前朝的大人們便提出了讓陛下先封貴德賢淑四妃,禮部已報了秀女名單呈御覽,待春祭過後便要下旨了,這宮室立時就得收拾出來……這還好了,原本聽說四妃六嬪都要選出來的,若是這般我們可不得忙壞了……還是陛下道先帝才走,一切從簡,先封四妃便可了……」
雙林忽然感覺到了胸口一陣劇痛,仿佛有什麼東西剝落開來,卻有有著一種終於來了的痛快感,他也不知是如何翻完那幾頁帳冊,漠然想著這些日子自己幾乎不離楚昭左右,難為楚昭還能找到空子和大臣們商議,沒讓自己打點這事——這已是帝王極為難得的體貼愛重了。
不錯,藩地裡他的確是為了自己曾經遣散姬妾,但是,那時候他不過是藩王,一心撲在別的地方,本也無心在那上頭,那些毫無名分的女人並不重要,打發了也沒什麼。如今事易時移,他登基為帝,正是壯年,後宮難道還能真的一個妃子都不封?後宮現在是太皇太后為最貴,若是楚昭遲遲不封後,朝廷命婦們誰來統領,後宮誰來掌事,誰來主持嘉善長公主的婚事,負責皇長子的撫養?皇后之位不會一直空缺。興許在楚昭心裡,封了也可以放在那裡作為擺設,他待自己的心不變就好,可是自己,真的能過得了心裡這道關?等著他封後納妃,等著他兒孫滿堂……他不僅僅是他的愛人,還是一個皇帝,是一個父親,是別人的兄長,還將成為別的女人托付終身的丈夫。
自己這些日子是被楚昭溫柔體貼給蒙住了眼,卻忘了一些事,漢數代皇帝,幾乎個個都是雙性戀,斷袖之歡也好,分桃之樂也好,哪一個和男寵們情投意合的時候,後宮沒有妃嬪皇后?又豈會沒有皇子皇孫?楚昭自己也說大皇子年幼失恃,需要慈母撫養,想必早就想好總要選個賢良淑德的女子來撫育大皇子了,而皇家子嗣傳承,又哪裡是只有一個還不知賢愚的皇子可以保證的,在這孩童夭折率這樣大的古代,哪一任皇帝不為保天下穩固,生上十個八個皇子?
福王瑞王尚能彼此相守,如今他與楚昭,又何嘗不是圈禁在這皇宮裡的一對兒,只是楚昭是主人,選擇余地至少大許多。如今回想起來,福王瑞王一事上,楚昭做出如此寬大處理,這些日子又事事讓步,怕是當時就已是對自己的一種補償?他會什麼時候才和自己說這件事呢?前幾日說的驚喜,總不會是這件,那便是大概在這之前,先給自己更多的好處,更多的溫柔,讓自己沉溺在這裡頭,再也捨不得他……
晚間楚昭看到雙林滿眼是笑:「快來,朕有個好東西給你。」一邊拉了雙林的手,親熱的攬了攬他的腰,笑道:「你太瘦了,前兒病好多了吧,得多吃點。」一邊拿出了一根寶光燦爛的玉腰帶來,上頭鑲著明珠,粒粒圓潤,都有拇指頭大,楚昭親手替他圍上,笑道:「南邊貢來的,我今兒看到覺得合適你,沒讓他們入庫,直接扣下了。」
雙林低頭去看楚昭那修長靈活的手指替他扣著帶鉤,心裡一陣酸楚,楚昭這些天變著法子賞賜他,玉佩、印石、硯台、帶鉤,盡皆價值連城,這般反常,他居然完全沒有察覺——不能給他位份,便用這些來補償他,是這個意思麼?楚昭看他垂頭不語,卻也習慣了他一貫寡言少語,手上微微使力,將他抱著坐在貴妃榻上笑道:「朕親手給你圍上,又要親手替你解開了。」
雙林被他忽然攬到他膝上,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伸了手去扶著楚昭的脖子,低頭看到楚昭英俊而年輕的面容,眉飛眼利,這些日子是他最得意的日子,從不得志的臥薪藏膽數年到得登大寶,他終於一雪前恥揚眉吐氣,整個面容都充滿了勃勃朝氣,充滿了吸引人的男性魅力,整整一個天下在等著他君臨……傅雙林不過是他擁有的廣袤無邊的天下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點。
雙林低頭去吻他,這一吻愛意無限,他的確是喜歡這個男人的,無關性別,無關地位,他看著他成長,輔佐他,聽從他,發自心底對他敬,而且愛。
楚昭一怔,雙林很少主動親熱,從下往上看,雙林睫毛垂著,眼眸半爭,愛意流露,他雙手猶如鐵鉗一般的攬著雙林,很快反被動為主動,感覺到雙林不再和從前一樣被動,而是舌頭唇齒都在回應,他身下登時便有了反應,身子一翻,早將雙林壓在了身下,一邊喘息著去解他的衣衫一邊捧了雙林的臉胡亂親著。
雙林閉著眼睛感覺著楚昭充滿熱力而健壯的身軀壓在自己身上,臂膀有力地鉗制著自己的手腕,楚昭只大他三歲,卻早已長成了一副青年健壯成熟的身軀——而他卻永遠留在了少年一般,孱弱瘦小再也長不開,自己沒了男人的象征,連心也變成了女人嗎?今後就像一個女人一樣在後宮,等著帝王的寵幸,爭著帝王的恩愛……自己甚至連那些女人都不如,她們得了帝王的雨露,至少能有孩子,而自己則將成為一名依仗帝王恩寵的佞宦,卑微地向帝王乞求寵愛,又或者,選擇另外一條路,仗著帝王床笫之間的寵愛,結交外臣,朝堂上呼風喚雨,成為人人側目的權宦。
楚昭沖了進去,看著身下的雙林深深抽了一口氣,緊緊咬著雙唇忍著疼,雙眼卻不由自主地通紅起來,半睜的眼睛裡飽含了淚光,一向清冷的面容上帶了上了一點不勝,楚昭身下卻更是意興昂然,他低下頭吻去雙林眼角的濕潤,一邊撫慰他:「很快就好……」一邊親吻著他臉上難得的艷色,一邊大力伐撻起來。
一次釋放後,楚昭仍是有些捨不得的抱著雙林,親吻撫摸著他光滑的肌膚,有些遺憾地道:「明兒二月二,要去太廟親耕勸農,先歇了吧。」雙林睜了眼睛看他,外頭燭光明亮,楚昭強壯的身軀上掛滿汗珠,看著他的雙眼滿是愛意,是的,至少這一刻,雙林相信楚昭是真的愛著他的。只是人的一輩子太長了,而作為皇帝,擁有的太多,他很快就會被更多的東西吸引,譬如說一不二的權力的甘美,譬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富有四海,譬如各式各樣的女人——甚至男人,會有更多更好的東西一一呈現在他面前,雙林不過是他首戰告捷的一個比較特別的戰利品,因為念舊,因為曾經失去過,因為對他付出比較多,所以顯得比較特別,然而很快會有更多更好的……
雙林反手抱著楚昭,趴到他身上,楚昭呵呵的笑起來,顯然對雙林極少表現出來的依戀感覺到了興奮,雙林輕輕撫摸著他的胸膛,緩緩往下滑入了被內,楚昭瞪大了眼睛,震驚地喊了聲:「雙林……」卻被那極大的驚喜所帶來的極樂給席卷了,他喘息著伸手去摩挲雙林的頭髮,強忍著不捨將雙林拉了起來,抱緊他道:「別這樣……」巨大的感動洋溢在他的胸中,他找不到言語形容他這一刻的喜悅和愛意,他將雙林緊緊擁抱,在他耳邊低歎:「雙林……」
四更的時候楚昭便起了身,他今日要帶著文武百官去先農壇春祭勸農,昨夜原沒想過要縱欲的,但是雙林難得的主動回應卻讓他放縱了一把,直到快二更才歇了下去,如今仍隱隱覺得腰腿疲憊,還好心裡有事還是按時醒了,一向勤勉警醒的雙林卻仍趴在被內一動不動,睫毛垂著,半邊臉都埋在軟枕裡,仍在沉睡,眉心仍蹙著,頭髮零亂地披在被子外,令人覺得可憐可愛,楚昭小心翼翼起了身,替他掖好被子,拿了外袍悄悄走出外頭,招呼了敬忠來低聲道:「今兒去地裡辛苦,你傅公公身子不好,不讓你傅公公伺候了,等他醒了你備下熱水給他用,讓他歇一天,就說朕說的。」
敬忠低頭大氣不敢出的應了,送了楚昭到前頭寢殿,吃過早膳,幾個宮女圍上來給楚昭將朝服都穿戴好,便自出去上了御駕往先農壇去了。
楚昭動的時候,雙林其實已醒,卻仍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裝睡,果然聽到他叮囑人不必他伺候,讓他好好歇歇。
等楚昭走後,他才起了身,慢條斯理地洗過用過餐,和往常一樣去內務司點了卯看過帳,才不慌不忙交代:「拿個出宮的牌子來,今兒皇上春祭親耕,晚上大宴群臣,我去內務府看看備得如何了。」
眾人連忙送了令牌來,他拿著出宮的令牌一路出了宮,去了禮部,問了下當值的官差,又交代了一些細節,又交代了跟著的慎事去內務府傳個話,在禮部衙門坐了一會便道:「我這些日子有些忙,難得出宮,且先在外頭逛逛,這身衣服卻是有些不便,不知……」陪坐的禮部郎中連忙笑道:「傅公公要換裝簡單,我立刻讓人備下,馬上便能換好。」
果然不過半刻,衣履齊備,他換了衣服笑道:「那我先出去逛逛,衣服晚點命人來拿。」說著慢慢地走了出來,仿佛閒逛一般地在大街上走起來,搖搖晃晃走出了城門,路引是早就備好的,出了城門,他並不回頭,毫不留戀地搭了個順風的馬車去了碼頭,使了些銀子上了個即刻開船去杭州的船,一路順風順水,輕舟已過萬重山,酉時,雙林走出船頭看了看京城的方向,早已什麼都看不到了,而山高水闊,豁然開朗。
這時候宮門也該落匙了,慎事大概應該發現了不對,但是皇帝祭天後便是大宴群臣,他不敢報,頂多只能到英順那兒,等楚昭知道,大概也是宴後的事情了……而自己全無異狀,只怕他們一時也不會想到自己是自己走的,恐怕還會在城內查一番是否被劫掠,畢竟自己可是兩朝權宦,在外人看來,應該是知道許多皇家陰私的,上次自己被瑞王劫持,不也沒被發現,這就給了自己充分的時間,他在住處放楚昭那些價值連城的賞賜物裡頭,放了一張紙,這些年的情和愛,無法承載,自己為什麼要走,也說不清楚,他不怪楚昭,他只是不想做這樣一個角色了,所以他只是簡簡單單地寫了我走了三個字,可以想象楚昭知道他走的難過,但是,時間會治療一切,他擁有得太多,應該不會忘了他,但是也不會再念念不忘,這樣也好,分離在彼此還最好的那一刻,大家都還沒有來得及變樣,永遠是回憶中最好的那個人。
雙林漠然想著,心中無悲無喜,在一個停靠的小碼頭下了船,這兒雖小,卻四通八達,他換了身衣服,隨心而行,一連換了幾次船,到了出海口,天空海闊,陽光明媚,海風輕拂他的臉,他瞇起眼睛看天上雲卷雲舒,有數只海鷗展開雙持在蔚藍的天空中翱翔,前世今生他未能走過的地方,如今敞開在他面前,任他行走,他雖身有殘缺,卻一直是個男人,情愛小事,拿得起放得下,沒什麼放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