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四起。
顧子矜前腳進了太子府,後腳就出了許許多多的流言。
也不知是從哪裡傳出來的,先是說因為侯府小侯爺要娶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將自己的母親氣得病倒了,自古以來都是以孝為先,他自然是遭到了吐沫星子的討伐。 緊接著又有人出來闢謠說全是胡說八道,人沈家的確是在準備婚事,但女方是許貴妃的侄女許青衣,兩個人的婚事坎坷波折,可謂是一波三折,這份情緣可是命中注 定。
然後激辯中又提到了顧子矜,說齊王府要納妾。
傳言中她是個萬分幸運的女人,前面說她來歷不明,後面就又將她編排得有鼻子有眼的,說是怎麼和泰華公主結緣,怎麼又成了她的妹妹。
在這其中也不乏有說真話的,她又聽說是齊王元燁要納妾,而且還是點了名叫人家許家大小姐做小,因為不關心所以也沒注意。
顧子青雖然是個冒牌的公主,但是帶過來的東西卻不少,她一點也不想妹妹吃虧,實心實意地做起了娘家人。
自從斷了那些眼線的聯繫,南邊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也懶得想太多,一天天的好吃好喝混著,給子矜裁剪喜服,給她安排丫鬟陪伴,捧雪偶爾過來,因為侯府事多,也總在那邊忙活。
等到顧子矜聽到這些流言蜚語,已過了半個多月。
子青堅持三書六聘,沈家卻說一切從簡,顧子矜本來也不大在意這些,也樂於清閒,聘禮什麼的什麼都不給才好呢,丟的是他沈家的臉。
捧雪說因為齊王殿下處處為難,所以處境艱難,讓她諒解,婚書等成親了以後生米煮成熟飯,再辦不遲。
她更是不懂,隨他去了。
初冬,沈家定下了婚期,在這之前,子矜和沈君煜並未怎麼見面,她將那幾個鋪子擴大了規模,又雇了個賬房,隻身躲在太子府樂於清閒。
他偶爾有事入府,繞過前院來尋,她總是恬靜相對。
每每見面,二人當中都要隔著四五個丫鬟,她淡妝在身,一顰一笑都十分得體。幾次他都想支開那些礙眼的丫鬟,告訴她,他歡喜。
沈君煜忙於朝政,母親說他不孝,他認了。
也許是時日多了,她心疼他的堅持了,也終於點頭,甚至還說要親自操辦。他放下心來,偶爾晚歸,總是想起從前,顧子矜走是小心翼翼地躲在他的羽翼裡面,她揪住他袖口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可愛。
而如今,她眉宇之間儘是平和。
能夠失而復得,已經不易。
他生來內斂,許多話不知該如何開口,只想著這回好了,以後待她好,她就都明白了。
其實,顧子妗在侯府時候來歷不明,出侯府之後又和齊王殿下牽扯不請,母親自然是頗有微辭的,她不願意也是情有可原。
如今雖然彆扭了些時日,可婚事操辦起來竟也是有條有理
只在喜帖上面有些頭疼,母親總覺丟臉,竟然連請帖都省了發去,他偶爾過問,也覺得太過張揚不太妥當。好在她也是並無親戚在京城,太子妃娘娘也並未過問,就這麼壓服下來。
侯府裡面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從新房的佈置到聘禮,都能看出是費了心思的,老太太也不算糊塗到底,沈君煜放心得很,到了太子府,通報片刻,就見著顧子妗帶著捧雪走了出來。
不日就要成親,喜服已經出單。
也是有幾日沒見著她了,很是想念。
站在車前,他眼角儘是柔色,她也不若從前,行起路來翩翩而至,韻味十足。
時日長了,母親會喜歡她的。
顧子矜也是悶了多日,第一次出門。
他給她掀起車簾,示意她先上車,捧雪坐了外面,他後鑽入車內,坐了子矜的身邊。
以前廝混在一處時候,他從來都是君子行為,只是她淘氣總也逗弄他,討抱甚至是拱來拱去的,憶起往事,他伸手摸到她放置一邊的手摩挲著在掌心。
顧子矜卻是心神恍惚。
他端坐在旁,若是以前,她早就沒骨頭似的靠過來了,可等了片刻,她也只是偏著頭不知想些什麼。
他捏了捏她的手,她離府的日子,從隨她去,到不甘心,再到討要回來,這期間度日如年。可即使現在兩個人坐在一起,又覺得疏遠許多,這種言不清的隔閡之感讓他心生不悅,抿著唇,甚至是扯了她一下。
她這才回神,眨著眼看他:「怎麼了?」
沈君煜盯著她的臉:「我倒是想問問你怎麼了?怎麼心不在焉的?出了什麼事嗎?」
顧子矜低了頭去,抽回自己的手在一起絞著:「咱們幹什麼去?」
他疑惑地看著她:「帶你去看看喜服,你到底怎麼了?」
她嘆了口氣,幽幽說道:「沒事,我突然不想成親了?」
不想成親了還叫沒事?
他更是皺眉:「為什麼?什麼叫做突然不想成親了?
子矜一把按住自己的右臂,抬眸看著他的臉,聲音幾不可聞:「因為這個,因為……」
她話未說完,沈君煜臉色已變,他一把鉗住她的手腕,大力擼起她的袖口,雪白的玉臂上面當真是膚若凝脂,可單單是那一點紅梅已然不見了。
顧子矜仔細窺探著他的臉色,本來就是試探,言語間更是小心翼翼:「我不想用假的欺騙你,我以處子之身出了侯府,卻未保全自己,如今沒有臉面嫁入侯府,三公子還是另覓他緣吧。」
怪不得。
怪不得婚事這般從簡,她渾不在意。
怪不得連喜帖都不發,她也並無異議。
沈君煜眼底似著了火,捏著她的胳膊越發用力。
齊王元燁從來不近女色……他……他狂妄的模樣突然跳了腦子裡面來,像是燃燒了火。
他捏疼她了,顧子矜用力掙脫,目光灼灼:「所以我說,不要成親了吧,娶我與你無益。還不如許家千金。」
他臉若冰霜,胸口起伏不定:「閉嘴。」
這樣的事情,是個男人都會介意,她用藥劑去了守宮砂沒想到真的消去了。就是要給他這麼一試,若他若真有情,就將實話說了,還算是驚喜,日後定然白般珍惜。
若是因此而將她放棄,不嫁也罷。
她作小媳婦模樣,看著他:「三公子若是悔婚也沒有關係……」
話未說完,他已是一指頭點在她的唇瓣:「別說話,讓我靜一靜。」
他從來隱忍,可這一次卻是面露痛色,懊悔,不甘,憤怒……許多種表情複雜而又真實,真實得讓人心痛。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沈君煜靠坐在車內,聽見外面的捧雪說到鋪子了,他看著顧子矜,始終還是伸手輕推了她:「你先去看一看,我轉一轉一會回來接你,以前的事情就算過去了,莫要放在心上,都怪我。」
說著,閉上了眼睛。
她欲言又止,見他這樣痛苦,差點脫口說出實情,可躊躇了片刻,剛開口說了一個我字,卻被他又推了一把:「去吧。」
她轉身下車,腳步輕快。
馬車隨即被趕走了,捧雪站了她的旁邊瞪了眼睛詫異道:「三公子怎麼走了?」
顧子矜斜眼:「他走他的,我們看我們的。」
門口站著的夥計眼尖看見她了:「小姐快裡面請!」
她走在前面:「來看看侯府定的喜服,可是出來了?」
那小夥計嘻嘻笑著:「一早出來了,現在還掛在後面呢!」
兩個人走進,鋪子裡面也有兩個姑娘家的在挑緞子,夥計帶著她步入後堂,顧子矜回頭和捧雪說著話,剛一抬腳就愣住了。
後堂裡面,中間攤開掛著她的喜服。
而引人注意的,並不是這見紅彤彤的衣裳,而是衣裳下面的人。
齊王元燁就慵懶靠在椅背上面,他兩條長腿甚至還搭在另一張椅子上面,手裡拿著根尺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手,看著她唇角還噙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怎麼在這裡?
她頓足,疑惑地看著他,戒心頓起。說實話她的心理一下就湧起了不詳的預感,說不清為什麼,她看著他的眼,匆匆一瞥,只覺得那裡面有太多的東西看不懂,只一樣清清明明,是狩獵者的掠奪目光。
元燁上下掃了她一眼,卻是別開了眼,伸手拿尺子打了那件喜服一下。
顧子矜壓下心頭的不安感越發地強了:「殿下為何在這裡?」
他將那兩條腿從椅子上面挪了下來,緩緩站了起來,走了她的面前:「怎麼?這鋪子你來得沈君煜來得,本王就來不得?」
她微微鬆了口氣:「當然不是了,殿下請便。」
說著即要繞過他的身子,可剛一動,他身形一動又擋在了前面,她又躲開往右,他揚著臉,不緩不慢又攔住了。
顧子矜後退一步,差點撞在捧雪的身上:「殿下這是幹什麼?」
元燁淡淡瞥著她,不緊不慢地開口:「本王看過了衣裳,這會兒要出去,你幹什麼又攔住本王?」
分明是倒打一耙!
她忍!
側身一邊,她伸臂:「殿下請。」
她咬牙的模樣竟顯些俏皮,元燁負手在身後,轉眸又看著她,不經意洩露出一點點笑意來,當真是眉含情眼含笑,俊美如斯。
擦肩而過。
她別過臉去,可剛要動,他卻又轉身:「本王要納妾了。」
沒頭沒尾說了這麼一句,子矜只想快點給他送走:「子矜足不出戶真還不曾聽說。」
他神色認真:「相識一場,你還未恭喜本王。」
她認認真真地躬了躬身:「恭喜恭喜,恭喜殿下賀喜殿下,祝殿下和美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同心永結珠聯璧合嗯……連枝相依、白首偕老。」
一口氣胡亂福了福,敷衍得緊。
元燁挑眉,目光灼灼:「說得不錯,一想起她可真是迫不及待呢!」
想起市井流言,她也沒太在意,趕緊走了裡面去。
片刻,又聽見他再外面的大笑聲。
這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