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天空中繁星點點,侯府後院一片靜怡,大屋一片漆黑,玉樹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沈君煜這次是真的動怒了,回來之後一句話也沒和她,這種冷暴力簡直比打罵還要難受,不過她也慶幸,只是不理她,打罵她可受不了,不理她就不理她吧。
本來是老老實實地窩了自己的床上,可卻聽捧雪說,因著她,四公子受罰了,據說是要在沈家的祠堂裡面跪上三天。
三天!
她幾次三番想衝到沈君煜的面前去,可還是強忍住了。
現在他正在氣頭上面,過去只能更加動怒。
強挨到了半夜,眼見捧雪已經睡熟了,玉樹才悄悄起身,點了燈捻,來回在屋裡走動了好幾圈,回頭看了看,床上姑娘沒有半分的動靜,才放了心。
屋內習慣性都會放點糕點,通常都是她愛吃的,尤其這兩日,基本都是黃金餅。
拿出帕子包了四個揣了懷裡,玉樹仔細吹了燈火,摸索著就出了廂房。
微風吹過樹梢,樹上掛著的兩個燈籠偶爾隨風擺動,搖曳的燭火在地上拉出一點點光斑。月色也美,可因是殘月,不甚光亮。
玉樹腳步極輕,繞過晚苑的後門,直奔祠堂。
沈家的祠堂在園內的偏角處,她本來怕黑,可唸著小四竟也堅持著走了下去。
蟋蟀蟲鳥聲偶然響起,她手裡還提了個棍子,時不時比劃一兩下,幽暗的月光下,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擦了擦的每一步都覺沉重。
沈家的祠堂折門開著,裡面燈光盛亮,她拄著棍子站在門口,扒著門邊悄悄探頭張望。
沈家列祖列宗的的排位面前,地上跪著少年沈君雁。
她捂了一下心口的黃金餅,不知道該怎麼進去和他說話。
沈家四子本來就是不大受重視的一個,才讓他露了一次臉,結果還因為她,犯了人家手裡……
玉樹躊躇了半晌,沈君雁背脊溜直,規規矩矩是一點不敢懈怠。
她輕輕咳嗽了一聲,少年頓時回頭,見是她,卻是先笑了:「你怎麼來了?」
她這才扔下棍子,走了進來。
他擰著身子,笑容依舊:「大半夜的不睡覺,幹什麼來這裡啊,你該不是以為全因為你吧?」
她期期艾艾地坐了他的旁邊,拿出了帕子:「還沒吃東西吧,我給你帶了點黃金餅,吃一點吧?」
沈君雁接過了手帕捧在了手心,一抬眸見她滿面憂色,就有點不知所措了。
玉樹向來愛笑,鮮少有難過的時候。
這時候,她憂心忡忡地著著他,眼底儘是擔憂。
他像往日她那模樣用肩膀輕撞了一下她的:「沒事呀,你看你那樣,最終的結果你不是見了泰華公主麼,怎麼樣?她長得美嗎?」
他臉露好奇,她在他的眸色當中看見了自己愁眉苦臉的模樣。
腦海當中忽然閃現了那個泰華的公主的臉,怪不得當時覺得熟悉,她的模樣,竟然長得和她有些相像,那熟悉的輪廓,怎麼看怎麼覺得眼熟!
沈君雁還揚眉看著看著她,玉樹頓時撇開了別的思緒,對著他笑了:「當然看見了啊,泰華公主長得可真美啊,她身上戴著的首飾都金光閃閃,那叫一個好看!」
他嘿嘿笑了:「真是可惜,我都沒見過。」
她添油加醋地胡亂說了一通,那叫一個天花亂墜,少年一時忘記了自己的窘境,打開了手帕,裡面靜靜躺著幾個黃金餅。」
這東西是她最愛吃的,他咬了一口,唇齒之間,都像是有她的香味。
玉樹抱膝坐在他的旁邊:「好吃嗎?」
他狠狠點頭:「好吃!」
她笑:「其實這東西不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糕點,但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愛吃。」
沈君雁一口氣全都吃掉了:「是真的好吃嘛!」
兩個人笑嘻嘻地說了一通,少年又重新跪好,她將地上的餅渣渣都收拾得乾乾淨淨,已然快到三更了。
他看著她面露惜色:「你回去睡吧,我沒事。」
玉樹哪裡肯走:「我不走。」
他心裡微暖:「一早上就會有人過來的,你還是回去吧。」
她低眸想了想,也知道不能衝動,沈君煜那裡是怎麼也不能過去,可辦法還是要想的,再抬頭時候已經想好了對策:「嗯,那我回去,明天一早我就去求大奶奶幫忙說說看,不行就是找大公子!」
少年搖頭:「不用了,就是跪三天嘛,不吃東西也沒事。」
玉樹更是下了決心要幫幫他,這件事本來就因她而起,哪怕替她受罰也是心甘情願,她『依依不捨』地看著他,到底還是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回到大屋裡面,捧雪睡得很熟,她躡手躡腳地躺了床上,又挨了一會兒還是睡著了。
也是沒睡多久,聽見捧雪起床的動靜,也是睜開了眼睛。
捧雪柔聲柔語地看著她:「一會兒嬤嬤還會過來,你也起來吧。」
玉樹立即坐了起來,她也未表露出一點異常,如常洗漱,也沒等吃點東西,所謂的嬤嬤就被帶了過來。
不過已經不是原來的嬤嬤了,捧雪站立一側,這個嬤嬤也不介紹自己,只說是三公子叫來的,詳細詢問了玉樹的女戒大禮,只說要教她女紅。
玉樹幾近抓狂。
她不會,女紅她不會,一點也不會。
她還有事要做,結果這嬤嬤卻是十分嚴厲,非是一點點的教導。
幸虧她記性好,學起來也快,只是心情太差,故意弄了個亂七八糟,裝出一副懊惱模樣,勤奮地繡了一個又一個,手上紮了一個針眼又一個針眼,捧雪到底是看不下去了,連忙叫停。這才讓她吃點東西,一早上已經過去了,沈君雁還在那跪著,她哪有胃口。
只說上茅房,這就溜了出來。
也幸好沒有人注意她,玉樹已一頭紮進了桃園,問了小廝才知道大奶奶在樓上。
正好沒有別人,她緊忙跑了過去,直是氣喘吁吁。
樓上週氏正是繡花,見了她一臉的急色也是放下了。
「大奶奶好。」
「怎麼了這是?」
「玉樹有件事想讓大奶奶幫幫我。」她抓住了裙角這就要跪,周氏一把扶住了,沈君煜可是有言在先,不許這姑娘受半點委屈。
「什麼事啊,急的一頭汗。」
「大奶奶救命!」
她急急說道:「四公子現在還在祠堂跪著呢,說要跪三天,就是我的錯我去跪也好,大奶奶幫忙去老夫人面前說說情行嗎?」
周氏嘆氣:「你這個孩子,真是胡鬧,太子府是隨便能去的地方嗎?若不是老三有功在前,還不知惹出多大事呢!」
玉樹絞著手:「我知道錯了,可就是我替四公子也好,總好過讓他受罪。」
周氏拉過她的手:「我也是想勸勸了,可現在人都在氣頭上面,這時候說也不討好,而且我聽說姨娘昨天晚上就去求了,估計也沒有什麼好結果。」
啊?
她咬唇:「那怎麼辦啊!」
周氏看著她:「這件事呢新竹也參與了,老夫人一直也很中意她,想說她來侯府。一早我差人去問了,可惜太子妃新婚,竟然請了她過去遊園,也當真奇怪。」
玉樹也怔了怔。
太子大婚,各家女兒前去打的什麼主意,可想而知。
泰華公主那樣的,又如何能不知,可新婚第二天,就請了姑娘去,可真是猜不透怎麼回事。
周氏也是不解:「還請了別家的幾個姑娘,咱們家的華容也赫然在列,這不,早上我才叫人送了幾套像樣的衣裳過去,還添了兩個丫鬟給她。」
玉樹也是一頭霧水:「那可如何是好。」
周氏無奈地看著她:「我看呀,還是你去找老三吧,現在府內管事的也就他能說得上話,也一向慣著你,總能行的。」
她不得不點了頭,退了出來。
日上三竿,大公子不在,也真的只能回頭去找沈君煜。
懨懨地回了晚苑,也不用她去找沈君煜了,他正命了捧雪四處找她。
跟著她去書房,他正是翻著賬本對賬,絲毫沒有想要搭理她的意思。
玉樹厭煩這樣,一手按了他的賬本上面,卻是著惱:「你別這樣行不行?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不過是想去太子府看一眼,現在不罰我罰四公子什麼意思?」
沈君煜抬眸,卻是所問非所答:「去哪了?嗯?」
她怒目以示,可還是忍住了怒火:「去大奶奶院裡了。」
想也知道是要找人求情,他挑眉,揚著臉看她:「可知道哪裡錯了?」
玉樹很想呸他一臉,但是事實證明,能屈能伸才是好姑娘:「知道,玉樹知道錯了,公子也別生氣了好麼?」
生怕這語氣不夠誠懇,急忙又抓住他的袖口搖了搖,扁著嘴嬌嗔道:「好嘛!」
對於她這種變臉的本事他已然習以為常,不過還是被她副刻意討好的模樣取悅到了,沈君煜看著她,剛要不輕不重再說她幾句,外面已然傳來了一陣哭聲。
玉樹回頭,二姨娘被她的丫鬟扶著踉踉蹌蹌地衝了進來。
沈君煜剛一轉身,她們兩個人便是一起跪下了,二姨娘的哭聲是不能再尖:「姨娘求你了行不行!君煜啊君雁可是你的親弟弟,他從小身子就弱啊,這要是跪三天那還不去條命啊!」
他未等開口,玉樹已然彎腰去扶:「二姨娘快起來……」
她心裡十分愧疚,可話還未說完,人已經被大力推了開來。
本來就是擰著身子,二姨娘也是心存怨恨力氣就大了些,她丫鬟更是氣憤,兩手來推,結果顯而易見就不好了。
玉樹摔了個結結實實,落地時候桌子正磕了頭,她只覺得腦中劇痛,有那麼一瞬,一個畫面突然浮現了她的眼前,可她只來得及在心裡罵了一句沈君煜你混蛋王八蛋別的蛋還想到,人卻已經失去了意識。
「玉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