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大騙子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號角聲一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台下的那些兵將身上。

顧子妗就坐在元燁的身邊。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作為這種場合唯一的女人,她甚至是受寵若驚的。

不過很快,她那點感激之情就被他消磨得一乾二淨。

齊王本就狂妄倨傲,他本人行事也沒有規矩,這一次卻是打著帶寵姬見世面的旗號來的,一傳入耳朵,可把她氣得不輕。

好在她也不在意那些名節,為了見見第一批火藥火箭的效果,倒也樂於配合他安靜地坐了一邊。

只不過,她不時抬眸,令人頗為尷尬的,恐怕以後也會被人津津樂道的是,太子鳳時與沈君煜就坐在對面。

炮火聲頓起。

她收回目光看向台下,遠處的山底下,濃煙滾滾。

山石被炸得四處亂飛,已經有人站了起來,驚嘆不已。

子妗也是第一次見這麼大規模的炮火轟鳴,可謂震撼。

台下各路人馬各顯其能,台上文臣武官議論紛紛。

老皇帝也是驚嘆不已,齊王元燁只稱尋了個民間能人,含糊其辭就躲過了盤問。

顧子妗盯著遠處的幾座火炮,暗自在心底計算了以下射程,卻是皺眉。

元燁注意到她臉色變化,偏過臉來:「怎麼了?」

她還緊緊盯著新發出來的一炮,卻是湊近了些:「射程短,高度不夠,看著威武而已。」

他臉色不變,只是叮囑:「看仔細些。」

這還用他說,子妗每次去廠裡都是晚上才去,避開旁人,也是元燁自負,其實這第一批炮就只能嚇唬人,敵人若是遠一點,根本就打不到。

二人狀態親密,不少審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這也包括對面的沈君煜。

太子鳳時也留意著台下動靜,很顯然他很震撼,與他輕言:「君煜見過南宋實炮,你覺著怎麼樣。」

他的目光從顧子妗的臉上移開,壓著胸口處那口氣怎麼也不順暢:「不怎麼樣。」

台上大臣大多是從未見過,這炮一出是只關注那些被炸碎的石塊了,唯有他見過真正的炮火,那樣的無情,能夠穿過那麼遠的地方,準準地落下。

鳳時詫異地看著他,他一手掩在袖中已握成拳。

顧子妗的身世他已經調查得清清楚楚,那些分明就想要割捨的東西還在胸腔當中蠢蠢欲動。

她笑靨在旁,不是因為吃得好,不是因為穿得暖。

也曾頓足在她的鋪子外面,想怎樣一個女子,才能這樣癲狂。

他曾經是那麼的接近,接近於得到。

可恍惚看著她,他沒有錯過她腰間的那一串銅錢。

那是齊王門客的象徵。

金銀銅,別人只道其中風光,卻不知銅為稀罕物,他曾經見過一銅,可惜那人不知所去了。

如今在她的身上發現了這麼一樣不起眼的銅錢串子,他只有震驚。

恍如隔世,忽然覺得從未認識過這個女人。

那些瘋瘋癲癲的日子,嬌美好養的玉樹,這才覺著是真的不在了。

炮火連天,火箭又至。

台下兵將因時日甚少缺乏鍛鍊,也是亂成一團。

元燁臉都黑了,顧子妗冷眼看著,這臉打得痛快,一不小心就洩漏了笑意。

火光四濺。

又有樹林著火了,開始救火。

先是保護皇帝安全撤離了,這又疏散人群。

元燁一直未動,不時有人上來匯報情況,眼看著太子鳳時也和沈君煜下台離開了,子妗也站起了身來。

老孫跑前跑後,又跑上台來:「殿下也走吧,別的已經都送出去了。」

他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顧子妗強忍住笑意:「孫叔叔不用著急,那火怎麼也著不到這裡來。」

元燁臉色不能再臭:「你早知道會這樣?」

顧子衿斜眼:「我很清楚我提醒過你了,這新制的火箭力道與原來的完全不一樣,就是男人也應該練習練習。」

他抿著唇,從牙縫裡面擠出幾個字來:「一群廢物。」

她樂不可支:「如果是普通弓箭,那還用得著本姑娘日思夜想麼!」

這無疑加重了他的怒火,元燁目光如刃,直射在她的臉上,可她有恃無恐完全不在意。

顧子妗是真的愉悅到了,齊王自負,又處處瞧不起女人,眼看著他吃癟的感覺不能再好,未免別將他氣得翻臉,趕緊先一步開溜了。

元燁的侍衛將她送出山,捧雪就站在車下等著她,翹首以盼的模樣更像個小媳婦兒。

子妗見她一臉的喜色,揚著笑意上車:「等急了吧?咱們回去吧。」

她一手扳在車廂上面,可人剛一上車,車簾後面飛快伸出了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也只來得及低叫一聲,整個人一個趔趄就被拖了進去。

剛好就撞入了一個人的懷裡,他身上的味道是那般的熟悉,顧子妗眼一花,已然被人按在了車壁上面,沈君煜獨有的皂角味道以下侵襲了她的感知。

他幾乎是粗魯地按著她,她一開口,就被他堵住了口舌。

得說她不是一個好的老師,也不是一個好的學生,因為他從前也沒學會如何真正的親吻,更別提溫柔對待了,只是吮-著她的唇,執意將他的氣息都加諸在她的身上。

顧子妗氣息難平,他來勢洶洶,滿腔怒火無處發洩,早前她和元燁竊竊私語的模樣和那些市井傳言一下子就全都湧上了腦海,不能自己。

或者先還有洩憤的怒氣,可她唇中芬芳實在誘人,那種香甜滋味就像有著無數的手,抓著他胸膛當中的心房,無處可逃。後來竟也柔和了下來,可神智剛一迷離,身下人兒一把推開了他。

沈君煜完全不在狀態,可眼前嬌俏佳人雙眸閃亮,卻是當頭就是一巴掌,抽得他腦袋嗡地一聲,順著力道就偏過了臉去。

疼痛讓他一下就清醒過來眼下是個什麼情況,臉上是火辣辣的疼,可更讓他窒息的是她的怒目以示,腦海中完全就是她對著元燁的輕笑,胸腔當中不知有什麼東西彷彿就要爆裂開來。他雙手抵在車壁上,將她困在這一狹小空間裡。

「你說~」沈君煜揚起了聲調:「你說如果我現在就在這車上要了你,齊王殿下會把我怎麼樣?」

「哼……」顧子妗嗤笑出聲,兩手就抵在他的胸膛上面:「我不知道他會把你怎麼樣,我就知道你要是敢在這裡胡來,我遲早給你侯府夷為平地。」

他雙眸漆黑,深得不見底:「你若是記起來了,應該不會忘記,是你自己憑空出現,那時你上了我的馬車可是感恩戴德,如今剛下了我的床,就翻臉不認人,也未免太薄情了吧。」

說得好像兩個人真有一腿似得。

顧子妗咬牙瞪著他:「家園已毀,父母雙亡,上百口人命煙消雲散,倘若不是遇著你,也不一定是個什麼樣子,三公子覺著我還有感恩的心麼。」

二人對峙,四目相對,他目中複雜的眸色一閃而過。

沈君煜垂眸,可這剛一緩神,她一手揮來作勢要打,立刻被他伸手捉住。

她不斷扭動:「你最好馬上離開,不然齊王殿下過來時候對誰都不好。」

他甩開對她的箝制,掃了她腰間的銅錢一眼,卻是已然轉身:「我也提醒你一句,即使你現在在外,那也是我侯府的人,也是我沈君煜的人,較起真來,還有憑證。」

她腦中嗡嗡作響,果然,他狀似不經意地瞥過她的腳踝,扔下一句太子妃請她去太子府就利落下車了。

馬車緩緩駛離,顧子妗脫鞋扯開襪子,腳踝處果然有一小小印記。

是侯府所有。

仔細一看,竟是他小小血玉模樣烙印,雖小卻能看清是個煜字……

從山下回來,顧子妗也顧不得回府,直接奔了太子府。

若不是有重要事情,子青也不會公然讓她過府,因著沈君煜的事情氣得發瘋,想到姐姐不知核實又十分的掛念。

一晃有了月餘未見,早就知道她在太子府裡混吃混喝無比暢快,也不大擔心。

結果沈君煜這一句話,顯然是太子所留,立即就擔憂起來。

想著沈,立即就對捧雪有了顧慮,直接攆了家去,自己一個人站了太子府的大門前。一遞上帖子,報上名號,守衛可是客氣,直接將她迎了進去。

裡外三層,都有人通報。

按著往日顧子青的脾氣,早就飛奔著跑了出來,這一次卻是詭異的安靜,顧子妗腳步飛快,跟著小石頭到了太子妃的大屋前。

問了她支支吾吾的也說不清楚,她也忍了直接走了進去。

因為子青發了脾氣,誰也不許留下,所以裡面並無他人。

明明還是白日,可屋內都掩著簾幔,屋內視線昏暗,只能影影綽綽地瞧個大恍。

子妗試探著叫了一聲:「子青?」

裡間就傳來了她中氣十足的喊聲:「你快點進來!快點!」

她奔著聲音就奔了過去,中途還踢翻了屋內兩個椅子,等到了床邊,才適應了點光線,看見顧子青抱膝坐在床上,披頭散髮地不像樣子。

「你怎麼了?」

「子妗~」

她一開口就帶了哭調:「鳳時這個大騙子!我再也不喜歡他了……呲……誒呀!」

因為一動就疼,顧子青抱住她的時候甚至還捶了她一粉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