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聲震耳欲聾,整個侯府安靜至極。
玉樹不敢穿得太過扎眼,只是簡單地穿了舊裳。
沈君雁好容易哀求了母親和沈夫人說了,這才有了去太子府的資格,他的母親當年也不是個好說話的主,這些年都為了這個兒子,自然是要他出去最好一鳴驚人才好。
他穿了精心準備的衣衫,還帶了禮品,讓玉樹拿著。
捧雪和鎖柱都跟了沈君煜去,只有那個嬤嬤一直跟著她,因為是新請過來的,也不大知道怎麼個情況,一唬也瞞了過去。
黃昏時候,趁著夜色微亮,還捧了禮盒。
沈君雁與她坐了馬車,也擺足了臉面,遞交了帖子,這才得以進去。
門口守衛森嚴,玉樹暗暗打量著目光所及的地方,因為事先也和新竹約定好了,一進太子府就見著了她。然後和沈君雁分道揚鑣。
原來她只說是想見太子妃天顏,本著一臉好奇仰慕模樣,這才沒起疑心。
新竹也是吃她的嘴短,這沈君雁一說,立即就應下了。
太子府內到處可見園林奇景,因為季節相當,也是奇花爛漫。
前院一座假山,上面流水潺潺,那邊亭樓相應,景色宜人。繞著去了後園,到處都是賓客,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人守衛,新竹也是個活潑的,只叫玉樹跟著她去看好戲。
正是到了拜堂這一環節,隔著老遠就能聽見起鬨聲音。
玉樹站得遠,但也能看見太子嗯……白嫩的臉。
當然,也沒有人真的敢議論,都知道這太子年方十六,還體弱多病,總在床上,自然是惹人憐惜的。
她瞪大的眼睛看著新娘子,可人家紅蓋頭遮住了臉,哪裡見得到。
因為是瞞著沈君煜的,所以根本也不敢大搖大擺地在人群當中來回走動,跟新竹說了,只是站了暗處,果然能見著沈家等人,府內眾多人多半都是達官貴人,自然有說不完的笑談,玉樹耳力極佳,也在許許多多的聲音當中,聽見他們口中的那個幸運兒是誰。
竟然是沈君煜。
據說太子大婚以後,作為兩國聯姻的功臣沈君煜,立即會有新的封賜。
下意識就尋找著他的身影。
玉樹先還忐忑不安,不過很快,就放鬆了下來。
沈君煜竟然沒有坐輪椅,也沒有拄拐,他就那麼好好地站在一邊,身邊還有一端莊女子,頭上珠釵交錯,身形窈窕,儼然是一對璧人。,
平常他很少笑,面對她的時候,也多半是板著臉的。
可此時,他明顯是帶著笑意的臉,卻是讓她怔了怔,隨後明白過來別過了臉。
許是她動作大了一點,新竹也瞥了眼那邊,隨後靠近了她些許:「那個是公子原先的未婚妻,許家的大小姐許青衣。」
玉樹立即想了起來,華容提過這個人 。
說實話她的確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舒服,但是聽見了送入洞房這四個字以後,立即轉移了注意力。
新竹已經揪著她的袖子開始用力搖晃了:「玉樹玉樹我好緊張啊!你說泰華公主會不會喜歡我啊,我娘說一定要讓公主見到我,日後有好處的!」
她安撫地捏了她的手:「會的,不管什麼公主見了你,都會喜歡你。」
兩個人隨著人群走動,有些女眷都是要去洞房見公主的,新竹更是爹娘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屆時務必見了公主,讓她對自己有一個印象。
她思想單純,當然沒有想過更多。
不過玉樹卻是心驚,不過很快就掩飾了臉色。
新竹見著這麼盛大的盛宴還在感慨:「真不知道日後我的夫婿會是什麼樣子的啊……」
她微微揚著臉,一臉的憧憬:「我娘說只要聽她的話,就會找到如意郎君呢!」
玉樹笑:「嗯。」
新竹又道:「所以就說嘛,還是女兒身的才好,我哥哥每天都很忙很忙,我卻無事。成親前聽母親的父親的,從嫁以後聽丈夫的,一生簡簡單單,多好!」
這小姑娘是真的天真,玉樹嘆氣:「你的意思是,找個好夫君嫁了,以後你就負責貌美如花,他就負責掙錢養家?」
說得這麼通俗,新竹立刻就笑了:「哎呀說的那麼明白幹什麼!」
她笑得嬌羞,正是到了新房的門口玉樹她忍不住潑她冷水:「可是人能一直掙錢養你,你能一直貌美如花麼?」
很顯然,這個問題她從未想過。
新竹愣住了。
兩個人走得極其緩慢,此時話音剛落,更是聽見一個男人的低笑聲從身後傳了來。
玉樹回頭,一人就站在她們的不遠處,似乎頓足不前了,可很明顯是聽見了她的這一番高談闊論。他負手而立,身上紫衣華服,雖然華美卻是半分飾物都沒有,下意識看著他的臉,他也挑眉看著她。
男人容貌甚美,頭上戴著華美的皇族頂冠,自來尊貴模樣,定定看著她姿態慵懶,笑意淺淺。
他揚起的眉宇間,可見神態倨傲,撞上他的視線,她驚覺此人絕非常人。
新竹剛是抓了她的手腕,可未等開口,人已經轉身走掉了。
玉樹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他是誰啊!」
新竹很是緊張:「阿彌陀佛可算走了,他是變態瘋魔!」
再三追問,她也只是說齊王什麼的。
因是到了新房的門口,都不敢說話了,玉樹走了前面,站了女眷後面張望。
她身邊鶯鶯燕燕無不精裝細扮,新竹冷眼看著,竟覺她雖著裝簡樸,可眉宇之間竟是更為淡然,甚至有了超凡脫俗的感覺。
當然,這只是錯覺,她只要一開口,或者是一笑,就立即破功。
有相識的暗暗用眼神打著招呼,新竹這才發覺自己落了後,扯了玉樹的袖子,她會意過來,站了這小姑娘的身後。
依稀能聽見裡面有喜娘說的吉祥話,二人屏息以待,正是凝神聽著裡面動靜,玉樹聽見身後不遠處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必和她們爭搶,我回了。」
「……」
她一動不敢動,更是不敢回頭,沈君煜就站在身後,她挺直了背脊,暗自祈禱千萬別認出她來。
許青衣柔柔地應了一聲,似乎就站了身後。
玉樹心裡怦怦直跳,她不怕別的,就怕心心唸唸的新娘子還沒看見,就被他發現。
她一直執著地想見她,其實不過也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
她不相信自己能和南宋的公主有什麼交集,但卻又懷疑沈君煜的動機,她原先到處試探,越是不許她接觸的東西她越是好奇,尤其是這一次,甚至還禁她的足。
偏要來,偏要見。
身後再聽不見男人的腳步聲了,她這才鬆了一口氣,,前面已經有別的小姐歡天喜地地拿著紅包和禮品出來了,新竹緊緊抓了她的手,表達自己的緊張。
玉樹探頭張望,似乎真能看見太子夫婦。
不多一會兒,前面那些人魚貫而出,新竹鬆開她的手,邁著碎步走了進去,她也趕緊跟上,裡面有人特意查探了一番,這才放進。
新竹走得很慢,進屋以後還不許抬頭亂看,玉樹忍住好奇心,緊緊跟在新竹的身後。
屋內儘是喜意,紅毯滿地,櫃上首飾綾羅是玲琅滿目,低頭也能看見奢華。
她幾乎是屏息地走近的,太子鳳時的聲音就在前面響起:「抬起頭來。」
玉樹下意識抬頭,看見他上下打量了新竹一眼,有人介紹了她說是誰誰家的姑娘,含糊地嗯了一聲。
她無意窺探太子,偏眸過去,卻是愣住。
太子身邊坐著一個紅衣新娘,想必就是南宋泰華公主。
她楊柳細腰,盈盈弱弱,臉上妝容精緻,可鳳目倨傲,自來高貴。
淡淡一瞥,媚色天生。
令她詫異的是,這太子妃臉上輪廓竟然是說不出的熟悉。
玉樹心如搗鼓,直愣愣地看著她。
泰華目光掃過她的臉也是怔了怔,她身邊的丫鬟更是啊了一聲,回眸一瞥,頓時無聲。
新竹挨個請安,太子冷淡以對,倒是到了太子妃面前,卻從旁邊拿了紅包和見面禮送了給她。
彷彿有什麼東西即要破繭而出,玉樹腦子裡面亂糟糟的。
腳底就像是粘住了一樣,動也不能,若不是還有些理智,定然沖上去問問,為何會這樣熟悉,你是誰我是誰……
外面喧嘩聲頓起,門口傳來侍衛的聲音:「三公子見諒,新房禁止男賓入內。」
太子立即詢問:「怎麼了?」
外面有人進來回話:「三公子丟了個丫鬟,說是糊塗可能跟著女賓進來見太子妃了。」
玉樹下意識回頭,不等太子答話,沈君煜已然走了進來。
四目相對,他目光如刃,卻是直奔她而來。
太子卻是依靠了床邊:「果然廝混進來了?嗯?」
沈君煜撩袍跪下:「殿下恕罪。」
身後跟著進來的捧雪也隨之跪下。
玉樹心慌如麻,不等他有所表示也跪了下來。
她偷眼看著泰華公主,後者卻是對她連眨了三次眼睛,她還注意到她十指纖纖,一手扣在床邊輕輕點了點。
分明是真的有熟悉的感覺,腦子裡面有個聲音告訴她,泰華叫她先走,正是恍惚出神,捧雪已然扶起了她:「還愣神,快走。」
屋內女賓都看著她們,玉樹忍住想要回頭的衝動,只得先跟著沈君煜出了新房。
外面正站著許青衣和她的丫鬟。
沈君煜黑著一張臉,竟然也只若不見,帶著她和捧雪走了外院。
太子府的後門處,少有人走動。
門口的柱子後門站著一排侍衛,玉樹這處意識到,他這是要帶著她離開太子府,她沒想到這麼會被抓到,她甚至覺得能探查到什麼,自然是不真的想走。
可是男人回眸,一臉厲色:「還不走?」
玉樹下意識搖頭:「我不走……」
他已然不耐伸手過來鉗住她的手腕,只抬腿就走,她伸手一環,整個人就抱住了柱子。
「不不我不走我不回去!」
「……」
沈君煜回頭,看見她毫無形象地抱著圓柱,一副無賴模樣,若是平常早已哭笑不得。
這時卻是狠戾拂袖,鬆了她的手腕。
他就站在門前,聲音不大也不小:「好,你若不願隨我回去,以後也不必回去了,天高地遠,你是誰都與侯府無關,也和我沒有關係。」
說著抬腿就走,留給了她一個決然的背影。
捧雪急的直喊:「玉樹你糊塗了!沒有公子你能去哪!」
就像是依賴著的爹娘,她猶如剛出生的雛鳥,以前怕黑,總是偷偷摸摸爬他的床,還偷偷抱他,他睜一眼閉一眼,雖然臉色不虞,卻一直照看她,衣食無憂……
就連捧雪也是不管她了要走,玉樹立即鬆了手。
太子府的門口,停著侯府的馬車,車伕聽見公子一聲走吧,這就要揮鞭,玉樹後跑出來,急喊等等等一下,這就手忙腳亂地爬上了馬車。
車內昏暗,沈君煜的臉藏在暗處不得見他的臉色,她忙坐了他的身邊,沒等他開口就抓住了他的袖口。
外面上的捧雪可是鬆了口氣,催著車伕揮鞭駛離。
馬車緩緩動了,沈君煜不語,卻是拂袖。
玉樹知他動怒,更是重新抓緊了不敢鬆手。
「嘿嘿嘿,玉樹知道錯了……」
「……」
他拂袖,她就抓住,他拂袖她就抓住,如此三番,一直揪著他的袖子,一路就回了侯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