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壁殘垣,滿目瘡痍。
沈君煜帶人挨家挨戶地搜,城內正是大亂時候。
李元燁站在城牆上面,城內百姓喜憂參半,都自發地排起了長龍接受搜查,以免還有南宋士兵藏匿其中。這場仗雖然打贏了,但是他半分也高興不起來。
白玉書早在攻城的時候,就帶人撤退了。
有人說他身受重傷為了保全實力才離開的,可他不信,這城攻陷得太過於容易,白玉書兵往南撤,並未有太多的傷亡,只是有些守城的士兵損失掉了。
沈君雁先一步回來報信,城內並未有可疑的地方。
顧子衿胎心不穩,他立即安排護送她進城修養,另外分派人馬出去探查白玉書的消息,命沈君煜謹慎守城。
一切安排妥當,立即下城。
城內也有大夫,叫人去尋了兩個來,因為之前聽說過齊王殘暴,這麼偏遠的地方百姓並不怎麼關心是南宋還是北宋,總之聽說是齊王殿下命人叫過去,這心呀肝呀全都攪在了一起,忐忑得要命。
偏偏給大夫叫了來,還只叫他們幹呆著,說是等,可等了一個多時辰還是沒有人過來搭理他們,期間也就只一個少年過來送過茶水,哪裡還有心情喝茶,兩個老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心裡沒譜。
又等了大概半個時辰,這才有人來請。
這兩個老大夫也不敢言語,跟著來人一直走,一直走,城裡的路沒有他們不認識的,熟悉的街道,竟然一路走到了周大財主家裡。
周大財主一改平日吝嗇模樣,親自在門口佈置燈籠呢!
要知道他家裡院子大,為了節省些燭火,不是節日從不掛燈籠的。
院內三步一崗,五步一人,原來周家的那三兩個奴僕都在大門外面徘徊不能進去,在外面等了一等,是被人攔了下來。
結果不過片刻,就有一個老頭從裡面急急地衝了出來:「也不看看是誰什麼人你們都攔!」
說著還十分熱情地迎了上來:「兩位大夫,快快點進去吧!」
他們兩個人幾乎是受寵若驚的,趕緊跟著走了進去。
似乎是剛住進周家,有幾個小兵正忙著搬東西,個個都輕手輕腳的。這老頭帶著他們一路七拐八轉地進了周家的後院。
二人目不斜視,大氣也不敢喘。
到了門前,這老頭也不敲門逕自推門而入:「殿下,大夫來了!」
齊王元燁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帶過來。」
兩位大夫都緩了口氣,這才走進,屋內一個男人背對著他們坐在床邊,老孫到他身邊耳語了兩句,他低頭輕撫著女子的臉:「我找了大夫來,讓他們看看你再堅持挺一會兒,呆會兒我叫人給你去買酸棗。」
老孫示意兩人上前:「我們王妃不大好,有身孕的見過吐的,但沒見過這麼吐的,你們快給看看,想想辦法。」
其中一個大步上前,搭脈:「平常王妃都什麼時候吐呢?」
顧子衿臉色蠟黃,眼也不睜。
元燁定神道:「她極其厭煩吃東西,平常聽見誰大聲說話都要吐……」
其實就是平常的孕吐反應,這老大夫有點不知該如何開口,沉默片刻只好實話實說:「老夫還是給王妃開點湯藥遏制下,應該能有所緩解。」
這樣的話,軍醫也說過,結果呢。
湯藥不等入口就吐了他滿身,元燁頓時皺眉,看向了另外一個人:「你過來看看。」
那個趕緊上前,可顧子衿心裡厭煩,不等他到了跟前就伸手揮了揮:「讓他們走吧,我太難受了,不想看見他們。」
她的聲音既蒼白又無力,元燁毫無異議,讓老孫帶了這兩個人趕緊下去。
也不等人走遠,這就伸臂抱住了她的半個身子在懷裡:「一直不吃東西怎麼能行?你仔細想想有沒有想吃的東西,什麼都行。」
顧子衿無力地捶著他的肩膀:「我不想吃,一想起要吃東西就想吐,都怪你好好的怎麼就突然有了,誰讓你出來打仗還要扯著我!」
實在是太難受了,她幾乎是哭音了。
他任她粉拳捶打自己,只將她擁得更緊:「你可讓我怎麼辦才好?」
顧子衿靠著他的胸膛半闔著眼:「你該做什麼做什麼去,我要回去,我得和子青在一塊。」
他哪裡肯:「你哪都不能去。」
她靠在他的身上,只覺得渾身無力:「都是你的錯。」
他心都要碎了:「嗯,是我錯。」
若是平常,他總要鄙視她一番,可她這兩日功夫就被孩子折磨成這樣子,他簡直心如刀絞,從來不知原來女人產子,還會有這樣的過程。
正是抱著無措,老孫又急匆匆地衝了進來:「殿下殿下,有個小子說家裡有偏方,還特意燉了去肝火的清湯,說能止吐呢!」
元燁此時已經是寧願錯認三千,也不想放過一個了:「快請過來。」
老孫出去又進來,這就又帶進來兩個人,元燁抬頭,只見一少年扶著個婦人,手裡還拿著個食籃,他下意識嗅了嗅,但並未聞出有什麼味道。
那少年連忙上前:「我看見街上的懸賞令了,這就帶了我娘來,我們家祖傳的偏方,可是專門治孕吐的,還請王妃嘗嘗。」
老孫接過食盒拿去查驗,顧子衿聽了聲音抬眼看了看:「我不想吃。」
元燁親暱地貼著她的臉:「偏方麼,試試。」
不多一會兒,老孫端了一碗湯來,裡面淡淡的有些粉末的東西也不知是什麼,顧子衿下意識掩著口鼻躲避。
少年忙道:「王妃嘗嘗,我娘熬的,真的是祖傳的偏方呢!」
那婦人也是點頭,一副老實模樣。
元燁接過來先是聞聞,發覺沒有什麼特殊的味道,半信半疑地就盛了一小湯匙:「你嘗嘗。」
屋內幾個人都看著她,顧子衿雖然反感,但仍舊張嘴抿了一小口,緩緩嚥了下去。
平常噁心不行的感覺竟然沒有如期而至,她抬眸,縈繞在口中的是若有若無的藥膳香味,口感略澀,卻沒有半點難過的感覺。
只是……
她看向少年:「這湯是誰熬的?」
少年笑,扶著婦人略顯自豪:「我娘啊,她手可巧了。」
顧子衿定定盯著這兩個人,半晌沒有說話,嗓子下面的那點噁心的感覺真的好像壓制了下去,元燁大喜,忙擁著她再來第二湯匙:「再喝一點試試。」
她就著他的手,又喝一口,雙眸始終未離少年身上。
少年嘿嘿笑了,一臉憨厚。
元燁簡直是大喜過望了:「再來一點。」
顧子衿低頭喝湯,奇怪的是真是再沒有那麼想吐的難過了,她也是疲乏,喝了大半碗,肚子裡總算有點東西了,身體都覺得不那麼冰冷。
老孫已經給兩個人搬來了椅子叫坐,她緩了口氣靠在元燁身上:「這湯裡有什麼東西,有點苦。」
那婦人伸手比劃著,少年忙道:「我娘不能說話,我來給王妃講一講吧,她做的時候我可瞧見了,好像放了橘皮青竹茹生薑什麼的,不大記住了。」
元燁想知道的則是:「你們家裡還有什麼人?」
少年忙答:「沒有人了,我爹早死了,我娘把我養大很是不容易。」
老孫接過話頭來:「那正好,我們這需要一個每日照顧王妃飲食的,銀錢好說,總要厚待的,你可願意?」
少年咬著嘴唇:「我也想跟著王爺,那以後王爺回了京裡能也帶著我和我娘嗎?」
這孩子,是在討價還價嗎?
老孫失笑:「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
他回頭看向元燁,後者則渾不在意:「可以。」
少年幾乎是在聽見他的聲音同時就歡呼起來:「謝謝王爺!」
這就拉了母親給他磕頭,顧子衿心存懷疑,目光灼灼:「這不妥吧?」
元燁輕攬著她的肩頭:「放心。」
她就真的放下心來了……
周家猶如被鑄成了銅牆鐵壁,少年藉口說母親離不開破家暗巷,到了黃昏就回去了。元燁向來多疑,他雖然不動聲色,但也叫老孫注意了這母子二人的動向,問了這周大戶,只說這林三娘的,早年喪夫,的確是有一個兒子叫做林大祥的常年混跡於外,聽說早兩年死外面了,沒想到一打仗竟不知從什麼地方跑回來了……
再問,可曾見過這少年模樣,人人都不認得。
他若有所思,只當不知。
城池已然奪了回來,按照太子鳳時的意思,應當養兵蓄銳,留守城裡。
可惜元燁的人生,向來不知進退,先是派人安撫傷員,派送回去,一邊又注意著南邊的動向,一旦有動靜,立即進發。
所以他不能不急。
可惜顧子衿孕吐厲害,這剛遏制了一點,恐怕難過的日子還在後面。
太子鳳時也派人送了信過來,守城在後,他理當衝鋒在前,直接搗入南宋的京都去,一共也沒多大的地方,一邊是顧子衿和孩子,一邊是征途在前,老孫自然是想要兩全其美的,叫他先走,他說他留下來照顧王妃。
李元燁再三猶豫,尤不放心。
顧子衿一點都沒矯情,直接撲了他的身前,挺著尚未隆起多高的肚子,逼迫著他後退,不敢用力擁抱。
就像他帶她離京時候說的那樣:「要麼你就送我回京,要麼你就帶我殺去南邊!」